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穿过凤族祖地上空的血色光罩,发出呜咽般的尖啸。
解离悬停在光罩外百丈处,握枪的手背青筋暴起。下方火海翻腾,热浪扭曲空气,木桩上那些凤族族人的身影在火焰中晃动,像随时会燃尽的纸人。
漆雕无忌就站在法阵边缘,黑袍在热风中猎猎作响。他仰头看着解离,嘴角带着那种掌控一切的、令人作呕的笑意。
“怎么样,玄烬?”他的声音透过法阵传来,有些失真,“我记得你当年最常说的一句话——‘为将者,不可弃卒’。现在,这些‘卒’的命,就在你手里。”
凰舞在解离身侧,浑身颤抖,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她想冲下去,但被解离抬手拦住。
“别动。”解离声音很轻,“法阵已经启动,贸然闯入会触发连锁反应,里面的人瞬间就会死。”
“那怎么办?”凰舞咬牙,“难道真要——”
“我在想。”解离盯着那枚悬浮在法阵中央的核心。
暗红色的晶石正在缓慢旋转,表面那些血管般的纹路随着法阵光芒的明暗而搏动。但和黑风山潭底时相比,它似乎……小了。
小了一圈。
“他在消耗核心。”解离忽然说,“用凤族族人的血脉之力,反向侵蚀核心,提取里面的记忆能量。这不是要激活核心,是要拆解它。”
凰舞一愣:“拆解?”
“对。”解离指向法阵边缘那些木桩的排列方式——不是随意的,每根木桩的位置都对应一个星宿方位,木桩间有细细的血线相连,所有血线最终汇聚向核心,“这是‘血炼返源阵’,上古禁术,专门用来分解高密度能量体。他想把核心拆成最原始的记忆碎片,然后……吸收。”
她看向漆雕无忌:“难怪你二十年都没能完全掌控蜚的精魄,不是你不能,是你不敢——直接吸收那么庞大的怨念核心,会污染你的神格。所以你需要一个‘过滤器’,用凤族这种天生火焰血脉的种族做媒介,先把怨念里的负面情绪烧掉,再吸收纯净的记忆能量。”
漆雕无忌脸上的笑容淡了些。
“玄烬,你总是这么聪明。”他叹了口气,“聪明得让人讨厌。”
“可惜你算错了一件事。”解离握紧长枪,“我不是十七年前那个会为救几个部下就束手就擒的玄烬了。”
她转头看向凰舞,快速低语:“祖地的‘涅槃大阵’是不是有备用阵眼?”
凰舞眼睛一亮:“有!在祖祠地底,只有历任族长知道!”
“带我去。”
“不行。”漆雕无忌显然听到了她们的对话,他抬脚踩在法阵的一个节点上,“你们敢动一下,我就先杀十个。”
他身后,十个黑甲卫举起长刀,对准了最近十根木桩上的凤族族人。
解离停下动作。
她看着漆雕无忌,看了很久,忽然笑了。
“漆雕无忌,你知道师父当年为什么选你做副将吗?”
漆雕无忌皱眉。
“不是因为你天赋多高,也不是因为你多忠诚。”解离缓缓说,“是因为你够狠,也够蠢。狠到能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蠢到永远看不清真正的棋局。”
她抬起左手,掌心朝上。
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枚小小的、不起眼的黑色石子——正是进入黑风山前,她在沼泽边缘随手捡的一块。
“你以为你调包了核心?”解离手指一捻,石子碎成粉末,“那是我故意让你调包的。”
漆雕无忌瞳孔骤缩。
下一秒,法阵中央那枚“核心”突然剧烈震颤,表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金色裂纹——那不是核心本身的纹路,是解离提前用战神之血画上去的封印符!
