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江皇后戏院门口,人潮像涨潮的海水,一波接着一波,几乎要将售票窗口淹没。
刺眼的霓虹灯牌下,《少林寺》三个大字鲜红夺目,下面一行小字全球狂卖两千八百万美金巨制,像磁石一样吸着路人的眼球。
队伍从戏院门口一直甩到街角,嘈杂的议论声,小贩的叫卖声,还有维持秩序保安的哨子声,混成一片。
“前面的快点啦!还有没有票啊?”一个穿着花衬衫的年轻仔焦急地跺着脚,脖子伸得老长。
“早说了要提前买啦!现在《少林寺》这么火爆,哪里轮得到现场买啊!”他旁边的同伴抱怨道。
人群里,一个染着黄毛的小伙子紧紧攥着两张电影票,得意地朝身边的女朋友挤眉弄眼:“看到没?早就叫你信我啦!排一个多小时队都值回票价啦!”
他女朋友穿着碎花连衣裙,紧张地东张西望,压低声音:“死鬼!小声点啦!被人认出来怎么办啊!尤其是我爸……他知道我来看老左的电影,肯定打死我啊!”
“惊咩啊!”黄毛满不在乎地搂住她肩膀,耸耸肩说道:“现在全香江谁不看《少林寺》?人家赚美金赚到笑啊!这么好看,不看亏大了!”
“系系系,你啱!”女朋友嘴上埋怨,眼睛却闪着光,忍不住又朝售票处张望,“不过真系好多人啊……快滴入场啦!”
戏院内,灯光暗下。
巨大的银幕亮起,奔腾的黄河瀑布扑面而来,雄浑的配乐瞬间抓住了所有观众的呼吸。
当李连结饰演的觉远在少林寺门前,经历魔难、刻苦习武的镜头出现时,现场响起一片低低的惊叹。
干净利落的武打设计,宏大壮观的场景,紧凑跌宕的剧情,牢牢吸引着每一道目光。
黄毛小伙子看得两眼放光,看到精彩处,忍不住吹了声口哨,猛地从座位上站起一半:“挑!犀利啊!”
“喂!坐下!挡住看戏了!”后排传来不满的呵斥。
他女朋友吓得脸都白了,死命把他拉回座位,指甲掐进他胳膊里,凑到他耳边用气声急道:
“要死啊你!小声点!我……我好像看到我爸了!”
“哪里啊?不是吧?”黄毛吓了一跳,猫下腰,顺着女朋友颤抖的手指方向,偷偷望去。
果然,在斜前方几排,一个戴着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的中年男人背影,怎么看怎么眼熟。
那坐姿,那后脑勺……分明就是女朋友那个,还在做着反攻大路的梦,极端老右的父亲!
“不是这么夸张吧……他也来看?”黄毛瞠目结舌。
“我都说啦!快点坐好,不要看过来!”女朋友又羞又急,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黄毛缩回脖子,和女朋友对视一眼,两人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和一丝荒谬的笑意。
连这么顽固的老右都偷偷跑来支持,这电影的魅力,真是没法挡!
戏院二楼的放映控制室内,长城公司的傅齐透过观察窗,看着楼下座无虚席,反应热烈的观众席,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他身边站着戏院经理,正拿着对讲机,声音激动地指挥:
“后门再加开一个检票口!疏散人流!通知下一场,提前十五分钟开始检票!外面人太多了!”
“傅先生,爆满!场场爆满啊!”经理擦着额头的汗,兴奋地对傅齐说,“开门半个钟,票就卖光了!现在外面还有几百人等退票等下一场!
我从影二十年,没见过这么火爆的场面!小程老师真是……点石成金啊!”
傅齐点点头,心中一块大石落地。
首映礼的成功,转化为了实实在在的票房号召力。
这场硬仗,开局漂亮!
他仿佛已经看到,雪花般的港币正涌向长城的保险箱。
更重要的是,这部合拍片的巨大成功,将进一步巩固长城公司与内地合作的桥梁,其政治意义,远非金钱可以衡量。
与此同时,在戏院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几个戴着墨镜,帽子的男人,沉默地看着银幕。
正是偷偷前来刺探军情的邹文怀、雷觉坤和麦嘉。
邹文怀的墨镜下的脸色,越来越沉。
影片过硬的质量、新颖的叙事方式、以及那种蓬勃向上的精神气,像一记记重拳,打在他心上。
他不得不承认,程学民这小子,确实摸准了时代的脉搏。
这种电影,已不再是简单的功夫片,而是一种文化输出的载体。
相比之下,刘家良那套固步自封的硬桥硬马,显得如此陈旧过时。
雷觉坤则焦躁地抖着腿。
他心疼啊!
