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营帐,博尔塔直接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原本好好的营地,此刻已经乱做一团。
远方还有脱缰的战马,在四处乱窜。
几名士兵上前制止,其中一人不幸被绊倒,当场沦为蹄下亡魂。
“炮兵都死哪里去了?”
“给老子组织还击!”
“本将要……”
命令刚下达一半,一发炮弹就落在他前方三米处。
四分五裂的弹片飞射而出,其中一枚弹片正好插入他的胸膛,瞬间鲜血直流。
听闻主将受伤,附近的鞑靼将领纷纷赶来查看,连安抚军心的活儿都给耽搁了。
受此影响,本就混乱的营地,变得越发混乱起来。
类似的一幕,不断在草原联军中上演。
凡是靠江扎营的部队,全部在这轮炮击中吃了大亏。
反应过来的鞑靼人,立即组织炮兵还击。
可惜面对的是铁甲舰,开花弹打过去不疼不痒,必须是大口径重炮发射实心弹,才能造成实质性危险。
重型火炮太过笨重,野战中派不上用场,主要用于守城或者是军舰。
恰好这两大用途,都不是鞑靼人此前需要考虑的。
有限的资源仿制野战炮都吃力,自然不可能投入重金研发用不上的大家伙。
哪怕偶尔从虞军手中缴获,大军也带不动,只能重新熔炼,改制体积更小的轻型火炮。
一直到攻破南京之后,考虑到江防需要,才改变。
可惜在大虞南迁之前,朝廷根本没有江防需求,城头有限的重炮还是两三百年前的老古董。
因为白莲教之乱的缘故,连这种老古董都没剩下几门。
大虞南迁之后,南京的防务逐渐得到重视,但架不住官僚集团从根子上就已经腐朽。
经费被层层克扣之后,大量不合格的火炮,被搬上了城头。
许多火炮看起来块头很大,实战威力却是惨不忍睹。
当初攻城的时候,鞑靼人心里有多爽,这会儿就有多憋屈。
“火炮的射程,怎么这么近?”
负责管理炮兵的巴图鲁厉声质问道。
口径超过一尺的重炮,装弹之后居然只打出了一百多步,射程还赶不上优质火铳。
饶是见多识广,面对射程这么拉胯的大块头火炮,他还不是忍不住破防。
“将军,我们不知道啊!”
“以往使用开花弹的时候,都能够打出两三百步,或许是换装实心弹的缘故。”
听到炮兵千户的回答,巴图鲁直接濒临崩溃。
感情这些重炮全是样子货,看上去威武雄壮,实战能力差的一塌糊涂。
难怪当初攻城的时候,虞军的火炮没有给联军造成多少伤亡。
事实证明不是虞朝守军将领菜,纯粹是手中的家伙事不堪入目。
“既然火炮威力这么低,尔等为何还要接收?”
巴图鲁近乎咆哮的质问道。
要知道眼前这些火炮,一半是虞军残留的,另一半则是工部临时赶制的。
历史遗留问题,他没办法解决,但新来的火炮质量不过关,那就说不过去了。
“将军,冤枉啊!”
“朝廷送来的火炮,末将岂有拒绝的胆子!”
“至于火炮质量问题,要么是经费不足,要么是太过赶时间。
这些其实都算好的,还有一种脆皮火炮,稍有不慎就会炸膛……”
一旁的炮兵千户急忙解释道。
作为虞军降将,他在军中的地位本身就低,万万不敢得罪鞑靼人。
遇上这档子事,纯粹是无妄之灾。
新王朝刚刚建立,政治体系规则都不完善,基本上在延用之前的模式。
这些火炮虽然是工部负责建造,但负责押运的却是鞑靼士兵。
人家傲气十足的把东西往地下一扔,他都只能好酒好肉的招待着,唯恐招待不周。
验货是不存在的。
反正对炮兵来说,只要火炮不炸膛,就是优秀产品。
威力大小,又不是他们的责任。
“废物!”
