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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誓师南行,万众一心

    天刚蒙蒙亮,营地里就飘起了炊烟。

    不是往常那种一家一户零零散散的烟,是几十口大锅同时烧起来的烟,灰白色的,笔直地升上去,在晨雾里连成一片。锅里煮的是最后一顿稠粥——米不多,混着野菜、薯块,熬得咕嘟咕嘟响,蒸汽裹着粮食的香气,弥漫在整个营地上空。

    人们捧着碗,蹲在各自的棚屋前,安静地喝。没人说话,只有吸溜粥的声音,还有孩子被烫到的轻呼。空气沉甸甸的,像暴雨前憋着的那股闷。

    璟言站在昨晚那堆篝火的余烬旁,手里也端着碗。粥很烫,他一口一口慢慢喝,眼睛扫过整个营地。

    东头那片棚屋下,张老太正在给孙子系鞋带。孩子才五岁,鞋是破草编的,脚趾头露在外面。老太系得很慢,系完了又摸摸孙子的头,浑浊的眼睛望着南边,不知在想什么。

    西边,李木匠一家在捆行李。其实没什么好捆的——两床破被,一口铁锅,几件打补丁的衣裳,还有他那些吃饭的木工家伙。绳子不够,他媳妇拆了自己的头绳,搓成一股,手搓得通红。

    营中央的空地上,已经堆起了小山似的东西。粮食口袋、水囊、担架、独轮车……还有那些带不走的——破陶罐、瘸腿的凳子、生锈的农具,像一座沉默的墓碑,记录着这群人在这里生活过的痕迹。

    “公子。”

    赵铁柱走过来,眼睛里有血丝,显然一夜没睡。“清点完了。愿意走的,一千八百二十七人。剩下的……”他顿了顿,“一百三十三人,多是老人、病人,还有几个刚生完孩子的妇人,实在走不动。”

    璟言点点头,没说话。

    一千八百多人。比他预想的多。

    “金兵那边呢?”他问。

    “还在一里外扎着。”顾清风从另一侧走来,手里拿着水囊,灌了一口,“半夜派了三个探子摸过来,被咱们的暗哨发现了,没打,撵回去了。看那意思,是在等咱们先动。”

    “那就动给他们看。”

    璟言把最后一口粥喝完,碗放在地上。他走到营地中央那堆带不走的杂物旁,从里面捡起一把豁了口的柴刀。

    刀很旧,木柄被手汗浸得发黑,刃口崩了好几个缺口。他握着刀,走到昨晚那堆篝火的灰烬边——灰烬已经凉了,但中间那几根没烧完的木柴还支棱着。

    他举起柴刀,朝着木柴,狠狠劈下去!

    “咔嚓!”

    木柴应声裂成两半。声音很脆,在安静的清晨里炸开,惊飞了远处树上的乌鸦。

    所有正在喝粥、捆行李、发呆的人,齐刷刷抬起头,看向他。

    璟言没停。

    他又捡起一根木柴,劈开。

    “咔嚓!”

    再一根。

    “咔嚓!”

    三声之后,整个营地鸦雀无声。一千八百多双眼睛,全部聚焦在他身上。

    他把柴刀往地上一插,刀身嗡嗡震颤。然后他转身,踩着那堆劈开的木柴,爬上了营地中央唯一一个高处——那是个用土夯实的台子,平时用来晾粮食,现在成了他的讲台。

    风从南边吹来,吹动他额前散乱的头发。晨光正好从东边爬上来,金红色的,照在他脸上,照在他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粗布衣上。

    他环视台下。

    一张张脸。老的,少的,男的,女的,有的茫然,有的恐惧,有的麻木,还有的……带着一丝微弱的、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希望。

    “乡亲们。”

    他开口。声音不大,但奇怪地传得很远,像贴着每个人的耳朵在说。

    “粥喝完了吗?”

