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宴席气氛热烈之时,晒谷场的入口处,突然传来一阵甲胄的摩擦声。
只见三名身形魁梧,但却面容不善的汉子走了过来。
为首那人头戴黑色圆帽,身穿青色公服,腰间系着一条磨得发亮的铜带,外罩一件黑色的棉甲。
正是大业朝基层武官的典型装束。
他身后的两人,则穿着灰色的短打公服,腰间挂着明晃晃的铁刀,眼神凶戾。
“哼,我说这村里,怎么连个人影都没有。”
为首的官差,环视着热火朝天的宴席,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容道。
“原来全村老小都在这儿享乐呢?这日子,怕不是过得比城里官老爷们还舒坦啊!”
这阴阳怪气的话语,瞬间将原本沸腾的宴席暂停了下来。
喧闹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放下了酒杯,惊疑不定地看向这三个不速之客。
见此,苏德海心中咯噔一下。
坏了,居然让苏墨猜对了,还真的来了!
但面色不动声色,立刻站起身整了整身上的长衫。
脸上堆起那副接待惯用的笑容,快步迎了上去。
“哎哟!原来是差爷到了!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苏德海拱手作揖,姿态放得极低。
“小老儿是这苏家村的族长。今日是族中祭祖后的聚餐,哪里算得上是享乐。”
“不过既然碰巧遇上了,那便是缘分!三位差爷一路辛苦,若不嫌弃,不如坐下来喝杯热酒,暖暖身子?”
说罢,他转头对着族人喝道。
“都愣着干什么!没眼力见的东西!快把这桌腾出来!给差爷上酒切肉!”
苏德海亲自引着三人入座,又拉着几位族老轮番敬酒。
“差爷,这大冷天的还出来当差,实在是辛苦!来,小老儿敬您一杯!”
“是啊是啊,差爷赏脸,多喝几杯!”
他一口一个差爷,不断的捧着对方,试图将苏墨的事情给糊弄过去。
那三名官差互相对视了一眼,便默契地坐了下来。
看着桌上那油汪汪的红烧肉,炖得烂熟的整鸡,以及那一坛坛散发着酒香的米酒,眼睛都亮了。
满脸络腮胡的衙役,悄悄凑到为首官差耳边,压低声音道。
“头儿,你看这伙食,比咱们衙门的还好!”
“这村子看着破,但是底子可不薄啊!咱们这次,是不是能敲出一笔大的?”
为首官差微微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贪婪。
他端起面前的陶杯,刚放到嘴边,却突然手一松。
“啪!”
陶杯重重地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酒水溅了一地,甚至溅湿了苏德海的衣服。
“这什么破酒!也是给人喝的?!”
络腮胡衙役猛地一拍桌子,霍然起身,指着苏德海怒喝道。
“好啊你们!全村几百口人私聚宴饮,闹得乌烟瘴气!你们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还有没有官府?我看你们这是想造反啊!”
另外两名衙役也纷纷站起身来,手按刀柄,摆出一副随时要拔刀杀人的姿态。
这是惯用的伎俩,先扣一顶大帽子,吓住这些没见过世面的泥腿子,然后再逼他们掏钱消灾。
见此情景,苏德海不顾自己湿了的衣角,赶紧拿起酒壶,又给络腮胡衙役倒了一杯。
甚至又亲自夹了一大块,肥得流油的红烧肉放到他碗里。
“差爷息怒!差爷息怒啊!”
苏德海赔着笑脸,低声认错道。
“官爷您说笑了,我们都是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哪里敢有什么坏心眼?”
“这就是年底了,大家凑个热闹,祭祭祖宗,绝不敢冒犯官府啊!”
几位族老也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求饶,不断的说好话,赔笑脸。
可无论他们怎么说,怎么劝,甚至都把酒敬到了官差的嘴边。
却始终没有人懂事提起,那个官差们最想听到的字眼,给多少钱!
不过这也并非是他们舍不得,而是苏墨早有交代。
可以拖,可以磨,但就是不能给钱。
而此时周围的苏家族人,看着平日里威望极高,还有着童生功名的族长,此刻竟然为了他们,在这些官差面前如此低声下气。
甚至被泼了酒都不敢擦,再看看那几个官差嚣张跋扈,一边吃着他们的肉,还要骂他们的模样。
一股压抑不住的怒火,开始在心中升起。
那些原本畏惧的眼神,渐渐带上了一丝愤怒。
我们苏家村,凭什么要受这种气?
族长都这么求了,他们还想怎样?
眼见这帮老头子只动嘴皮子,就是不肯掏银子,为首的官差终于失去了耐心。
“够了!”
他猛地一挥手,将桌上的酒菜扫落一地,发出一阵刺耳的碎裂声。
“少跟老子废话!”
为首官差冷声喝道,图穷匕见道。
“我们是奉上面的命令,来抓朝廷重犯苏墨的!”
“陈易犯下大案,已经被收押!苏墨作为他的入室弟子,乃是逆党余孽,需一并羁押审问!”
说到这里,他指着在场的所有人,厉声道。
“奉劝你们一句,你们若是识相,就赶紧交人!”
“若是敢窝藏重犯,那就全族同罪!到时候,别怪老子的刀不认人!”
说到这里,络腮胡衙役更是上前一步,凶狠的眼睛扫过人群,阴狠地质问道。
“苏墨在哪儿?赶紧把他交出来!免得我们亲自动手,到时候伤了和气!”
此时的苏墨,正拿着一块餐后甜品,慢条斯理地吃着。
直到官差发难,他才缓缓咽下最后一口,拍了拍手上的碎屑,不紧不慢地站了起来。
看着眼前三个凶神恶煞的官差,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茫然。
“几位差爷,学生一直在府学读书,恪守本分,从未犯过任何律法。”
“不知差爷口口声声说的重犯、逆党,究竟是从何说起?”
“少给我装蒜!”
为首道官差冷笑一声道。
“你师父陈易谋逆,你作为弟子,自然也是逆党!”
“此言差矣。”
苏墨挺直了脊背,直视着官差说道。
“我姓苏,名墨,是苏明哲的亲生儿子,也是这苏家村苏氏一族的子孙!”
说到这里,他指了指身后的祠堂,又指了指周围的族人。
“我与陈易不过是师徒,传道受业的关系。”
“他犯的事那是朝廷的公案,与我这个清清白白的苏家子弟,有何干系?”
“我又何罪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