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斯特拉学院中央图书馆。
宏伟的建筑在夜色中如同一头匍匐的巨兽,只有少数几扇窗户还透出魔法灯恒定而冷清的光芒。
普蕾茵脚步轻快地踏上宽阔的石阶,推开那扇镶嵌着彩绘玻璃、描绘着智者与书卷图案的厚重橡木门。
“吱呀……”
门轴转动的声音在近乎绝对寂静的大厅里显得格外清晰。
内部空间高阔幽深,一排排顶天立地的黑檀木书架如同沉默的森林,在有限的照明下向黑暗深处延伸。
空气中弥漫着陈年纸张、羊皮、魔法墨水以及某种用于防虫的、带着辛辣甜味的古老熏香气息。
“太晚了,已经过了借阅时间。”
一个温和但带着不容置疑规则感的声音从服务台后响起。
那位戴着眼镜、头发一丝不苟的中年男图书管理员抬起头,透过镜片看向普蕾茵,脸上是职业性的微笑。
“没关系。”
普蕾茵摆摆手,她本来就不是来借书的。
她走进大厅,黑曜石般的眼眸快速扫过空旷无人的阅览区。
深夜的斯特拉图书馆几乎无人问津,这让她想起之前在学生间短暂流传过的“夜间图书馆鬼魂”怪谈,后来被证实,那些在书架间飘忽的“白影”,不过是为了冲击更高学府而彻夜苦读、脸色惨白、魂不守舍的三年级学长们,谣言随之不攻自破。
“一个人也没有呢……”
她低声自语,目光在那些沉浸在阴影中的书架间逡巡。
“你在找什么特定的书吗?”图书管理员合上手中的登记簿,问道。
“没有,只是……”
普蕾茵下意识想说是来打听白流雪的行踪,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仔细想想,深更半夜跑到图书馆,就为了打听一个男生的去向,这行为怎么看都有点……过于刻意,甚至有些可笑。
“真是丢脸。”
她在心里暗啐一口,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就这样一无所获地回去吗?
她正有些犹豫,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服务台上一个摊开的借阅登记册。
图书管理员的视线也跟着落在了登记册上,然后又抬起,仔细看了看普蕾茵制服胸口的名牌。
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轻轻拍了下手,脸上露出一种“原来如此”的了然神色:“啊!你是……白流雪同学的那位‘女朋友’吧?”
“嗯?”
普蕾茵一愣,下意识想要反驳“不是”,但不知为何,那个简单的否定词在喉咙里打了个转,竟然没能自然地说出口。
她脸上没什么变化,耳根却微微热了一下。
“刚才整理的时候,发现有一本书被落下了。”
图书管理员像是没注意到她瞬间的细微异样,转身从台子下面拿出一本用深棕色厚纸简单包裹的书,递了过来,“是白流雪同学这几天一直在查阅的那一类书籍。我想他应该会需要,本来打算明天通知他……既然你来了,能麻烦你之后帮我转交给他吗?也省得我再跑一趟。”
普蕾茵下意识地接过了那本书。入手有些分量,纸张粗糙。
包裹的厚纸上没有标题,但她捏了捏书脊,能感觉到下面硬质封面上凹凸的刻印。
她没有立刻拆开,而是抬头看向图书管理员。
“好的,我会转交给他的。”她点点头,语气平静。
“那就麻烦你了。晚安。”
图书管理员微笑着颔首,重新坐回座位,拿起了那本登记簿,仿佛刚才的小插曲从未发生。
普蕾茵拿着书,转身离开了图书馆。
夜晚微凉的空气让她精神一振。
走在返回宿舍区的静谧小径上,她借着路旁魔法灯的光,轻轻拆开了那层简陋的包装纸。
深蓝色、近乎黑色的硬质封面露了出来,上面用烫银的古老字体印着书名:
[女巫与真相……被掩埋的纪闻与禁忌考]
“女巫……”普蕾茵的黑眸在灯光下微微闪动。也就是说,白流雪这段时间泡在图书馆,寻找的正是关于“女巫”的信息。
“女巫是真实存在的。”她低声说,语气笃定。
因为读过“原著剧情”,她比这个世界大多数人都更清楚这一点。
那些在历史阴影与世界背面悄然活动、偶尔留下惊悚传说的存在,就是女巫。
而且,按照原本的轨迹,不久之后,阿尔卡尼姆很可能因为“女巫”相关的事件而陷入一场不小的混乱。
在“剧情”里,阿伊杰本应是被卷入的核心之一,甚至可能面临“女巫化”的危险。
但多亏了白流雪事先介入,拿走了那把可疑的扫帚,现在的阿伊杰似乎是安全的。
然而,这仅仅意味着阿伊杰个人暂时避开了风险。
“女巫”即将引发的风波本身,似乎并未改变。
而白流雪现在的行动,明显是在为应对、甚至可能“阻止”这场风波做准备。
“有必要……深入调查一下‘女巫’吗?”