“你什么时候——”漆雕无忌猛地后退。
“在黑风山,狰的虚影咬住精魄的时候。”解离语气平静,“我趁乱在核心表面画了‘逆血封’。这种封印平时不会触发,但只要接触到大量活物血脉之力,就会立刻反转——不是吸收血脉,是把核心里的能量,反灌给血脉源头。”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法阵中央的假核心轰然炸开。
但炸开的不是能量冲击,而是无数淡金色的光点——那些是被净化过的、最纯粹的记忆碎片,它们如雨点般洒落,精准地落在每一个被绑在木桩上的凤族族人身上。
光点融入他们的眉心。
原本昏迷的族人开始苏醒,他们身上的绳索在金光中寸寸断裂。而连接木桩的那些血线,此刻却变成了反向输送的通道——法阵开始抽取漆雕无忌和他手下黑甲卫的血脉之力,反哺给凤族!
“不——!”漆雕无忌嘶吼,想切断法阵连接,但已经晚了。
逆血封一旦启动,就无法中断。
十几个离法阵最近的黑甲卫惨叫着倒地,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他们的修为、血脉、甚至记忆,都被法阵强行抽离,化作养分注入凤族族人体内。
漆雕无忌自己也受到影响,他脸色惨白,捂住胸口,嘴角溢出一缕黑血。
“撤!全部撤出法阵范围!”他咆哮着,踉跄后退。
趁这机会,解离和凰舞俯冲而下。
凰舞直奔祖祠方向去启动备用阵眼。解离则落在法阵边缘,长枪横扫,将几个还想负隅顽抗的黑甲卫击飞,然后快速解开最近几个凤族族人的束缚。
“能动的去帮其他人!”她简短下令,“伤重的聚到一起,别散开!”
凤族虽然遭袭,但毕竟是上古大族,一旦脱困,立刻展现出血脉中的战斗本能。轻伤者加入战局,配合凰舞带来的赤羽卫残部,开始反击黑甲卫。
战局开始逆转。
但解离没有加入混战。她站在原地,盯着漆雕无忌退走的方向,眉头紧锁。
太顺利了。
漆雕无忌谋划二十年,布局如此精密,真的会这么容易被反制?就算逆血封出乎他意料,以他的性格,也该有备用计划才对。
“主将!”凰舞的声音从祖祠方向传来,“涅槃大阵启动了!”
话音未落,祖地上空的血色光罩剧烈震颤,表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火焰符文。符文燃烧,将光罩从内部点燃,几个呼吸间,整个光罩化作冲天火柱,然后——
轰然碎裂。
火雨洒落,但落在凤族族人身上却温柔如春雨,落在黑甲卫身上则如岩浆。惨叫声四起,黑甲卫阵型大乱,开始溃逃。
漆雕无忌已经退到祖地边缘。他站在一处断崖上,回头看了解离一眼。
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挫败,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冰冷的算计。
然后他转身,跃下断崖,消失不见。
解离心一沉。
不对。
她忽然想起什么,猛地冲向法阵中央——那个假核心爆炸的地方。
满地碎片,金光已经消散。她蹲下身,捡起一块碎片,指尖划过断面。
触感不对。
真正记忆结晶的断面应该是温润的,像玉石。但这个碎片……冰冷,粗糙,带着一股极淡的腥甜味。
解离将碎片凑到鼻前,脸色骤变。
“这是……蜚的血痂?”
她终于明白了。
漆雕无忌调包的,根本不是核心本身。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解离会识破幻术,所以将计就计,用一个用蜚的血痂伪造的假货,骗她动用逆血封。
逆血封反转能量流向的特性,确实能救人,但它有一个致命缺陷——它无法区分“纯净能量”和“污染能量”。当法阵抽取黑甲卫血脉反哺凤族时,那些融入蜚的血痂碎片里的、微量的疫毒,也一并被灌进了凤族族人体内!
“凰舞!”解离厉声喊道,“立刻检查所有族人,尤其是刚才接受过金光灌注的!”
