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埃特鲁世界”错综复杂的力量体系中,玩家们曾为如何量化那些超越常规的角色而头疼。
性别、职业、风险等级……这些标签在真正的“异常”面前显得苍白。
于是,一个半开玩笑、半是无奈的民间标准……“战斗力数值”应运而生。
它汇聚了无数玩家的主观体验,试图为那些无法用常规定义的存在,标上一个可供比较的注脚。
其中,魔法攻击力与魔法防御力,是最核心的指标。
九阶魔法师的平均水准,大致在100上下浮动。
例如,以破坏力著称的“天灾法师”艾特曼·艾特温,攻击力高达120,防御力则为80;而精灵王花凋琳,凭借与世界树的共生,攻击力90,防御力却能达到惊人的130。
这些数值争议不断,毕竟力量并非简单的加减法。
然而,有一个角色的数值,却获得了近乎一致的公认同。
【切尔里本】
风险等级:九阶(黑魔人)
魔法攻击力:10
魔法防御力:300
攻击力仅与初级法师相仿,防御力却高到令人绝望的荒谬数值。
这意味著,若要正面突破那名为“淡褐土二月庇护”的绝对屏障,至少需要两到三名顶尖的九阶法师不计代价地联手轰击。
这算作弊吗?
不,这只是他“特性”与“技能”共同作用下的、冰冷的现实。
*特性【思想控制】:干涉、引导、甚至夺取对手的魔法与意图,化为己用。
*技能【淡褐土二月的庇护】:对绝大多数攻击进行完美防御,并能触发基于“威胁判定”的自动反击。
他的强大,根源不在于自身的力量输出,而在于“反射”与“操控”对手。
若敌人只守不攻,战斗将永无止境。
但反过来,倘若这绝对防御被短暂撕裂,而他又同时面对复数强敌……
“哎呀呀~看来就算是‘绝对无敌’的切尔里本,乌龟壳被敲碎后,里面也还是软绵绵的嘛?”
轻佻、甜腻,却浸着毒液般恶意的女声,在弥漫着焦土与电离气息的空气中响起。
“咳……!”
切尔里本抬手,用残破的袖口擦去嘴角新渗出的血丝。
他的脸上没有面对阿留文和花凋琳时那种深沉的疲惫与无奈,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锐利、更加冰冷的寒意,如同终年不化的冻土。
“神灵杀手,索雅。”他低语,叫出了来者的名号。
索雅就站在不远处一片相对完好的水晶灌木丛旁,猩红的长发在紊乱的魔力流中微微飘动,与发色同色的眼眸里闪烁着毫不掩饰的贪婪与戏谑。
她舔了舔嘴角,仿佛品尝着空气中切尔里本的鲜血与衰弱的气息。
“那小子说的没错……你的‘弱点’,真是简单到可爱。”她痴痴地笑着,指尖缠绕着一缕不祥的黑红色魔力丝线。
白流雪告知她的,并非什么身体的破绽或陈年旧伤,而是切尔里本这个人“存在方式”本身的核心矛盾……
他那过于“认真”的战斗天性,以及“绝对防御”并非主动技能的残酷事实。
一个拥有100力量的人,要碾压只有10力量者,或许只需动用15分力。
但切尔里本的“防御”是大地之母基于“威胁感知”的自动反应。
哪怕对手只能带来“1”的威胁,那溺爱过度的庇护也可能倾泻“300”的力量进行抹杀。
面对花凋琳与阿留文的组合,这份过载的保护终于被短暂撕裂,也让他付出了代价。
“怎么样?赖以成名的乌龟壳被硬生生剥掉的感觉~”索雅向前轻盈地踏出一步,身姿妖娆,眼神却如捕食的毒蛛,“是不是,很冰凉呀?”