普蕾茵将书重新包好,夹在腋下,脚步不停。
在图书馆阅读那些被审查、美化或流于表面的公开书籍是没用的,那里根本没有真正触及核心的记录。
白流雪肯定比她更清楚这一点,但他依然在不断地寻找、阅读,这只能说明……他遇到了某些连“全知”的他都无法立刻解答的疑问,或者,某些“知识”出现了遗失或偏差。
如果是前者,那可能意味着出现了连白流雪都预料之外的变数;如果是后者,或许她这个知晓“原著”部分设定的人,能帮上忙。
毕竟,在原本的故事里,关于阿伊杰“女巫化”的设定和女巫的种种特性,描述得相当详细,她自认拥有接近“专家”级别的背景知识。
“嗯。”普蕾茵下定了决心。
原本走向女生宿舍的脚步,在岔路口毫不犹豫地拐向了男生宿舍区的方向。
虽然时间已经很晚,但她决定去白流雪的宿舍等他回来。
有些话,有些疑问,需要当面确认。
斯特拉骑士团总部,主塔高层,总团长办公室。
与图书馆的静谧古老不同,这里充满了冷硬、高效、一丝不苟的军事化气息。
深色的石材墙壁上悬挂着斯特拉的徽记与历代骑士团总团长的肖像,巨大的落地窗外可以俯瞰大半个灯火点点的阿尔卡尼姆。
办公室内部宽敞,陈设却异常简洁,一张巨大的实木办公桌,几把高背椅,一个装满文件的书柜,此外几乎没有多余装饰。
一切都整洁到近乎苛刻,每一件物品都仿佛用尺子量过般摆在最合适的位置。
这种极致的整洁与秩序感,与办公室主人……阿雷因·星轨总团长给人的印象完美契合。
如果用“游戏”中的认知来定义他,最贴切的词汇或许是“偏执的实用主义者”,或者更直接点……“在某些方面冷静到疯狂的执行机器”。
“来了。”
阿雷因坐在办公桌后,甚至没有抬头,只是用那双仿佛能穿透人心的锐利灰色眼眸,瞥了一眼刚被骑士引进来的白流雪。
他看起来大约四十岁上下,面容刚毅,线条如刀削斧劈,灰黑色的短发梳得一丝不苟,穿着笔挺的深蓝色骑士团常服,肩章上的将星在魔法灯下闪着冷光。
他周身没有刻意散发魔力威压,但那种久居上位、历经无数血火磨砺沉淀下来的冰冷威严与绝对自信,比任何形式的气势都更让人感到压力。
“是的,总团长阁下。”
白流雪走到办公桌前适当的位置站定,迷彩色的眼眸平静地回视,同时用余光快速观察了一下周围。
办公室的整洁明亮与他记忆中阿雷因那近乎冷酷无情的“疯子”般行事风格,形成了一种微妙的“不协调感”。
这种性格的人,居然会喜欢如此“精致”的装饰?
“坐。”
阿雷因指了一下对面的椅子,没有任何寒暄或客套,甚至连一杯水的招待都省了,直接切入正题,效率高得令人窒息,“最近收到报告,你在私下调查与‘女巫’相关的情报。”
他的声音平稳,没有起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
“…是的。可以这么说。”
白流雪坐下,给出了肯定的回答,心中快速权衡着该如何应对。
“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吗?”
阿雷因灰色的眼眸如同精准的探针,锁定着白流雪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该怎么说?单纯出于兴趣?不,阿雷因不是那种会接受敷衍答案的人。
他厌恶任何形式的低效和浪费时间,最好给他一个能让他满意、至少是认为“有价值”的回答。
短暂的电光火石间,白流雪选择了一个听起来最“合理”,也最符合对方“解决问题”思维模式的答案:“我想……猎杀女巫。”
办公室内陷入了短暂的死寂。
阿雷因脸上的肌肉似乎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用那双灰色的眼睛,毫无感情地、冰冷地注视着白流雪,仿佛在评估一个突然发疯的陌生人。
“愚蠢的想法。”
几秒后,阿雷因终于开口,声音比刚才更冷,带着毫不掩饰的否定。
他伸出左手,无意识地、反复地摩挲着自己右手手腕处,那里,制服袖口之下,似乎隐藏着什么。
不该说这个的。白流雪心想。
他当然知道,对于主要依靠元素、召唤、变化等“实体”魔法的正统法师而言,擅长幻术、心灵操控、诅咒等“虚体”攻击的女巫,几乎是天敌般的存在。
任你火焰滔天、冰封万里,一旦精神被摧毁、心智被迷惑,一切力量都无从施展。
更何况,他清楚记得,阿雷因本人在十二年前一次与女巫的遭遇战中,遭受过近乎致命的创伤,这或许是他对女巫话题如此敏感的原因。
作为亲身体验过女巫恐怖的法师,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猎杀女巫”这个想法有多么不切实际,甚至堪称自杀。
“是的,我知道。”白流雪坦然承认。
“但是……”
阿雷因摩挲手腕的动作停了下来,他微微前倾身体,灰色的眼眸中似乎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混合着审视、探究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期冀的光芒,“你……或许有些不同。”
“?”