凰舞还没反应过来,远处已经传来惊呼。
一个刚刚苏醒的年轻凤族男子,突然抱头惨叫,眼睛迅速变成不正常的暗绿色。他抓住身边的族人,张口就咬——
“按住他!”凰舞冲过去。
但已经晚了。
被咬的族人挣扎几下,眼神也开始涣散,皮肤浮现出暗绿色的纹路。
疫毒,开始在他们体内苏醒。
---
同一时间,京城。
忆莲楼后院,临时改造成的简易实验室里,夙夜和闻人语正对着桌上七枚琉璃瓶发呆。
瓶内封存的感染者记忆样本,在特制的药液中缓缓旋转,表面浮现出不同的颜色和纹路——这是闻人语用九尾狐秘术改良过的“记忆显形术”,可以直观看到记忆结构的变化。
但此刻,七枚样本呈现出的状态,让两人都感到不安。
“你看这里。”闻人语指着第三枚样本,瓶内那团暗红色絮状物表面,出现了细密的黑色斑点,“记忆结构在变异。不是自然崩溃,是……被什么东西引导着,朝特定方向变异。”
夙夜拿起旁边一份记录册,快速翻阅:“这是今天早上从西苑送来的最新样本。感染者症状出现了新变化——除了记忆混乱和攻击性,他们开始出现‘记忆共享’现象。”
“共享?”
“对。”夙夜翻到一页,“两个不同病房的感染者,明明没有接触,却能在同一时间说出对方童年时的一段记忆。太医检查后发现,他们的脑波出现了同步。”
闻人语脸色凝重:“记忆瘟疫在进化。从单纯的篡改和传染,进化到了……联网。”
她走到墙边,那里挂着一张巨大的京城地图,上面密密麻麻标着红色小点——每一个点代表一个已知感染者位置。
“如果感染者之间能共享记忆,那他们就相当于一个个节点,组成了一张覆盖全城的‘记忆网络’。”闻人语手指在地图上划动,“而网络的中心,一定是疫毒的源头——也就是那缕蜚的精魄。”
她顿了顿,转头看向夙夜:“漆雕无忌要的,可能不只是掌控疫毒。他要的,是通过这张记忆网络,监控全城……甚至,掌控全城人的思想。”
夙夜沉默片刻,从怀中取出一枚玉简。
“这是我刚才收到的,执法司密报。”他将玉简递给闻人语,“天界三天前截获了一段加密传讯,破译后只有一句话:‘网已成,待收’。”
玉简内的信息印证了闻人语的猜测。
“所以瘟疫解药,不仅要治愈感染者,还要切断这张网络。”闻人语坐回桌前,盯着那些样本,“但怎么切?感染者已经上千,而且每天还在增加。我们不可能一个个去清除他们体内的疫毒。”
“也许不用一个个清除。”夙夜忽然说,“如果网络有中心节点,那摧毁节点,整个网络就会瘫痪。”
“节点是蜚的精魄,但现在精魄被狰封在黑风山崖壁里,而且有疫毒保护,我们接近不了。”
“不一定。”夙夜走到窗边,望向皇城方向,“你还记得太子赵承熠吗?他是第一个被种下‘种子’的感染者,也是目前症状最重的。如果记忆网络有中心节点,他很可能就是……那个最初的‘一号节点’。”
闻人语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通过对太子的研究,逆向追踪到网络的核心结构?”
“对。”夙夜转身,“太医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可以让我们秘密接触太子一次。但时间有限,最多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够了。”闻人语开始收拾工具,“只要能看到他识海深处疫毒的‘根’,我就能分析出整个网络的构建逻辑。”
她顿了顿,看向夙夜:“但有个问题——太子现在被国师府的人严密看守。国师明虚子就是漆雕无忌的化身,他会让我们接近太子?”