切尔里本没有回答,只是垂下眼睑,看似虚弱地再次轻咳,袖中的手指却微微屈伸,无声地探查着体内残存魔力的流转,以及脚下大地那缓慢而沉重的、仿佛巨兽舔舐伤口的脉动。
“原来如此……一直在等这个时机。”他声音沙哑,带着了然。
他一直追踪“神灵杀手”,却从未想过,猎物会主动回头,并且精准地抓住了他防御最脆弱的瞬间。
如果索雅仅仅是黑魔人,应当深知“绝对无敌”的传闻。
除非……她提前预知了阿留文与花凋琳会与他交战,并极大消耗、甚至短暂击穿他的防御。
她如何得知?情报从何而来?
但无论如何,她此刻的反扑,逻辑上已然成立。
切尔里本能感觉到,自己的魔力已近乎干涸,连番激战与防御破碎的反噬,让他此刻连维持基本的战力都颇为勉强。
“情报快,判断也准。”他抬起眼,目光如实质般刺向索雅,“真是……奇怪。”
索雅,神灵杀手。
以他了解的资料和方才短暂的“气息”接触,这女人疯狂、贪婪、行事恣意,为达目的甚至不惜赌上性命,但绝非以深谋远虑或精密策划著称。
“你的背后,”切尔里本缓缓问道,每个字都像冰冷的石块砸落,“是谁?”
索雅缠绕魔力丝线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瞬,眉梢极其细微地颤动了一下。
那一刹那,切尔里本话语中蕴含的某种洞悉一切的压迫感,让她仿佛被无形的针扎了一下。
“背、背后?!”
她随即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夸张的恼怒与讥讽,“哈!你以为我是谁?我索雅,只凭自己的意志行动!我想杀谁,想夺什么,全凭我高兴!”
“是吗。”
切尔里本的语气毫无波澜,却让索雅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
“少在那里虚张声势了!你现在还剩下多少力气?!”索雅猛地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整个空间!
啪!嗡嗡嗡!
暗红近黑、纹路如同扭曲内脏与亵渎符文的庞大魔法阵,以她为中心骤然展开!
那不是寻常魔法师调动的元素或符文,而是黑魔人与“里世界”契约的产物,更混合了古老女巫禁忌之术的邪恶气息……佩尔索纳魔法!
“【思想干涉】!”
索雅嘴角扬起癫狂而自信的弧度。
她感知着切尔里本虚弱的状态,心中最后一丝谨慎也被贪婪淹没。
“没问题……我做得到!”她低声自语,眼中倒映着昔日得手的荣光。
遥远的过去,她曾以此术,干涉了初生神灵、毫无防备的叶哈奈尔,并成功夺走了她的心脏!
眼前的切尔里本再强,终究是重伤之躯!
“我可是……连神灵都能堕落的存在啊!!!”
咔哒!咔哒!咔嚓!
令人牙酸的、仿佛万物“基底”被强行扭动的声音响起!
索雅身上涌出的黑红色魔力如同拥有生命的触须,又像是滴入清水中的浓墨,开始疯狂地侵染、干涉周围的一切!
岩石的“坚硬”概念被扭曲,变得如同烂泥般松动;草木的“生长”意向被逆转,瞬间枯朽又诡异地膨胀;空气的“流动”被赋予意志,化为无形的枷锁;甚至连光线、声音、温度……一切构成“环境”的要素,都开始响应她那蛮横的干涉意志!
结合了里世界魔法与女巫秘法的力量,让她拥有了干涉、乃至一定程度上“定义”周遭万物的恐怖权能。
干涉活人,制成傀儡;干涉尸体,化为分身;干涉神灵,掠夺其核心!
“只要没有寿命的限制……我便是无敌!!!”
咚咚咚!!
无形的空气巨手猛地攥紧了切尔里本的手臂与躯干!
地面上的碳元素被强行提取、结晶,化作漆黑坚硬的枷锁,锁死他的脚踝!
狂风被她“推动”,天空的云霭被她“召集”,盘旋在切尔里本头顶,内部电光狂涌!
轰隆隆!
