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
匈奴王庭。
篝火在初春的夜风中猎猎作响,烤全羊的油脂滴落火中,发出滋啦的声响。
一时间,香气弥漫整个王帐。
赫连察高踞狼皮王座,手中的金碗盛满马奶酒,脸上带着志得意满的笑容。
底下,左右贤王、左右谷蠡王及十余部落首领分坐两侧,人人满面红光,推杯换盏。
“大单于英明!”
左贤王捋着胡须,举碗高声道,“那武曌一介女流,如今没了活阎王,不过是拔了牙的老虎,今春咱们再抢一波,定让她大乾北疆寸草不生!”
右贤王也咧嘴笑道:“不错!没了高阳,大乾那些将领不过是一些插标卖首之徒,王忠那老废物只会迷路,李二鸡、朴多之流,也只是跟着活阎王混了些功劳罢了,全都不足为惧!”
哈哈!
帐内顿时响起一片哄笑。
巴特尔却微微皱眉,欲言又止。
他总觉得事情太过顺利,高阳死得太过轻易……可燕国密探以命换回的情报,又做不得假。
赫连察将碗中酒一饮而尽,抹了把嘴,一脸豪气的道:“诸位说得不错,漠北草原广袤千里,更有戈壁荒漠为屏障。”
“大乾若敢出大兵,咱们便退入大漠深处,待到他们粮草不济,人困马乏之时,便是咱们反击之机!”
“有陌刀又如何?”
“有火药又如何?”
“连我军的主力都找不到,有毛用?”
赫连察站起身,走到王帐中央悬挂的羊皮地图前,手指划过雁门关方向。
“更何况,燕国陈平先生早有妙计。只要咱们拖住大乾主力,要不了数年,燕国便会从东线施压,届时大乾首尾难顾,不败何待?”
“大单于英明!”
“长生天保佑!”
众人齐声附和,帐内的气氛愈发热烈。
“报!!!”
“大单于,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
就在这时,一名斥候连滚带爬的冲进王帐,跪倒在地,脸上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
赫连察眉头一挑:“什么好消息?”
斥候激动得声音都在发颤:“大乾……大乾成功被激怒了,举国震动!”
“武曌已下讨伐檄文,要举全国之力,北伐我天神一族!!!”
轰!
帐内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更大的喧哗。
“什么?!”
“武曌要打?”
“她疯了不成?举国之力?她大乾耗得起吗?!”
“这算个毛的好消息?”
赫连察却敏锐地抓住了关键,他眯着眼问道::“激怒?这武曌被谁激怒了?”
斥侯抬起头,一脸谄媚的道:“自然是大单于您啊!”
“您那封国书,写得太绝了!”
“如今这封国书已传遍大乾,百姓愤怒,将士激愤,武曌更是气得在金銮殿上当众拔剑!”
“这一切,全是大单于之功!”
“国书?”
赫连察一愣,“什么国书?”
左贤王也反应过来,心里暗暗的道:“大单于何时又送了国书,这不是才开春吗?又去挑衅了?”
斥候见众人不解,连忙解释道:“就是那封让武曌赤身爬出雁门,跪行三百里来王庭,还要带百名处子、万两黄金作赔礼,否则便血洗北疆,屠城灭族的国书啊!”
这斥候越说越激动,竟忍不住背诵起来。
“牝鸡司晨之贱婢,窃居龙座三年,天下嗤笑久矣,速速自解罗裳,口衔草原狼尾……’”
“大单于写的真好啊。”
帐内众人听得目瞪口呆。
这措辞……也太狠了!
太侮辱了!
但……也太提气了!
右贤王猛地拍案,大笑道:“好,大单于写得好!”
“这措辞,这文采,简直绝了,简直骂得那武曌狗血淋头,骂出了我草原儿郎的血性!”
“难怪武曌暴怒!”
左谷蠡王也抚掌称赞:“何止是血性,这牝鸡司晨,赤身跪行,舔靴尘土堪称字字诛心,句句打脸!”
“大单于不愧是大单于,这小词用得,真他娘的解气!”
“不错,大单于才华横溢啊!”
“这国书写得够劲,够毒!”
“武曌看了怕是要气吐血吧?哈哈哈!”
一时间。
帐内众人纷纷举杯,对着赫连察一阵猛夸。
就连巴特尔也神色复杂,看向了赫连察,心底倒抽一口凉气。
“所以,大乾暴怒,武曌不惜举国之力来攻,这一切都在父汗你的掌控之中吗?”
“父汗,你是真霸气啊!”
赫连察却站在原地,脸色渐渐变了。
他缓缓放下手中的金碗,声音有些干涩的道:“那封国书……不是本汗写的。”
“……”
王帐内的喧闹,如同被一把无形的刀骤然切断。
左贤王脸上的笑容僵住。
右贤王举到一半的酒碗停在嘴边。
所有人,包括那个还在兴奋状态的斥候,都一脸愕然地看向赫连察。
帐内只剩下篝火噼啪的声响,以及帐外呼啸而过的夜风。
“不……不是您写的?”
左贤王一阵结巴。
“大单于,这个玩笑可一点都不好笑。”
赫连察扫过众人,声音冰冷的道:“本汗这段时间,何曾派人去过大乾?又何曾写过什么‘牝鸡司晨’、‘赤身跪行’的文书?”
“本单于要是有此文采,还当什么大单于,不如去大乾考状元,睡花魁,那不香吗?”
众人面面相觑,这才回过味来。
是啊,大单于勇武过人,但这种羞辱词汇的骂人,整个匈奴谁能写出来?
可若不是大单于,那武曌手中的国书是怎么回事?
瞬间。
一股寒意,悄无声息地爬上了每个人的脊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