夙夜从袖中取出一枚令牌。
执法司最高权限的“巡查令”,令牌表面浮现金色的烛龙纹,在光下流转不息。
“漆雕无忌在天界再怎么嚣张,明面上还是要遵守天界律法。”夙夜说,“巡查使有权调查任何涉及天界安全的案件,包括接触涉案人员。他拦不住。”
“那还等什么?”闻人语背上药箱,“现在就去。”
两人离开忆莲楼,乘马车直奔皇宫。
路上,闻人语透过车窗看着街景。京城看起来和往常没什么不同,街市依旧热闹,行人往来如织。但仔细观察,会发现许多细节不对劲——
卖菜的老妪称重时突然愣住,盯着秤杆看了很久,好像忘了怎么算账。
茶楼里说书先生讲到一半,卡在一个情节上,反复重复同一句话。
更夫敲错了时辰,本该报酉时的梆子,敲成了子时。
这些都是早期症状。疫毒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渗透进了这座城市的每个角落。
“夙夜。”闻人语忽然开口,“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最后没能阻止瘟疫扩散,会怎么样?”
夙夜没有立刻回答。他也在看窗外,目光扫过那些看似正常、实则已经开始出现裂痕的日常。
“三百年前,南荒有过一次小规模记忆瘟疫,感染了一个三千人的部落。”他缓缓说,“当时执法司的处理方式是……隔离,然后净化。”
“净化?”
“字面意思。”夙夜转回头,眼神平静,“把整个部落连同瘟疫一起,从地图上抹去。所有相关记录全部销毁,幸存者被清洗记忆。三个月后,那里成了一片废墟,再后来,废墟上长出新草,没人记得那里曾经有过一个部落。”
闻人语握紧了药箱的背带。
“这次不一样。”她说,“这次是京城,三百万人口,天界的耳目都在看着。漆雕无忌不敢明目张胆屠城。”
“所以他用了更聪明的方法。”夙夜说,“让瘟疫‘自然扩散’,让感染者‘自然死亡’,最后他再以‘救世主’的姿态出现,用某种手段‘治愈’剩下的人。这样,他既得到了想要的记忆能量,又赢得了名声和权力。”
马车在宫门前停下。
守卫验过巡查令,放行。马车驶入宫门,穿过长长的甬道,最后停在西苑外。
西苑原本是皇家园林,如今被改造成隔离区。高墙耸立,墙头布满符咒,大门紧闭,只有一扇小侧门开着,几个穿着防护符衣的太医进进出出,脸色都不好看。
夙夜和闻人语下车,早有太医署的官员在等候。
“夙夜大人,闻人姑娘。”官员拱手,压低声音,“太子殿下情况不稳定,刚刚又发作了一次,伤了三个伺候的太监。国师下令加派了守卫,现在里面……不太平。”
“国师在吗?”夙夜问。
“在,正在给太子施镇定术。”
夙夜和闻人语对视一眼。
来得不巧。
但既然来了,没有退回去的道理。
“带路。”夙夜说。
官员领他们穿过侧门,进入西苑。
苑内景象比外面看起来更糟。原本精美的亭台楼阁被改造成临时病房,门窗钉死,只留一个小口递送食物药物。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和……某种腐败的气息。
到处都有符兵把守,个个面色冷峻。
走到最深处一座独立小楼前,官员停下脚步。
“殿下就在里面。国师吩咐过,施术期间任何人不得打扰。”
夙夜抬头看向小楼二楼。窗户紧闭,但透过窗纸,能看到里面隐约有光芒闪烁——是施术时的灵光。
“我们等。”夙夜说。
这一等,就是一个时辰。
天色渐暗,西苑里点起灯笼,昏黄的光照在那些符兵铁青的脸上,显得更加诡异。
终于,小楼的门开了。
国师明虚子——或者说,漆雕无忌在凡间的化身——走了出来。他穿着深紫色的法袍,头戴高冠,面容清癯,看起来仙风道骨,完全不像那个在黑风山冷酷无情的战神。
但解离告诉过他们,这张脸是假的。真正的漆雕无忌,此刻应该在凤族祖地收拾残局,这里的只是一个用记忆碎片驱动的“分身”。
“夙夜巡查使。”明虚子看见他们,微微颔首,“闻人姑娘。二位来此,所为何事?”