“魔力泄露体质。”阿雷因缓缓吐出这个词汇。
“……”
白流雪心中微凛。对方果然调查得很深入。
“你的身体构造与常规法师迥异。这种体质对施展大多数魔法而言是巨大的阻碍,堪称‘残疾’。”
阿雷因的语气像是在陈述客观事实,没有怜悯也没有嘲讽,“但从另一个角度看,这也意味着,外界的魔法能量,尤其是那些试图侵入、影响你内在的魔法……比如幻术、精神控制……想要在你身上生效,同样会面临巨大的阻碍和‘泄露’。你的身体,某种意义上,是一座难以被外部魔力稳固‘驻扎’的堡垒。”
“是的。”白流雪点头。
事实上,凭借“莲红春三月的庇护”和体质本身,他确实能完全免疫常规的幻术魔法。
“所以,基于此,我想向你提出一个建议,或者说,一个邀请。”
阿雷因从抽屉里取出一个东西,轻轻放在光洁的桌面上。
那是一枚怀表。
但与白流雪作为学生身份证明的普通怀表不同,这枚怀表通体由暗银色金属打造,造型古朴厚重,表盖中央,用精湛的工艺雕刻着斯特拉学院的权杖与星辰徽记,周围环绕着象征骑士团的剑与盾交叉图案,在灯光下流转着内敛而尊贵的光泽。
“斯特拉骑士团临时身份怀表。”
阿雷因用平稳的声线介绍道,“持有它,在完成正式注册前,你将被视为骑士团的临时成员,享有部分对应权限。”
“这么说……”白流雪的目光落在那枚怀表上。
“你入学以来的行动轨迹,我有所了解。”
阿雷因继续说道,语气依旧没什么波动,“习惯于独自行动,并且……完成了一些令人惊讶的事情。但一个人的力量终究存在极限,情报、资源、支援、乃至……合法的行动权限。”
他将怀表向白流雪的方向轻轻推近了几厘米。
“如果你接受这枚怀表,成为骑士团的一员,我们将给予你与正式骑士同等的待遇支持,并提供普通人、乃至普通学生绝无可能接触到的内部情报与资源渠道。当然,毕业后通过审核,可直接转为正式骑士。”
“这是……入团邀请?”白流雪确认道。
斯特拉骑士团,作为埃特鲁世界顶尖的武力机构之一,素有“世界警察”之称,其加入门槛之高令人咋舌。
不仅需要超群的个人实力,更需要积累大量的实战功绩(尤其是对抗黑魔人、危险魔兽等),经过层层筛选与忠诚考验,才有可能踏入。
以他目前“一年级学生”的身份和明面上的成就,虽然亮眼,但距离这个标准,显然还差得远。
“是的。你在斯特拉内部,已经是一个‘特殊’的存在。对于特殊的存在,自然需要特殊的对待和……约束。”
阿雷因的用词很微妙。
“对我来说……这条件好得有些过分了。”
白流雪直视着阿雷因的眼睛,试图从中看出更深层的意图。
“你可以这么认为。”
阿雷因坦然承认,仿佛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白流雪的视线重新落回那枚怀表上。脑中飞速权衡。
这东西,确实不错。
他一直独自行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没有足够可靠且强大的“组织”可以依靠或合作。
加入骑士团,无疑能极大弥补这方面的短板。
尽管他不能透露关于“未来”的信息,但能获得骑士团这个庞然大物的情报、资源乃至一定程度上的武力支持,对于应对即将到来的“女巫”风波,以及未来可能更严峻的挑战,无疑是巨大的助力。
此外,还有一个更现实的问题……“阻止了世界末日之后,我该做什么?”