并非自然雷电,而是被她的意志强行“催化”、“召唤”的苍白电蛇,撕裂空气,狠狠劈落!
与此同时,大地如同流沙漩涡般旋转、塌陷,要将切尔里本拖入无尽的深渊!
干涉万物,即在一定程度上操控元素、扭曲规则。
这力量,已然触碰到了某种……神之领域的边界。
“看到了吗?!这和神的力量有何区别?!你说呢,白流雪!!!”
索雅在狂乱的力量倾泻中尖啸,长发如魔焰般狂舞,她感受到体内生命力的飞速燃烧,但野心与欲望燃烧得更加炽烈!
只要夺取切尔里本的头颅,完全吸收那颗“神灵心脏”,她或许就能摆脱这致命的代价,获得永恒!
然而,就在她力量攀升至顶点,准备给予最后一击的刹那……
咚。
一声沉闷的、仿佛响在灵魂深处的“撞击”感。
时间……似乎停滞了?
不。
索雅狂乱的眼神猛地凝固。
飘扬的尘土悬在半空,旋转的大地停止了流动,头顶翻涌的雷云与奔腾的电蛇僵持在爆发的瞬间,连她自身奔腾的黑红色魔力,都如同冻结的血管,凝滞在空气中。
万物俱寂,唯有她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
“这…这是……时间停止?”她艰难地转动眼珠,试图理解。
沙沙……
一声极其轻微,却在此刻死寂中清晰无比的声响……来自她脚边,一株未被完全干涉、仍在随风自然摇曳的小草。
时间没有停止。声音还在传播。
那么,眼前这宛如世界被按下暂停键的景象……
“难道…是…思想…干……”
一个冰冷的、比她所掌握的力量更加深邃、更加“高位”的概念,浮现在她脑海。
【思想控制】。
并非粗暴地干涉、扭曲万物,而是直接、彻底地掌控那些已被干涉的“意志”,乃至它们被赋予的“状态”本身!
啪嗒。
冲天而起的大地漩涡,如同被抚平的沙盘,温顺地沉静下去。
紧缚的空气枷锁无声消散。
漫天雷云仿佛被一只无形大手抹去,顷刻间云开…却未见日出,只有一片令人心悸的、绝对的“掌控”领域。
切尔里本依旧站在原地,满身伤痕,疲惫不堪。
但他只是静静地抬起手,对着空中一片被索雅魔力浸染、因而凝滞的枯叶,轻轻屈指一弹。
动作轻柔得,仿佛在触碰易碎的梦境。
“你知道吗?”
他开口,声音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无聊?
枯叶应声,悄然化为肉眼难辨的细微粉尘,消散无形。
“什…么……”
索雅的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无法理解这轻描淡写动作的意义。
下一秒。
“呃啊啊啊啊啊啊!!!!”
无法言喻的、仿佛源于灵魂每一个角落的剧痛,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同时炸开!
索雅惨叫着,双手死死扼住自己的喉咙,可痛苦并非来自那里!
手腕、脊柱、内脏、眼球、甚至每一根发梢……她感觉自己的“存在”本身,正在被寸寸碾磨!
切尔里本缓缓踱步,脚步踏在焦土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他走过一块被索雅魔力浸染的碎石,随意地,一脚踩下。
咔嚓。
“咳!!!”