“调查瘟疫源头。”夙夜亮出巡查令,“需要接触太子殿下,采集样本。”
明虚子沉默片刻,侧身让开:“殿下刚稳定下来,二位请便。但请务必小心,殿下识海脆弱,受不得刺激。”
他话说得客气,但眼神里那种居高临下的审视,让闻人语很不舒服。
两人进入小楼。
一楼空荡荡,只有几个太监垂手侍立。二楼才是太子的居所。
推开门,一股浓烈的药味扑鼻而来。
房间里没点灯,只有窗外透进来的暮光,勉强照亮室内。太子赵承熠坐在床沿,背对着门,一动不动。他穿着白色的中衣,长发披散,从后面看,像个没有生气的纸人。
“殿下。”夙夜开口。
太子缓缓转过头。
闻人语倒吸一口凉气。
才几天不见,太子的脸已经瘦得脱形,眼窝深陷,瞳孔涣散,嘴唇干裂起皮。最可怕的是他的眼睛——眼白部分布满了细密的血丝,那些血丝不是普通的红,是暗绿色,像腐烂的苔藓。
“你们……是谁?”太子声音沙哑,每个字都像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我们是来帮你的。”闻人语上前一步,从药箱里取出一枚特制的琉璃瓶,“殿下,我们需要看看你识海里的情况。可能会有点不舒服,请忍耐一下。”
太子盯着那枚瓶子,眼神忽然变得狂乱。
“瓶子……瓶子……他也用过瓶子……”他喃喃自语,然后猛地抱头,“走开!你们都走开!我不要看那些……那些不是我!”
他开始用头撞床柱。
夙夜上前按住他,但太子力气大得惊人,竟将夙夜甩开。闻人语趁机将瓶口对准太子眉心,快速念诵咒文——
瓶内忆鼬钻出,但这次它没有直接进入识海,而是悬在太子额头前三寸,三只眼同时射出银光,像扫描一样从上到下扫过太子全身。
这是闻人语改良过的“浅层探查术”,不会深入识海刺激患者,但能看清记忆结构表层的异常。
银光扫过之处,太子皮肤下浮现出暗绿色的脉络——那些脉络像树根一样,从他眉心向全身蔓延,最粗的几根直通心脏。
“疫毒已经和血脉融合了。”闻人语脸色发白,“强行清除会要他的命。”
夙夜按住还在挣扎的太子,沉声问:“能看到网络结构吗?”
“能。”闻人语咬牙,将更多灵力注入忆鼬。忆鼬第三只眼亮到刺目,投射出一幅三维的光图——
那是太子识海的简化模型。
原本应该清澈透明的识海空间,此刻被无数暗绿色的丝线充斥。那些丝线以太子为中心,向外辐射,延伸向虚空,连接到无数个模糊的光点——每一个光点,都代表一个感染者。
而在所有丝线汇聚的中央,太子的识海深处,有一个漆黑的、不断搏动的“核”。
那核的形状,像一只闭着的眼睛。
“那就是……节点核心?”夙夜问。
“不。”闻人语摇头,声音颤抖,“那不是节点,那是……门。”
她指着那个核表面细微的纹路:“这些纹路是空间坐标。疫毒网络不只是连接感染者,它还在打开一道‘门’——连接某个地方的门。”
“什么地方?”