    没人回答。有人下意识点头,又停住。

    “喝完了,就该上路了。”

    他顿了顿,让这句话沉下去。

    “我知道,有人不想走。舍不得这片开出来的地,舍不得盖起来的屋子,舍不得……这个好不容易安稳下来的窝。”

    “我也舍不得。”

    他弯腰,从脚下抓起一把土。土是黄的,掺着草根,在他掌心摊开。

    “三个月前,咱们逃难到这儿的时候,这里是一片荒地。草长得比人高,夜里能听见狼嚎。”

    “是咱们,一锄头一锄头,把草除了,把地平了,把种子撒下去。”

    “是咱们,一根木头一根木头,把棚屋搭起来,把井挖出来,把围墙垒起来。”

    “三个月,九十天。咱们在这儿流了多少汗?手上磨出多少茧?夜里做梦,梦见多少回老家?”

    他握紧那把土,土从指缝里漏下去,洒在台子上。

    “现在,金兵来了。就在一里外,蹲在那儿,等着咱们饿死,等着咱们乱,等着冲进来,把咱们三个月的心血,一把火烧干净。”

    台下有人开始抹眼睛。

    “朝廷呢?”他抬起头,声音高了一度,“朝廷在哪儿?在汴梁城里,在跟金人议和,在商量割多少地,赔多少款,送多少质子!”

    “他们不会来救咱们。”

    “他们甚至巴不得咱们死——因为咱们活着,就是他们‘议和’路上的绊脚石。”

    这话太重,重得台下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气声。

    “所以,”璟言松开手,剩下的土随风飘散,“咱们只能靠自己。”

    他指向南方。

    “往南走。过淮水,下江南。那里有长江天险,有还没被战火烧过的土地,有能重新安家的地方。”

    “路上会很苦。要走多少天?不知道。会不会遇到兵匪?会。会不会饿肚子?会。会不会……死在半路上?”

    他停住了。

    风在吹,旗杆上的破布猎猎作响。

    “会。”

    这个字,他说得很轻,但像锤子一样砸在每个人心上。

    “但留在这儿,一定会死。”

    “走,还有活路。”

    他跳下土台,走到人群中间。人们自动让开一条路,他走到张老太和她孙子面前,蹲下身。

    孩子怯生生地看着他。

    “怕吗?”璟言问。

    孩子点头,又摇头。

    璟言笑了,从怀里掏出一块用油纸包着的糖——是仓库里最后几块水果糖之一。他剥开纸,塞进孩子嘴里。

    “甜吗?”

    孩子眼睛亮了,用力点头。

    “南边有更甜的。”璟言摸摸他的头,站起来,看向张老太,“大娘,能走吗?”

    张老太看着他,看了很久,然后慢慢点头:“能。”

    “好。”

    他又走到李木匠面前。李木匠手里还攥着那根头绳搓的绳子,指节发白。

    “李叔,家伙带齐了吗?”

    “带……带齐了。”

    “到南边,”璟言说,“还得靠您的手艺,给咱们盖新房子。”

    李木匠的嘴唇哆嗦了一下,重重点头:“盖!盖结实的!”

    璟言就这样,在人群里走着,问着,拍着肩膀。他走到一个断了条胳膊的老兵面前——那是三个月前跟赵铁柱一起投奔来的,守夜时被山匪砍的。

    “刘叔,担架给您备好了。”

    老兵独眼里泛着光:“公子,我……我能走,不拖累……”

    “不拖累。”璟言按住他的肩,“咱们这些人,一个都不能少。”

    他重新走回土台,这一次,所有人看向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那层麻木的壳,被敲开了裂缝。有光透进来。

    他再次开口时,声音变了。不再平静,不再低沉,而是像烧开的滚水,烫着,冒着泡:

    “这一路,咱们可能会挨饿,可能会受冻,可能会遇到刀,遇到箭,遇到所有想拦着咱们活命的畜生!”

    “但咱们有什么?”

    他指向粮堆:“有粮食!够吃十天的粮食!”

    指向水囊:“有水!三口井打上来的、干干净净的水!”