心疼那些割让给《武馆》的黄金场次!
要是可以把宝押在《少林寺》上,哪怕只是参与一点点发行,现在数钱数到手软的就是他金公主了!
可惜可惜,金马的那个死婆娘,肯定是不会答应的!
麦嘉更是心情复杂。
既羡慕《少林寺》取得的巨大成功和关注度,又为新艺城的前途感到深深的忧虑。
在这样一部现象级作品面前,他们的《狗急跳墙》,还能有多少生存空间?
内地仔的成功,像一面镜子,照出了新艺城内部股权问题的致命伤。
没有足够的资本和自主权,永远只能看人脸色,仰人鼻息。
而在戏院最后一排的阴暗角落里,刘家良独自一人,像一尊凝固的雕像。
他死死盯着银幕,每一个画面,每一个动作,都像针一样刺着他的眼睛。
影片放完,灯光亮起,全场观众起立鼓掌,掌声雷动,经久不息。
那热烈的声浪,像潮水般将他淹没,让他窒息。
他输了。
输得彻彻底底!
不是输在排片,不是输在宣传,是输在理念,输在时代。
观众用脚投票,选择了更新鲜、更宏大、更符合现代审美的《少林寺》,抛弃了他坚守的,那一亩三分地的真功夫。
一种英雄末路的悲凉,瞬间将他击垮。
他踉跄起身,压低帽檐,像逃避瘟疫一样,逆着欢呼的人流,仓皇逃离了这个让他尊严扫地的战场。
第二天,香江各大报纸的娱乐版,彻底被《少林寺》引爆。
“《少林寺》首日狂收一百二十万!破香江开埠以来华语片首日票房纪录!”
“万人空巷!皇后戏院人龙排到街尾!”
“内地仔程学民再造神话!真功夫引爆观影狂潮!”
“邹文怀、雷觉坤深夜密会,疑紧急调整暑期档排片策略!”
而关于《武馆》的报道,则被挤到了角落,标题含蓄而残酷:
“《武馆》上映三日,累计票房一百万,后劲略显不足。”
数字对比,惨烈无比。
嘉禾董事长办公室内,邹文怀看着送来的票房报表,脸色铁青。
他抓起电话,直接拨通了院线经理的号码,声音冰冷:
“通知下去,《武馆》今晚黄金时段的所有场次,全部砍掉。换上我们自己的《杂家小子》试水。”
几乎在同一时间,金公主的雷觉坤也在咆哮:
“还等什么?!立刻!马上!把刘家良那部扑街戏的场次,能砍的全部砍了!
给麦嘉的《狗急跳墙》腾位置!再晚,汤都没得喝了!”
消息传到刘家良耳中时,他正在邵氏片场借酒浇愁。
听到电话里助手带着哭腔的汇报,他猛地将手中的酒瓶砸向墙壁,玻璃碎片和酒液四溅开来。
“混蛋!雷觉坤!邹文怀!你们两个反骨仔!说话当放屁!这么快就反悔!我要去金马局告你们!告到你们倒霉!”
他状若疯癫,双眼赤红,胸口剧烈起伏,猛地咳出一口血痰,溅在斑驳的水泥地上。
助手吓得魂飞魄散,连忙上前扶住他。
“刘师傅!刘师傅!保重身体啊!”
刘家良一把推开助手,瘫坐在地上,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哀嚎。
他知道,他完了。
他的时代,彻底结束了。
在这个新人换旧人的名利场,失败者连呼吸都是错的。
而此刻的半岛酒店套房内,程学民正平静地听着傅齐汇报首日票房的捷报。
窗外阳光灿烂,维多利亚港波光粼粼。
“小程老师,首日一百二十万!开门红!照这个趋势,打破香江票房纪录指日可待!”傅齐难掩兴奋。
程学民点点头,脸上并无太多意外之色。
影片的质量和前期造势,有这个结果是水到渠成。
“傅先生,这边后续的工作,就交给你了。按计划进行就好。”
程学民站起身,开始收拾桌面的文件,“我和老黄他们,准备一下,过两天就回燕京。”
“这么快?”傅齐有些意外。
“香江这边,大局已定。”程学民语气平静,“家里那边,还有很多事等着我们。汇报工作,总结经验,部署下一步。而且……”
傅齐立刻明白了,笑道:
“明白明白!小程老师是该好好休息一下,陪陪家人。这边一切有我,你放心!”
