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声变了。
不再是三声一顿的节奏，而是拉长了间隔，像是在等待什么。苏砚的手掌还举着，护罩没有撤下，但他能感觉到那股拉力还在，比刚才更清晰。它不急，也不强压，只是持续地牵引着，从胸口深处传来震动。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刻印纹路泛着暗红光，不是灼热，而是一种沉闷的跳动，像心跳被外力带动。
“你还感觉得到吗？”他问。
洛九璃站在他左侧，手指贴在记录册边缘。纸页已经不再发黄，但表面浮起一层极淡的波纹，像是水底倒影被风吹皱。她点头，“有东西在前面。”
萧千绝没说话，掌心朝上试了试空气。雨水落在皮肤上不再冒烟，可他的眉头一直没松开。他知道这不是结束，是变化。
玄月靠后半步，目光扫过林子右侧。她的刀已经收回，但指尖仍搭在鞘口。她刚才看见了一瞬的扭曲——不是树影晃动，是空间本身凹了一下，像布被无形的手捏住。
“往那边。”她说，抬下巴指向前方偏左的位置。
苏砚顺着方向看去。雨幕太密，百步之外什么都看不清。可他体内的刻印在回应，每一次微弱的闪光，都指向那个区域。
“我们过去。”他说。
没人反对。四人收拢阵型，护罩随着移动缓缓推进。地面湿滑，落叶堆积，每一步都得踩实。风从侧面吹来，带着潮湿的重量，打在脸上生疼。
走了不到五十步，气息变了。
不再是模糊的感应，而是实实在在的压力。空气变得厚重，呼吸时肺里像塞了棉花。洛九璃停下一次，单手扶了棵树，缓了两口气才继续走。她的记录册合上了，抱在怀里，不再拿出来。
萧千绝走在右侧前位，手臂抬起挡开一根横伸的枯枝。枝条断裂的瞬间，他察觉到不对——断口处没有汁液，也没有纤维撕裂的痕迹，像是被某种力量直接抹去了一截。他回头看了一眼，裂缝边缘泛着极淡的灰光，转瞬消失。
“别碰断掉的东西。”他低声提醒。
玄月走在最后，脚步放得最轻。她发现脚印留在泥里的深度在变浅。不是她减轻了力度，而是地面开始排斥痕迹。雨水流过鞋底，却没有留下沟痕，像被什么吸进了地底。
又走了二十步，前方的雨突然分开了。
不是停止，也不是减弱，而是以某个点为中心，向两侧退开，形成一条狭窄的通道。通道尽头，一团旋转的光影悬浮在半空。
漩涡出现了。
它不高，只比人高出一截，但横跨了整片林地的宽度。边缘由无数细小的能量丝缠绕而成，不断吞吐着幽光。雨丝靠近它时会扭曲，变成环状轨迹，绕着外围旋转几圈后被吸入其中。
没有声音从里面传出，可他们都能感觉到波动。每一次旋转，都让体内的灵力轻微震颤。
“这不是自然形成的。”苏砚说。
他往前迈了一步，护罩跟着推进。接近漩涡三十步时，胸口的压迫感陡然加重。刻印纹路开始自主跳动，不受控制地亮起又熄灭。他咬牙稳住呼吸，强行压制那种被牵引的冲动。
洛九璃取出记录册的一角，轻轻放在地上。纸片刚落地，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托起，悬停在离地三寸的位置，微微旋转。她盯着那动作看了两秒，“它在产生局部失衡。”
萧千绝蹲下，手掌贴地。灵力传入地面，只深入五寸就散了。他皱眉，“下面空了。”
玄月没靠近。她站在队伍最后，眼睛闭了一下。再睁开时，瞳孔缩成一条细线。她看到了别人看不到的东西——漩涡内部的空间是错位的，像两张图叠在一起，却没对齐。那里有个缺口，通向别的地方。
“不能直接进去。”她说。
苏砚没动。他的手按在胸口，感受着刻印的节奏。那股拉力越来越明显，不是攻击，也不是威胁，更像是……召唤。他知道这危险，可他也知道，如果不看一眼源头，后面只会更被动。
“我们靠近。”他说，“只到边缘。”
四人调整位置，背靠背向前移动。这次他们连灵力都做了微弱连接，彼此感知状态。每走五步就停一次，确认身体反应和周围环境是否稳定。
接近二十步时，异变发生。
苏砚的左手突然抬起，不受控制地指向漩涡。刻印纹路全亮，皮下红光流动，像要冲出皮肤。他立刻用右手死死抓住左腕，肌肉绷紧，额头渗出汗珠。
“它在拉我。”他声音低哑。
洛九璃立刻伸手按住他肩膀，“别让它带节奏。”
她另一只手翻开记录册，快速写下几个符号。笔尖划过纸面时发出轻微的嘶响，像是在对抗某种阻力。写完后，她将纸页贴在他后颈。一股凉意渗入，苏砚的左手慢慢放下。
“只能撑一会儿。”她说。
萧千绝盯着漩涡边缘。他发现那些能量丝在规律性收缩，像呼吸。每次“呼”出时，空气中就会闪过一丝极淡的符文痕迹，转瞬即逝。他记下了三次出现的位置和间隔，低声说：“它在传递信息。”
玄月走到苏砚身边，忽然伸手握住他右手。她的掌心很冷，但有一股稳定的力道传过来。她没说话，只是站定，成为支撑点之一。
四人重新组成紧密阵型，继续逼近。
十步。
地面开始轻微震动。不是地震那种摇晃，而是持续的、有频率的颤动，和漩涡旋转同步。落叶浮起来，在离地半尺处打着旋。
五步。
护罩接触到漩涡外围的气流。半透明屏障发出低鸣，表面出现细微裂纹状波纹，又被迅速修复。苏砚能感觉到能量在对抗，双方都在试探。
他抬头看着那团旋转的光影。中间是空的，像一口井，通往未知。幽光吞吐之间，他似乎看到某个轮廓一闪而过——不是人形，也不是兽类，而是一种难以描述的存在感。
“里面有东西。”他说。
洛九璃握紧记录册，“别看太久。”
她的警告刚落，苏砚的刻印再次躁动。这一次不只是左手，整个手臂的纹路都亮了起来，红光透过衣袖渗出。他闷哼一声，膝盖微弯，差点跪下。玄月立刻扶住他腰侧，萧千绝也伸手架住他另一边。
“快撤。”萧千绝说。
“不。”苏砚咬牙，“再近一点。”
他们拖着他，又往前挪了两步。
三步距离时，漩涡突然安静了一瞬。
所有旋转停了，所有雨丝凝在空中，连风都止住。那一刹那，四周陷入绝对的静止。
然后，一道微弱的光从漩涡中心射出，照在苏砚胸前。
不是攻击，也不是烙印，只是轻轻扫过。光落下的瞬间，他体内的刻印全部安静下来，红光褪去，只剩下淡淡的余温。
光消失了。
漩涡恢复旋转，雨继续落下。
苏砚站在原地，喘着气，脸色发白。他摸了摸心口，那里没有伤，也没有痕迹，可他知道，刚才那一道光，认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