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君集蜷缩在地，剧烈的疼痛如潮水般一波波冲击着他的神经。
他死死咬住牙关，除了最初那两声无法抑制的惨嚎之外，竟真将后续的痛呼全咽了回去。
到底是沙场里滚出来的武将，骨子里的悍勇与对疼痛的忍耐远超常人。
可身体的疼痛尚能强忍，眼中的惊惧却怎么也藏不住。
程咬金看着侯君集这副惨烈模样，络腮胡子微微抖动，脸上带着一丝无奈，更有几分于心不忍。同朝为官多年，并肩作战的情谊不是假的，见他转眼沦落至此，程咬金心里也颇不是滋味。
他蹲下身，压低声音，很是惋惜地说道。
“老侯啊，陛下刚才还在尽力维护你，可你......唉！”
程咬金摇了摇头，指了指旁边神色平静的楚天青。
“这么跟你说吧，昨天，这小子一个人提着几件连俺老程都叫不上名的家伙什儿，把颉利可汗的王庭精锐，连带周边好几个大部落的营地......全给荡平了。”
“突厥多少人？少说得好几万吧！而且个个都是弓马娴熟的狼骑！结果呢？从开始到结束，满打满算，不过一刻钟，全没了。”
他话音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只剩下气声。
“你觉得，对付颉利可汗那数万大军，和对付你潞国公府，哪个更难？”
侯君集脸上的痛苦骤然僵住。
他眼睛瞪得极大，脑中一片空白。
几万狼骑。
一刻钟。
荡平了？
这几个词在他脑中疯狂盘旋。
他自然知道李世民昨日御驾亲征的事情，当时朝堂之上气氛凝重，他自己也曾热血上涌，出列请战，只是陛下并未应允。
方才见到李世民亲临，他还以为是陛下改了主意，不去了。
可他万万没想到，从程咬金嘴里听到的，竟是这样一个荒诞到极点的消息。
不是不去了，而是仗已经打完了？
而且是以这种一人灭一国的方式。
这怎么可能？！
侯君集难以置信，但看程咬金那一脸认真的样子，也不是像是胡说。
更何况......陛下也没有否认。
而且突厥的存亡，乃是震动天下的大事，捷报或噩耗，根本瞒不住任何人！
用不了多久便会传遍朝野，昭告天下。
若此事为假，陛下此刻默认，日后被拆穿，他身为天子，颜面何存？威信何在？
捷报无法造假，陛下更不可能在这种动摇国本的大事上儿戏。
那么......
他再次将目光投向楚天青，这一次，视线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锁在了那把手枪上。
他的伤口仍在火辣辣地剧痛，那瞬间的冲击与灼热，那完全无法理解，更无法抵御的诡异力量，早已深深烙入他的记忆与躯体。
仅仅是一击，便让他这身经百战的猛将彻底失去了反抗之力，瘫软如泥。
若他持有威力更大的武器......
一人灭一国，似乎......也不是什么荒谬绝伦的狂想。
侯君集眼中最后那点强撑的悍勇与质疑，如同风中残烛，噗地一声，熄灭了。
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与后怕。
原来，自己招惹的，是这样一个......怪物。
想明白这一点，许多之前被他愤怒和傲慢忽略的细节，此刻也串联起来，变得清晰无比。
怪不得！
怪不得陛下会亲自陪同他前来潞国公府！
怪不得他如此僭越无礼，陛下却始终没有真正动怒，甚至多有容忍维护之意！
怪不得他面对自己这个堂堂国公的怒火，从始至终都像在看一场无聊的闹剧。
那种平静之下，是一种俯瞰蝼蚁般的漠然！
就算退一万步讲！那“一人灭国”之事并不存在，
但单看眼前呢？
陛下可是放弃了御驾亲征，专程陪他来的！
为了这个年轻人“问罪”的事，陛下竟能将他御驾亲征这等关乎国运的头等大事都暂且搁置，亲自前来，坐镇于此。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在陛下心中，楚天青的优先级，竟然高过了决定帝国北方命运的御驾亲征！
也就是说，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楚天青都是自己绝对得罪不起的人物。
冷汗，混合着疼痛的汗水，再次浸透了他的后背。
侯君集再也支撑不住，将额头重重抵在冰冷染血的地面上。
不去看那让他心胆俱裂的奇形兵器，也不去看神色难测的陛下，用尽全身力气道。
“楚......楚大夫，昨日是侯某不对！是我鲁莽愚钝，冲撞了先生，惊扰了贵地......我，认错！认罚！”
大厅中一片死寂，只有侯君集粗重痛苦的喘息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楚天青身上。
见侯君集服软，楚天青轻轻笑了一声。
“看来，国公也是讲理之人。”
“既然国公认了错，也愿意认罚，那我们便好好算算，你究竟给我造成了多大的损失。”
楚天青说着，将手枪随意地放在身旁的茶几上，发出轻微的磕碰声。
这声音不大，却让地上蜷缩的侯君集不自觉地又是一颤。
“我那医馆，有些物件，与寻常郎中所用截然不同。那些，并非市面上可购得的金针药杵，乃是祖上机缘巧合，得自海外异人，或深山大泽，历经数代钻研、改进，方得传承至今的奇技之物。”
“每一件，都堪称有价无市。”
得！
李世民无奈的摇了摇头。
楚天青开始扯淡，就说明他要下狠手了。
果不其然，楚天青扳着手指，开始一样一样细数。
“别的暂且不论，单是被你手下损毁的几件家传器物，便是无法估量的损失。”
“首先，是一台X光机。”
楚天青颇为惋惜地摇头道：“就是那个带块大平板，能把骨头和内脏看得清清楚楚的铁盒子，这东西能让大夫对病情有最直观的把控，一眼之下，胜过百次叩问，千般揣测。”
“国公是沙场宿将，当知在战场上，有时一个及时且准确的伤情判断，便能决定一名精锐士卒是能重返战阵，还是终生残废，甚至生死一线。这一眼的价值，可能便是一条命，一份战力，所以......”
“黄金两千两，不过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