索雅如同被无形巨锤当胸击中,整个人蜷缩着喷出一大口混杂着内脏碎块的鲜血,瘫倒在地,四肢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连昏迷都成了一种奢望。
黑魔人强韧的生命力,此刻成了延续痛苦的刑具。
“为了干涉万物,你必须将自己的‘意念’、乃至部分‘灵魂的触须’注入其中。”
切尔里本的声音在她上方响起,平静地阐述着残酷的事实,“这就是‘干涉’的代价,也是它的……极限。”
他低头,看着脚下痛苦扭曲、仿佛与那碎石感官相连的索雅,眼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深沉的厌恶。
“抱歉,你释放出来、用来干涉这片区域的所有‘触须’和‘意志’,现在……全部归我了。别再徒劳地尝试‘收回’了。”
干涉系与操控系能力相遇,决定胜负的往往并非能力的绝对强弱,而是“权限”的高低与“掌控”的精深度。
很不幸,索雅那掠夺自多方、充满投机与取巧的强大“干涉”,在切尔里本于无数生死逃亡中,将最初仅能控制一片落叶的“垃圾能力”千锤百炼至登峰造极的“绝对控制”面前……
不堪一击。
这是纯粹经验、意志与熟练度构成的、令人绝望的鸿沟。
切尔里本就那样,一步步,缓慢地走着。
他每踏出一步,仿佛都踩在索雅灵魂的节点上。
折断一根残留魔力的枯枝,撕裂一缕凝滞的黑红魔力,碾碎一块受染的岩石……索雅的肉体便随之同步遭受一次酷刑般的摧残,惨叫早已嘶哑,只剩下喉咙里破裂的风箱声。
“杀害神灵……是很恶劣的行为,不是吗?”
切尔里本终于停在了索雅面前,俯视着这个几乎不成人形、却因黑魔人体质而依然清醒承受痛苦的“神灵杀手”。
(你…也是…黑魔人……为何…偏袒…神灵……)索雅的意识在剧痛中闪烁,却无法形成任何有效的质问或咒骂。
她甚至感觉,自己“想要说话”的这个意念,仿佛与切尔里本脚下另一块石头“想要保持完整”的“状态”相连,正在被缓缓碾碎。
“神灵,不是你这种人能够触碰的存在。”
切尔里本的声音冰冷如铁,“我追猎你许久,没想到,最终会以这样的形式‘相遇’。”
他顿了顿(这个停顿并非犹豫,而是某种确认),继续道:“可怜吗?我也没想到,偏偏是我的能力,与你的能力如此…‘契合’。”
他和索雅一样,从未向外界透露过自身能力的真正名讳与根源。
“但这感觉…很‘异质’。”
切尔里本微微蹙眉,环视四周被他彻底“静默”的领域,仿佛在空气中嗅到了不和谐的气息,“抓住了你,却总觉得…像是有人特意将你‘安排’到这里,送到我面前一样。”
索雅是懂得保命的逃亡者,否则也无法在众多追杀中活到现在。
这样的她,会如此鲁莽、精准地在他防御破碎的瞬间发动突袭?
“你不觉得吗?”
切尔里本忽然抬起了头,目光如炬,穿透渐渐稀薄的烟尘与静止的魔力光屑,投向远处一片看似空无一物的、扭曲的光影交界处。
“一直躲在暗处‘观察’的……”
他庞大的、掌控着此方领域的“思想控制”力场,如同最精密的探测网络,早已察觉那处微不足道的“异常”。
一个完美的、仿佛与周遭万物“剥离”开来的、他无法直接侵入掌控的“空洞”。
“阁下。”
切尔里本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寂静的战场。
远处的光影微微晃动,如同水波荡漾。
一个身影,从那“剥离”般的异常空间中,缓缓显出身形。
棕色的短发,斯特拉学院标准制式的校服,即使切尔里本远离尘世许久,也能轻易认出。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少年抬起的脸上,一双奇异的、仿佛能随时融入任何背景,又似乎能看穿一切虚妄的迷彩色的眼瞳。
少年平静地回望着切尔里本,脸上没有任何计划被识破的惊慌,只有一片深沉的、若有所思的凝重。
“白流雪……”
切尔里本低声念出了这个名字,传闻中与多位“异常”存在产生交集的神秘学员。
他脸上那惯有的疲惫与苦涩,此刻被一种罕见的、混合着惊叹与凛冽的复杂神色取代。
“虽然听到了不少传闻……”切尔里本缓缓说道,目光紧紧锁定了远处的少年。
“但亲眼所见,你比我想象的……还要‘麻烦’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