侯君集脸上的肌肉剧烈抽动了一下,不知是疼得,还是吓得。
五千两黄金,对他这国公之家也绝非小数目。
但此刻,比起黄金,更沉重的是一种骤然清晰的自知之明——自己砸碎的,恐怕真是了不得的东西。
他喉咙滚动,从几乎咬碎的牙关里挤出三个字:“......不过分。”
“好。”
楚天青满意地点点头,继续道。
“咱们再说第二种,CT机。这东西与X光机原理相类,却能看得更细、更深,层层剖析,制作也更为繁难精巧,造价自然也更高,两千五百两,不过分吧?”
“......”
侯君集张了张嘴,只觉得胸口发闷,像被压了块巨石。
两样东西,四千五百两黄金就出去了?
楚天青没理会他的惊愕,自顾自地往下算,语速平稳,如同在念一份寻常账目。
“全自动血细胞分析仪,一千两。”
“多参数监护仪,二百两。”
“心电图机,三百两。”
“低温冷冻储藏箱,四百两。”
“电子体温计,五百两。”
“紫外线病历本消毒柜,六百两。”
“注射器,八百两。”
“......”
随着清单不断延续,赔偿数额如滚雪球般越来越大,侯君集的脸色由最初的惨白转为灰败,最后近乎死寂的淡金,不知是失血过多,还是被这天文数字般的赔偿惊得魂不附体。
他几次想开口,却又不敢说什么。
而一旁的李世民和程咬金,表情更是精彩纷呈。
起初听到X光机与CT机的价钱,他们虽然觉得数额惊人,但也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毕竟这两件仪器的神奇他们也是体验过得。
这个价码,也不算太黑。
然而,他们越听越感觉不对。
当听到“注射器,八百两”时,程咬金脸上的横肉猛地一跳,眼角抽搐,差点没绷住骂出声。
黑呀!
真他娘的黑呀!
程咬金心里头仿佛有一万匹战马奔腾而过,蹄子全踏在他对“钱财”和“道理”那点可怜的认知上。
他明明记得,前几日在医馆墙角见过一个半人高的大木箱子,里面密密麻麻,全是这种琉璃管子带着尖细针头的小玩意儿!
那一大箱子,少说几百上千支!
楚小子当时还随口嘟囔说这一箱子注射器过期了,好在便宜,扔了也不心疼。
到了这儿,他就敢要八百两?
这他娘的不是敲竹杠,这是扛着金山当棒槌,照着侯君集的脑袋往死里夯啊!
李世民的脸色也是极为古怪,他自然比程咬金更清楚那些仪器的价值,虽然珍贵但也绝非如此价值连城。
这分明是信口开河,趁火打劫,而且是毫不掩饰,理直气壮地打劫!
李世民几乎要气笑了。
可偏偏,眼下这局面,自己还得默许甚至配合他演完这出戏,至少不能当面揭穿这“绝世珍宝”的戏码。
终于,楚天青停了下来,像是盘点得差不多了,轻轻拍了拍手,做总结陈词。
“零零总总,大概便是这些。我也不一件件跟你细抠了,免得麻烦。这么着吧,拢共算起来,你一共赔偿我三万两黄金,此事便算两清。”
“三......三万两!”
侯君集嘶哑的声音陡然拔高。
这个数字像一座无形大山,轰然压在他心头,让他几乎窒息。
“楚大夫......”
侯君集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挣扎着稍微抬起一点头,声音里充满了卑微的乞求。
“我......我实在是没有那么多,莫说三万两黄金,便是减半,我倾家荡产也凑不出来啊!”
侯君集这话倒是不假。
大唐开国不久,勋贵之家资产多以实体为主,谁家府库里会囤着十万两黄金现钱?
便是当年李渊赏秦琼战功,也不过二百斤金,折合下来三千二百两。
三万两黄金,足以让任何一个顶级门阀大出血,甚至一蹶不振。
侯君集虽跋扈贪墨,积累了不少财富,但离这个数字也相差甚远。
楚天青闻言,并未动怒,只是扬了扬眉毛道。
“潞国公,这普天之下,谁家过日子没点难处?便是陛下富有四海,治理这万里江山,也需精打细算,量入为出。可难处归难处,债......总是要还的。”
说着,楚天青翘起二郎腿,拿过桌上那杯已经放凉的茶,轻轻刮了刮杯子,随后道。
“毕竟,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
听到这话,侯君集再顾不得什么国公体面,猛地转过头看向李世民,眼中是近乎绝望的哀求。
“陛下!陛下......救救臣!”
李世民心中也是百味杂陈,一片纠结。
虽然楚天青说侯君集日后会谋逆。
可他不能因为还未发生的后来之事,就给眼前这位曾为自己冲锋陷阵,立下赫赫战功的从龙之臣定罪。
毕竟没有证据,谁能服气?
同样,看着侯君集此刻瘫软如泥、尊严扫地的惨状,念及过去并肩作战的情谊,李世民心头确实掠过一丝不忍。侯君集贪酷跋扈是真,但曾经的忠诚与勇猛也并非全然作假。
将他逼至绝境,也是李世民实现未曾想到的。
沉默了片刻,李世民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里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意味。
他转向楚天青,用了一种商量的的口吻道:
“天青,三万两黄金,数目确实过于巨大。他潞国公府便是砸锅卖铁,也绝难凑齐。你看......是否,能酌情减免一些?”
听到这话,楚天青看了李世民一眼。
“你这可是让我很难办啊。”
话是这么说,但他脸上倒没有多少真正的为难,更像是一种程式化的抱怨,仿佛早就料到会有此一节。
他放下茶杯,身体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目光重新落回侯君集身上。
“那你现在,实实在在,能拿出多少现钱?金子,或者能立刻变现的值钱玩意儿。别说虚的。”
侯君集仿佛抓住了一线生机,忍着腿痛和心头滴血,飞快地在脑子里盘算起来。
府库现钱、夫人嫁妆里的金器、一些容易出手的古玩玉器......
他咬着牙,报出一个数字。
“一......一万两,这真是我能筹措的极限了。再多,就只能卖祖产、庄子了,那非一时之功,且......且......”
他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清楚。
那会动摇家族根基,而且需要时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