怒骂一声之后,意识到问题严重性的巴图鲁,果断选择了摆烂。
既然是火炮自身质量的问题,那就不是他的责任。
大单于年事已高,围绕着皇位争夺,下面的几个皇子就没少内斗。
现在执掌工部的可是三皇子,鬼知道这背后牵扯到了多少问题。
主动捅破这层窗户纸,万一牵扯到了夺嫡之争,不是他这身板能扛住的。
哪怕没有夺嫡纷争,这会儿能够留任的虞朝官员,那也是在朝中找到了靠山的。
没有权贵庇护,纵使有再大的家业,也在前面一轮又一轮的征缴粮饷中被吃干抹净了。
倘若涉及贪腐,也是这些权贵拿大头。
……
皇宫中。
“大单于,大事不好啦!”
“虞军……虞军炮击……南京,导致我们驻扎在江边的部队损失惨重……”
“行了!”
“这么密集的炮声,老子的耳朵又不聋!”
呼格吉勒没好气的训斥道。
显然,他还没意识到这场炮击的严重性。
早在当初发起渡江战役时,草原联军就领教过江南水师的炮火威力。
受制于朝廷的经费,江南水师组建的相当勉强。
强大,只是相对于鞑靼这些没有水师的势力而言。
真实战斗力,别说没法和现在的两广水师比,就算是三百年前的江南水师,都比他们遇上的江南水师强大。
倘若江南水师处于巅峰时期,他们想要从扬州渡江,难度最少增加十倍。
如果长江天险能够轻松突破,历史上也不会诞生那么多割据政权。
只要水师足够强大,内部不出大的问题,北方政权想要突破长江防线,基本上都是先夺取蜀地。
一直到现在蜀地都在虞朝手中,北虏和反王联盟能够突破长江防线,主要是南京小朝廷内部权力斗争导致的。
“大单于,这一次不一样,敌舰的火炮太过猛烈!”
“哪怕是十里开外,也没有能够躲过敌军的炮击。
敌军好像长了眼睛,对我们的军营很是熟悉。
炮击的目标,全是我们和鬼方军队的营地,那帮虞军降兵的营地就没有被炸!”
额尔德带来的消息,让呼格吉勒脸色大变。
军营的位置虽然不是什么秘密,可这么精准的被敌军捕捉到,明显是内部有人通风报信。
相较于外患,内奸的危害性更大。
尤其是敌军放过了降军营地,更是增加了怀疑。
“查!”
“不惜代价,也必须给我把内奸揪出来!
甭管牵扯到谁,一律格杀勿论!”
呼格吉勒愤怒的下令道。
昨天才做出决定,向敌军发动全面进攻,今天一大早就遭遇敌军水师炮击。
时间赶的这么巧,很难说这不是敌人刻意为之。
这种被动挨打,最是打击士气。
如果不能把内奸揪出来,他们后续的大战部署,就相当于对敌人公开了。
万一被敌军针对性部署,那是会吃大亏的。
“大单于放心,五天之内微臣定将叛徒揪出来!”
额尔德当即保证道。
嘴上答应的爽快,内心深处他却暗自叫苦。
内部审核,可是得罪人的苦差事。
无论是刚投奔过来的虞朝降臣,还是他们收编的虞军残兵,都有可能给敌军充当内线。
早年投奔他们的虞朝将领,其中同样可能存在叛徒。
尽管这些人,在新朝中只能算三等人,可架不住这群体规模庞大。
真要调查起来,别说是五天,就算给他五个月,也没办法完成对内部的全面筛查。
毕竟,没有人规定只能是虞朝人当叛徒,鞑靼人和鬼方人就一定忠义无双。
他们能在大虞境内埋钉子,人家也可以反向操作。
那么多族人,其中总会有几个软骨头。
被敌人拿捏住了软肋,被迫给敌军办事,也不是啥奇怪的。
任务再难,也必须要去做。
南京城中心向大虞的人太多,不借机清洗掉一部分,未来就更难处理了。
……
九江府。
一系列的大战下来,接连兵败的反王联盟,只能放弃刚夺取的疆域,把主力收缩回九江府。
“诸位兄弟,敌军来势汹汹。
眼下摆在我们面前的就两条路,要么死守九江等待局势变化,要么大军撤回北岸。
各自的利弊,诸位兄弟想来也清楚,老夫就不说什么了。
为了义军的未来,请大家慎重抉择!”
