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了。
苏砚的手还悬在书页上方，那点微光已经消失。他缓缓收回手，站起身来，拍了拍膝盖上的土。
洛九璃睁开眼，合上笔记。萧千绝从石头上起身，活动了下手腕。玄月靠在树干边，指尖轻轻离开刀柄。
没人说话，但都知道该走了。
他们收拾好随身的东西，沿着林间小路往下走。天空还是刚才的模样，阳光斜照，树叶在地上投出斑驳的影子。脚步比之前稳了许多，不再像逃命，也不再是漫无目的的行走。
走出不到百步，天色变了。
云从四面八方涌来，不是一片一片地聚，而是一下子就盖满了整个天空。阳光被压下去，林子里瞬间暗了下来。风猛地大了起来，吹得人睁不开眼，树枝哗啦作响，落叶贴着地面打转。
苏砚停下脚步。
其他人也停了。
雨点落下来的时候，带着一股说不清的味道。不臭，也不腥，就是让人喉咙发紧，呼吸时像是吸进了一层薄纱。
“不对。”洛九璃低声说。
她抬起手，一滴雨水落在掌心。水珠没有滚落，而是慢慢变暗，像被什么东西染了进去。她立刻甩手，把水弹开。
萧千绝伸手去接，雨水刚碰到皮肤就冒起一丝灰烟。他皱眉，“这雨能蚀灵力。”
玄月站在后方，目光扫过四周。她的身形微微下沉，像是随时要退到树影里去。她没说话，但一只手已经搭在了刀鞘上。
苏砚往前半步，走到队伍前方。他抬手结印，掌心亮起一道纹路。刻印之力顺着手臂蔓延，在头顶凝聚成一层半透明的罩子，挡住了落下的雨。
雨滴砸在护罩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每一声都像是敲在耳膜上。
“别散开。”他说，“靠拢。”
四人背向中心，围成一圈。苏砚在前，萧千绝在右，洛九璃在左，玄月在后。他们的影子被昏暗的光线拉得很长，贴在地上，随着风晃动。
雨越下越大。
风夹着雨横扫过来，打在护罩上噼啪作响。远处的树影已经看不清了，只有一片灰蒙蒙的雨幕。空气中那股压抑的感觉越来越重，像是有东西在靠近，又像是整片天地都在往下压。
洛九璃闭上眼，手指轻轻按住胸口。她的呼吸变得缓慢，像是在数自己的心跳。片刻后，她睁开眼，“不是自然来的雨。它在干扰感知。”
萧千绝冷笑一声，“想让我们乱？办不到。”
他双手撑地，掌心刻印亮起，将灵力注入地面。一圈极淡的波纹扩散出去，但在离他们十几步的地方就消失了。他脸色微变，“传不出去。”
“别试了。”玄月开口，“这雨会吞声音，也会吞力量。你放多少，它吃多少。”
苏砚盯着前方的雨幕。他的掌心还在发热，刻印纹路时不时跳动一下，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他没说话，只是把手抬高了些，让护罩撑得更稳。
雨中似乎有声音。
不是雷，也不是风。像是有人在低语，又像是风吹过空洞的墙缝。声音断断续续，听不清内容，但每次响起，体内的刻印之力就会轻微震颤。
洛九璃再次闭眼，“别听。”
她拿出记录册，紧紧抱在胸前。纸页没有湿，但边缘已经开始泛黄，像是被什么腐蚀了。
萧千绝咬牙，“谁在后面搞鬼？”
没人回答。
玄月突然侧身，刀抽出一半又收回去。她的眼神盯住左侧的树林，那里只有雨，没有别的动静。但她没移开视线。
苏砚感觉到掌心的热度升高了。刻印纹路开始发烫，不是因为用力过度，而是像被外面的东西点燃了。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纹路在皮下微微发红，像是要透出来。
“它在回应。”他说。
“什么在回应？”萧千绝问。
“外面的东西。”
话音刚落，雨势忽然一顿。
不是停了，而是所有落下的雨在同一瞬间静止了一瞬。那一刹那，天地仿佛凝固，连风都停了。然后，雨继续下，但节奏变了——不再是杂乱无章，而是有了某种规律，像是踩着某种节拍落下。
啪、啪、啪、啪。
四声之后，又是一顿。
洛九璃猛地抬头，“它在模仿我们的呼吸。”
萧千绝握紧双拳，“装神弄鬼。”
玄月往后退了半步，脚跟抵住一棵树的根部。她的刀已经完全出鞘，但没有举起来，而是垂在身侧，刀尖朝地。
苏砚没动。
他的眼睛盯着前方，掌心的刻印还在发烫。雨滴打在护罩上，声音和刚才的节奏对上了。每一次敲击，都像是踩在他心跳的点上。
他慢慢抬起另一只手，贴在胸口。
心跳很快。
但他发现，心跳的频率，正在被雨带偏。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呼吸的节奏。体内刻印之力运转一圈，重新校准了脉络。护罩微微震动，发出一声低鸣。
雨停了一下。
这次停得更久。
三息之后，才重新落下。
“它在试探。”苏砚说。
“那就别让它试。”萧千绝一步跨前，双手结印，准备强行破开雨幕。
“别动！”洛九璃突然喊。
她指着地面。雨水顺着斜坡流过来，在他们脚下汇成一条小溪。水流本该往低处走，但现在，有一段水逆着坡往上爬了几寸，然后才停下。
“它能控水。”她说。
玄月终于开口：“它知道我们在哪。”
苏砚点头，“从我们踏出第一步就开始知道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刻印纹路的红光还没退，反而越来越亮。他感觉到一股拉力，不是来自身体，而是来自更深的地方，像是有什么在召唤他。
他没有回应。
但他也没躲。
雨还在下。
风穿过林子，带着湿冷的气息。护罩外的世界模糊不清，只有雨声，只有那越来越明显的节奏。
苏砚抬起手，对着前方的雨幕。
掌心的刻印亮到几乎刺眼。
他没结新印，也没发动攻击。
他就这么举着手，站在原地。
雨滴打在护罩上，声音变了。
不再是四声一顿。
而是三声，一顿。
三声，一顿。
和他刚才调整过的呼吸节奏，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