加入骑士团,似乎为一个“不能正常使用魔法”的穿越者,提供了一条清晰而体面的出路。
以武力为核心的魔法骑士团,或许是最适合他的归宿。
“当然,有一个条件。”阿雷因的声音打断了白流雪的思考。
“…条件?”
果然,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目前,斯特拉骑士团在名义上,是一个不隶属于任何特定国家的独立武力团体。”
阿雷因的语气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冷淡,甚至可以说是对自身职业某种程度的漠然,“在某些人眼中,我们更像是……高效的雇佣兵。因此,作为骑士团成员,即使是你这样的临时成员,在享受权利的同时,也必须履行义务。”
他灰色眼眸紧盯着白流雪:“平时你仍需以学生身份活动,但当你接到骑士团直接下达的任务时,必须按照命令执行。”
“嗯……”
白流雪脸上露出明显的不满。
这意味着一定程度上的“失去自由”,要听从调遣,这与他习惯的自主行动模式相悖。
看到他表情的变化,阿雷因几乎没有任何停顿,立刻修改了条件,速度快得仿佛早已准备好备选方案:“但考虑到你目前依然处于关键的学习成长阶段,频繁的任务指派确实不便,也可能影响你的学业。”
他的语气依旧平稳,“这样吧,只在你明确表示‘感兴趣’、或涉及你个人安全与重大关切的事件上,我会以‘任务’形式向你提出委托。你可以选择接受或拒绝,但一旦接受,需全力完成。这样的条件,是否可以接受?”
“这不仅仅是‘可以接受’,简直……过于优厚了。”
白流雪微微眯起迷彩色的眼眸,身体微微前倾,再次问道,“总团长阁下,您为什么要对我……如此‘特别关照’?我自认还没有做出足以匹配这份‘特别’的功绩。”
阿雷因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灰色的眼眸如同两潭深不见底的寒冰,他缓缓地、清晰地回答:“我非常……看重你的‘潜力’。为了斯特拉骑士团未来的发展与存续,我认为,你的力量与合作,是必要的一环。”
“哎呀,我做了什么值得您这样夸奖。”
白流雪故意用略带调侃的语气说道,试图缓解这过于严肃和沉重的氛围,并进一步试探。
但阿雷因依旧面无表情,语气斩钉截铁:“我是认真的。”
见他如此坚持,甚至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笃定,白流雪知道再追问下去也未必能得到真实答案。
眼下,条件确实优厚到无法拒绝。
“既然您如此坚持……”
白流雪伸出手,拿起了那枚沉甸甸的暗银色怀表,触手冰凉,质感坚实。
“我同意加入。”
当他接过怀表的瞬间,阿雷因那如同石刻般的脸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舒展了极其微小的幅度,仿佛某个紧绷的弦稍稍放松。
“祝贺你成为斯特拉骑士团的临时成员。那么,”
阿雷因甚至没有给白流雪更多适应或感慨的时间,立刻从抽屉里又拿出一个薄薄的、印有骑士团火漆印的文件袋,放在桌上,“我们直接来谈谈你的第一个任务吧。”
“…喂,任命状或者宣誓仪式什么的都没有,就直接给任务吗?”
白流雪有些无语,这效率也太“骑士团”了。
“这是一个我认为你会非常感兴趣的任务。”
阿雷因仿佛没听到他的吐槽,手指再次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手腕,然后点向文件袋,“与‘女巫’直接相关。”
果然。白流雪心中了然。
他接过文件袋,点了点头:“那……听起来确实有点意思。”
见他同意,阿雷因仿佛早就预料到这个结果,直接说道:“你的任务是:在阿尔卡尼姆城内,追踪并尽可能查明‘女巫’活动的迹象与源头,如果条件允许且评估风险可控……予以清除。”他的声音很冷,带着一种公式化的杀伐决断。
说完,他拿起桌上的一枚造型奇特的金属戒指,戴在了右手食指上,戒指上镶嵌的深紫色宝石微微一亮。
他看向白流雪:“你能做到吗?”
白流雪没有任何犹豫,接过文件袋,同样清晰而肯定地回答:“当然可以。”
之后的时间,在阿雷因那间冰冷整洁的办公室里,两人就“女巫”的话题进行了相当长时间的讨论。
阿雷因提供了许多骑士团内部档案记载的、关于历史上女巫活动模式、能力特点、已知弱点的情报,虽然大多与白流雪已知的相差无几,但也有一些细节补充。
阿雷因在叙述时,始终极力避免提及自己十二年前的失败经历,只是客观地陈述信息。
不过,在交谈临近结束时,阿雷因提到的一个信息,让白流雪心中一动:“…还有一点需要警惕。传说中,某些执念极深、或死前充满怨恨的女巫,有可能将自己的部分灵魂或意识碎片,强行附着在与自身联系密切的特定物品上。这种附着物往往带有强烈的‘污染性’,长时间接触可能会被其影响,甚至听到……不应存在的声音。”
“不应存在的声音……”
白流雪低声重复,迷彩色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了然。
这或许,与他耳中那持续的幻听有关。
离开骑士团总部时,夜色已深。
白流雪将那份文件袋和那枚临时骑士怀表小心收好,感觉肩头似乎多了一份无形的重量,但也多了一把或许能斩开迷雾的利剑。
回到S班宿舍楼,走廊里寂静无声。
走到自己房门前,白流雪下意识地伸手去推……
“嗯?”