    指向神机营那一百二十人:“有弩!能把金兵铁甲射穿的弩!”

    最后,他指向每一个人:

    “还有人!一千八百多个想活命、肯拼命的人!”

    “金兵有什么?”他吼道,“有刀?咱们也有!有马?咱们有腿!有铁甲?咱们有这条命!”

    他抓起插在地上的柴刀,高高举起:

    “这条命,今天我就撂在这儿——要么,咱们一起走到南边,建个新家,让咱们的孩子能吃上饱饭,睡上安稳觉!”

    “要么——”

    刀锋在晨光里闪过一道寒光:

    “就死在这条路上!死也得朝着南边死!倒下了,头也得冲着淮水的方向!”

    “告诉后来人——这儿,有一群不想跪着活的人,走过!”

    话音落下。

    死寂。

    然后,像火山喷发——

    “走!”

    赵铁柱第一个吼出来,眼睛血红。

    “走!”顾清风举起弩。

    “走!”李木匠挥舞着手里的绳子。

    “走!走!走!”

    一千八百多人,声音汇成一片,震得地面都在颤。老人们站起来,妇人抱起孩子,青壮握紧了手里的木矛柴刀。那些犹豫的、恐惧的、麻木的脸,此刻全都涨红了,眼睛里烧着火。

    璟言站在土台上,看着这片沸腾的人海。

    风吹动他的衣角,猎猎作响。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这些人把命交给他了。

    他也把命交给他们了。

    “收拾东西!”他举起手,压下声浪,“半个时辰后——出发!”

    人群轰然散开,奔向各自的棚屋。脚步声、呼喊声、器物碰撞声,响成一片。但这次不再是慌乱,而是一种有条不紊的急促——像军队开拔前的整备。

    赵铁柱爬上台子,声音激动得发颤:“公子,咱们……咱们真的成了!”

    璟言没说话。

    他看着台下。在沸腾的人潮边缘,还有那一百三十三个不走的人。他们聚在一起,默默看着这边,有的在抹泪,有的在挥手。

    张老太抱着孙子,站在那群人前面。孩子嘴里还含着糖,朝这边使劲挥手。

    璟言跳下台,走过去。

    “大娘,您……”

    “公子别劝了。”张老太打断他,笑容很平静,“我这把老骨头,走不动了。孩子……您带上。”

    她把孙子往前推。

    孩子抓着她的衣角不放,哇一声哭了。

    “听话。”老太蹲下身,用袖子给孩子擦泪,“跟公子走,到南边,吃糖,长大……”

    她说不下去了。

    璟言蹲下来,看着孩子:“叫什么名字?”

    “狗……狗剩。”孩子抽噎着说。

    “狗剩,”璟言说,“记住,你奶奶叫张王氏。等咱们在南边站稳了,我带你回来接她。”

    孩子瞪大眼睛,泪还挂在脸上:“真……真的?”

    “真的。”

    璟言起身,看向那一百三十三人。他深深鞠了一躬。

    “粮食留一半。水井位置,我会告诉金兵——他们要想用水,就不能动你们。”

    这是他能做的全部了。

    老人们纷纷还礼。有人跪下磕头,被璟言扶起来。

    半个时辰很快过去。

    太阳完全升起来了,金灿灿的,照在这片即将被抛弃的营地上。一千八百多人的队伍已经集结完毕,排成了长长的纵列。独轮车嘎吱作响,担架抬了起来,孩子趴在大人背上,睁着懵懂的眼睛。

    璟言走到队伍最前面。

    他回头,最后看了一眼营地,看了一眼那一百三十三个留下的人,看了一眼北方汴梁城的方向。

    然后转身,面朝南方。

    “出发——”

    声音落下,脚步踏起。

    尘土飞扬。

    一条蜿蜒的长龙,缓缓蠕动,朝着未知的南方,朝着那一线微弱的生机,开始了漫长的迁徙。

    而在他们身后一里外,金兵的营地里,哨塔上的士兵举起了号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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