……
半岛酒店宴会厅的喧嚣渐渐散去,水晶吊灯的光芒映照着残留的香槟杯和精致的点心屑。
《少林寺》首映礼的巨大成功,像一剂强心针,让整个长城公司团队沉浸在兴奋,与疲惫交织的亢奋中。
程学民正与邵爵士低声交谈,傅齐在一旁陪着,脸上带着难以抑制的笑意。
就在这时,长城公司的一位副经理神色匆匆地穿过人群,快步走到傅齐身边,俯身在他耳边急促地低语了几句。
傅齐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眉头紧紧皱起,眼神中闪过一丝惊怒。
他迅速对邵爵士和程学民告罪一声,拉着副经理走到一旁僻静的角落。
“怎么回事?说清楚!”傅齐的声音压得很低,但透着一股寒意。
“傅总,刚得到的消息……嘉禾的邹文怀,今天下午……偷偷去了我们安置李连洁他们的长城酒店!”
副经理的声音带着焦急和愤怒,“他……他私下见了李连洁!开出了天价,想挖人!”
傅齐的心猛地一沉:“开价多少?李连洁什么反应?”
“具体数额还不清楚,但肯定低不了!听说邹文怀亲自出面,许诺重金捧他做国际巨星!李连洁那边……当时没给准话,但看样子……是动了心了!”
副经理擦了下额角的汗,继续说道,“现在酒店那边人心有点浮动,其他几个主要演员好像也听到了风声……”
傅齐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他跟小程老师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少林寺》的巨大成功,就像将一块肥肉扔进了狼群,李连洁这块璞玉,瞬间成了各方势力垂涎的目标。
邹文怀这只老狐狸,动作真快!
“消息封锁了没有?还有谁知道?”傅齐强压怒火,快速问道。
“暂时压住了,但恐怕瞒不了多久!嘉禾那边肯定还有后续动作!邹文怀这是看准了我们片子大卖,想直接摘桃子啊!”副经理急道。
傅齐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看了一眼不远处正与邵爵士谈笑风生的程学民,心中迅速权衡。
这件事必须立刻处理,但不能在庆功宴上闹大,更不能让小程老师刚建立起来的良好局面受到影响。
“你立刻回去!”傅齐对副经理下令,“稳住酒店那边的人心,特别是李连洁!不能让他离开酒店半步!另外,给我查清楚,邹文怀还接触了谁,开了什么具体条件!”
“反正从现在开始,等小程老师回去,人必须一个不少的,全部留在酒店,否则我们没法向小程老师交待!”
“是!明白的,傅总!”副经理领命,匆匆离去。
傅齐整理了一下表情,努力挤出一丝笑容,重新走回程学民和邵爵士身边。
“傅先生,有什么事吗?看你脸色不太好啊。”邵爵士人老成精,敏锐地察觉到了傅齐的异常。
程学民也投来询问的目光。
傅齐笑了笑,故作轻松地摆摆手:
“没什么大事,邵爵士,小程老师。就是酒店那边有点小琐事,已经让人去处理了。今晚是高兴的日子,不能让这些小事扫了兴。”
程学民目光深邃地看了傅齐一眼,没有追问,只是微微颔首:“傅先生辛苦了。”
庆功宴在表面的一片和谐中落下帷幕。
送走所有宾客后,程学民和傅齐回到了酒店的套房。门一关上,傅齐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凝重和愤怒。
“小程老师,出事了!”傅齐再也按捺不住,将邹文怀挖角李连洁的事情和盘托出,“邹文怀这只老狐狸!趁火打劫!他这是看《少林寺》爆了,想直接把我们的台柱子挖走!”
程学民听完,脸上并没有露出太多意外的神色。
“树大招风,意料之中。”程学民的声音很稳,“李连洁是块金子,发光是必然的。邹文怀出手,不奇怪。”
“不过,他们想挖人,也得看看我程学民答不答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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