门没有锁,甚至微微开着一道缝隙。
是我离开时没关好吗?他皱了皱眉。
不过转念一想,斯特拉宿舍区的安保措施相当严密,不仅有魔法警戒,还有类似“监控”的侦测法阵覆盖,几乎不可能有小偷能潜入而不触发警报。
“无所谓。”
他摇摇头,推门而入。
房间里一片黑暗,只有窗外透进的微弱星光。
他反手关上门,凭着记忆和良好的夜视能力,径直走向角落的简易储物柜,将文件袋妥善藏好。
然后,他褪下外套,走进狭小的独立卫浴间,用热水冲去一身疲惫和与阿雷因谈话带来的精神紧绷感。
洗漱完毕,换上舒适的睡衣,他关掉灯,摸索着走向自己的床铺,准备倒头就睡。
明天开始,他就要在阿尔卡尼姆展开“巡逻”了。
然而,就在他掀开薄被,准备躺下的瞬间……
手臂碰到了一团异常柔软、温热,并且……明显是活物的触感!
“什、什么鬼?!”
白流雪吓得一个激灵,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睡意全无。
他下意识地伸手在空气中一抓,棕耳鸭眼镜瞬间出现在手中,戴上,低喝一声:“照明!”
眼镜镜片边缘亮起柔和但足够清晰的白光,瞬间驱散了床铺周围的黑暗。
然后,他看到了……
普蕾茵。
她不知何时躺在了他的床上,占据了靠墙的那一侧。
黑色的短发有些凌乱地散在枕头上,她侧着身,像只虾米一样蜷缩着身体,怀里还紧紧抱着那本从图书馆拿回来的《女巫与真相》。
她呼吸均匀绵长,显然睡得正熟,对刚才的“袭击”和突然的光亮毫无所觉,脸颊在睡眠中透着健康的红晕,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安静的阴影。
“普蕾茵?”
白流雪愣住了,迷彩色的眼眸里充满了错愕。
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门牌,又看了看房间的布置。
“我是不是走错宿舍了?”他低声自语。
但熟悉的书桌、椅子、墙角堆零食的纸箱……没错,这确实是他自己的房间。
“这家伙……到底在这里干什么?”
他看着床上睡得毫无防备、甚至显得有些恬静的少女,一时间哭笑不得。
与其说是生气,更多的是一种荒谬的不可思议感。
现在该怎么办?把她叫醒,然后像拎小猫一样把她抱起来,送回女生宿舍?还是自己发扬“绅士风度”,去别的地方(比如地板或者椅子)凑合一夜?
“唉,真麻烦……”
白流雪揉了揉眉心。
但仔细想想,从明天开始,他就要为了骑士团的任务在阿尔卡尼姆到处奔波,今晚确实需要好好休息。
而这一切的“麻烦”,似乎都源于床上这个不请自来的“入侵者”。
最终,疲惫感和“算了,就这样吧”的摆烂心态占了上风。
“随便吧。”
他低声嘟囔了一句,走到床边,伸出手,动作算不上温柔但也绝不粗鲁地,将蜷缩在床内侧的普蕾茵,连同她怀里的书,一起往墙壁方向推了推,给她腾出了一小块空间。
然后,他自己扑通一声,仰面躺在了空出来的外侧床铺上,拉过被子盖到胸口。
身侧传来另一个人的体温和极轻的呼吸声,鼻尖能嗅到一丝淡淡的、属于普蕾茵的、混合了阳光和某种清爽皂角的干净气息。
这种感觉陌生而奇异,让他身体有些僵硬。
虽然有些在意,有些不自在,但……
“应该……能睡着吧。”
他闭上眼睛,努力排除杂念,对耳边仿佛又隐约响起的“到我这里来……”的低语,和身侧多出的“人形抱枕”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深夜的宿舍,重归寂静。
只有星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模糊的光斑。
床上,两个身影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一个沉入梦乡,一个试图强迫自己入睡,共同构成了一个微妙而平静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