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夫人闻之,精神一肃,脑中顿时浮现出许多内宅阴私手段,忙问:“这话怎么说?”
“我也说不明白。”年氏声音极低,慢慢道,“我觉得……她好像在刻意地于我面前展现对宋氏福晋的亲近。”
“刻意”,年夫人拧起眉:“很明显?”
年氏摇摇头:“若有似无的,很隐晦,若不仔细琢磨,觉察不出来的。”
年夫人沉沉吐出一口气:“来者不善呐。”
她当机立断,拿定主意:“这人不能再留了,你立刻禀给宋氏福晋,或者——你直接和王爷说!寻一个王爷在宋福晋院里的时间,过去将事情说明白,言辞要婉转,你对宋氏福晋必须是完全信任的,明白吗?”
年夫人说完,年氏却没立刻答应,她见年氏似有迟疑,一惊:“你不会是怀疑宋氏福晋?儿啊,世子都娶媳妇了,再过两年,孙子都有了,她何必还为了一颗小格格针对你?”
年氏忙道:“我自然不是怀疑福晋。”她顿一下,她的担忧是无法对年夫人诉说的。
说出来了,除了让母亲更担忧,让家中更悬而不定,让雍亲王使出更强悍的手腕……还能有什么对她好的作用呢?
年夫人狐疑地看着她,半晌低声道:“如今朝中风云变幻,局势未定,你们王爷说是参禅好静,其实无非是表明自己并无勾结朝臣、图谋大位的野心,以离纷争、保平安,万岁爷看到这个态度就足够了,但若真是如此,当日何必纳你呢?”
“这件事,咱们能想通,你说旁人能不能想通?”年夫人拍了拍年氏的手,“你入府这两年,日子过得不算安稳,其中有多少,是你们邻居的手臂?”
年氏目光微变,没想到年夫人竟然猜出这许多。
看着她神情变幻,年夫人好笑地道:“我只是老了,又不是傻了?儿啊——你们王爷果决,擅揣摩上意,能耐心图谋,你们家的风浪还在后面呢。你把心沉住,有这孩子,有咱们家,往后总能有个好结果。”
年夫人微微一顿,声音低沉:“但你若沉不住,总是胡思乱想……你也想想娘,想想你新得的骨肉。”
年氏被她说得脊背一冷,半晌,慢慢点头。
年夫人知道她听进去了,吐出一口气。
年氏留母亲待了一日,到天要擦黑,年夫人才告辞出来,出门上了车,马车缓缓往回走,年夫人的陪房察觉她格外沉默,轻声问:“太太?”
“霜言不知都经历了什么……”年夫人按着自己的胸口,那里酸涩着,好像骨肉都被拧起来的痛。
若没有经历锥心之事,遇到这种事情,她怎么可能先怀疑是雍亲王在针对自己的妻妾……
两行眼泪顺着年夫人的脸颊滚下,陪房见她如此,心中担忧不已,连连劝慰。
年夫人用帕子抹干眼泪,深呼吸平定心绪,道:“后日的客,替我推辞了,就说侧福晋身子不好,我放心不下,还得再来王府探望。”
陪房小心地答应着,年夫人思来想去,除了常来陪伴,她却什么都无法帮女儿做,只能长叹而已。
雍亲王府里,东院当晚便迎来了意外来客。
听罢年氏回禀,雍亲王眉头紧蹙,吩咐苏培盛:“去将那个保母带出去细审。”
“嗻。”苏培盛答应着,雍亲王看向年氏,神情温和一些,“你做得很好,放心回去吧,不必再担忧。”
又问小格格如何了,年氏见他如此,心神方才稍安,仔细地答了话。
看她有些小心的样子,雍亲王无意再说下去:“若无事,你早些回去吧。”
“是。”年氏端正地福身,又向宋满一礼。
她离开了,宋满低声道:“年妹妹也是倒霉,三番五次地被人作筏子。”
“你这边就清静过?”雍亲王略有不满,“到底还是年轻。”
宋满叹了口气,雍亲王拍了拍她的手:“盯着咱们家的,无非那几个人,我心里有数,放心吧。”
对年氏像老鼠见了猫一样的表现,他心中是有些不满。
宋满也看出来了,其实年氏毕竟是大家教养出来的,表现还是非常克制得体的,但再克制,毕竟阅历有差距,雍亲王的老辣是在紫禁城和朝廷上锻炼出来的,年氏内心的想法,如何逃得过他的眼睛。
大男子主义很接受不了这个,他认为雍亲王府的人就得无条件地信任他、依赖他、服从他、辅助他。
宋满顺着雍亲王的话轻轻答应一声,一边叫春柳进来,低声吩咐传蕙兰过来,将内院再加班加点排查一遍。
雍亲王的人口多,年底下风寒高发,患了病的自然不能在留在王府里服侍主子,所以人口流动性也很大,尤其小主子们身边的人。
年氏很警醒,对宋满的信任度也很高,所以这次的事才这样快地被发现,但这给宋满提了个醒儿,今年她忙着装病,把事情交给元晞和朝盈办,一痊愈马上忙过年的事,在人手方面却有所疏漏了。
“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雍亲王看她神情有些懊悔的模样,宽慰她道,“这种事情防不胜防。”
而且接下来几年,还会源源不断地发生。
这种事情只能从源头解决,偏偏现在的源头,无论哪一个,他都解决不了。
雍亲王心中也觉憋屈,不然他也不至于明晃晃地表现出对年氏态度的不满。
宋满也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