高运良神色凝重的说道。
在时代变迁的洪流中,个人力量实在是微不足道。
事实证明,兵力优势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什么也不是。
杀生王战败只是一个开始,联盟的诸王先后和勤王大军交锋,战后就没有一个能笑出来的。
一个千户追着几万义军打,在战场上已经成为常态。
哪怕他们不惜代价,消耗了敌军的弹药,寻找机会近身肉搏,还是被敌军碾压。
打不过,真的打不过。
南征北战这么多年,他都没见过如此凶悍的敌军。
纵使把最精锐的老营拉上去,一样改变不了溃败的命运。
从大战爆发到现在,敌军一直都是堂堂正正的实力碾压,完全没和他们玩儿心思。
就算是明牌开干,他们还是无能为力。
“吾等终归是北人,到了南方水土不服,战斗力减弱也是没有办法。
既然南边待不住,那就趁机北归吧!”
逐鹿王沉声说道。
水土不服是挽尊,同样也是现实。
一边倒的战争,心态再好的人也承受不住。
勤王大军不是没有弱点,也不是无法击败,但能够击败敌人的绝对不会是他们。
纵使真要打,也只能退往山区,利用地形削弱敌人的火力优势。
毫无疑问,这种秀操作的战争,不是他们这帮流寇能够搞定的。
每次在战场上遭遇重大挫折,士兵们的第一反应都是赶紧跑路。
能够在义军中活过三年的老兵,不一定是最能打的,但一定是危险降临时逃命最快的。
他们这帮反王,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许多人最开始的时候,只是义军中不起眼的小兵。
能够混到现在的位置上,除了脑子好用外,最主要的是比别人能活。
早年的那些义军前辈们,一个个都沦为了官军刀下亡魂。
“江南大战才刚刚开始,我们就这么急着跑路不好吧!”
“北方是什么情况,大家心中都有数,根本养活不了大军。
一旦退回去,联盟的未来也就没了。”
天云王摇了摇头说道。
义军联盟无法发展壮大,等待他们的命运,就唯有覆灭一途。
如果说留在这里和勤王大军死磕,有覆灭的风险;那么撤回北方,就是慢性自杀。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联盟的未来,早就在战争中被打没了。
勤王大军的实力,大家都领教过了,我们根本无力与之争锋。
接下来和北虏的决战,获胜的多半也是汉水侯。
事实上,对联盟来说,无论谁胜谁负,同我们的关系都不大。
倘若北虏能够击败勤王大军,想来人家也不介意顺手把我们给灭了。
甭管他们谁夺取天下,都不会允许我们存在。
两个强敌都打不过,那就趁着他们现在鏖战,赶紧寻找机会跑路。
昔日白莲教叛军争夺天下失败,就有残部跑到西域建国当土皇帝。
有现成的案例在,我们也可以效仿嘛!
正好这会儿他们和那什么汗国开战,想来不介意多我们一支生力军。
帮他们赢得战争之后,从那倒霉汗国身上分一块肉,充当我们的立足之地,估摸着问题应该不大。”
威武王大大咧咧的说道。
人离乡贱对普通人适用,对他们这些常年漂泊的流寇来说,完全不是问题。
有现成的案例在,他们也可以照抄。
“威武王说的不错,树挪死,人挪活。
既然中原混不下去,远走西域也是一条出路。
如果诸位兄弟信得过吾这个盟主,那么大家就跟着再赌一把大的。
万一在中亚混的好,没准有朝一日,还能再杀回中原!”
高运良顺势接话道。
见两人一唱一和的表演,众人瞬间明白了过来,这是事先沟通好的。
不过涉及到生死,此时大家也顾不上这些小节。
眼下的局势,对反王联盟来说非常不利。
无论是北虏,还是汉水侯,都不是他们能比的。
敌人都没有发力,他们就快要倒下啦!
所谓的三足鼎立,纯粹就是一厢情愿。
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他们连上桌的资格都没有。
如果不趁着北虏和汉水侯交战的契机跑路,等人家分出了胜负,他们想走都难。
唯一的问题在于,西域这个名词对他们已经够陌生了,何况是更遥远的中亚。
要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界打天下,谁的心里都会没底。
“盟主,对中亚的局势,你了解多少?”
三晋王关心的问道。
相较于其他反王,他是最能接受离开中原的。
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过能在中原立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