闻人语没回答。她让忆鼬将探测深度再推进一层——
光图变化。
那个漆黑的核内部,浮现出模糊的景象:一片荒芜的、暗红色的大地,大地中央有一座白骨堆成的祭坛,祭坛上悬浮着一枚巨大的、暗红色的晶石。
黑风山核心。
但和她们见过的不同,这枚核心表面没有裂缝,没有搏动的血管纹路,而是光滑如镜,镜面倒映出的不是周围景象,是……
是京城。
是此刻的京城,街道,行人,皇宫,每一处细节都清晰可见,就像一面监控整个城市的镜子。
而在镜子深处,有一个模糊的身影,正缓缓转过身来。
闻人语瞳孔骤缩。
她认得那个身影。
虽然模糊,虽然隔着层层空间壁垒,但她永远不会认错——
那是她母亲,白蘅。
“娘……”闻人语失声。
就在这一瞬间,太子识海内的那个漆黑核猛地睁开!
不是真正的眼睛,是某种感知的“睁开”。一股庞大、冰冷、充满恶意的意识,顺着忆鼬的探查通道,反向冲了过来!
“断开!”夙夜厉喝,一剑斩向忆鼬和太子之间的连接。
但晚了。
那股意识已经撞进闻人语识海。
轰——
无数画面碎片炸开。
---
二十年前,青丘外。
白蘅在逃。她断了一尾,伤口还在流血,每一步都留下淡金色的血渍。
身后追兵越来越近。
她逃到一处悬崖边,无路可退。转身,将怀中那枚留影玉简吞下,然后双手结印,开始剥离记忆。
追兵到了。
三个人:漆雕无忌,云中君,解青竹。
漆雕无忌拔剑,云中君欲言又止,解青竹……解青竹走上前,蹲在白蘅面前。
他说了一句话。
那句话,闻人语终于听清了。
“对不起,白蘅姑娘。但你的记忆……必须被‘保存’。”
然后解青竹抬手,按在白蘅额头。
不是杀她,是在她识海深处,种下了一个“锚点”。
一个连接着某个地方的、空间坐标的锚点。
白蘅眼中闪过最后的清明,她明白了——自己从一开始就是棋子。不是被牺牲的棋子,是被选中的“载体”。
她笑了,笑得凄美。
“那就……让该看到的人,看到吧。”
她主动将全部记忆,灌入那个锚点。
然后,身体在金光中化为飞灰。
而那个锚点,带着她全部的记忆和那枚留影玉简,穿越空间,落向了……
黑风山地底。
落在了那枚暗红色核心的正中央。
---
闻人语猛地睁开眼睛。
她还在西苑小楼里,瘫坐在地,额头全是冷汗。夙夜扶着她,脸色凝重。忆鼬已经缩回瓶中,昏迷不醒。太子也昏过去了,躺在床上无声无息。
窗外,天色已经完全暗了。
“你看到了什么?”夙夜问。
闻人语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她终于明白了。
母亲不是受害者,是自愿的“信使”。解青竹选中她,不是因为她是九尾狐,而是因为她够聪明,够坚决,能在最后关头完成那个“锚点”的植入。
而那个锚点,连接的不是别处,正是黑风山的怨念核心。
所以核心里才会有白蘅的记忆碎片。
所以漆雕无忌才会千方百计想得到核心——他不仅要里面的能量,还要白蘅记忆里那段被“保存”的真相。
但最让闻人语浑身发冷的是……
她刚才在那个漆黑核里看到的,母亲转身的画面,不是记忆。
是“现在”。
母亲的那缕残魂,或者说,她记忆形成的意识体,还在核心深处。
而且……正在醒来。
“夙夜。”闻人语抓住夙夜的手臂,指甲几乎掐进他肉里,“我们得去黑风山。现在就去。”
“为什么?”
“因为……”闻人语声音颤抖,“我娘在那里。而且她……在等我们。”
她顿了顿,补了一句:
“也在等解离。”
话音刚落。
窗外,夜空中突然亮起一道赤红色的流星,从西方疾驰而来,方向正是京城。
凤族传讯焰火。
焰火在皇宫上空炸开,化作一行燃烧的大字:
“凤族危,速援。——凰舞”
夙夜和闻人语同时起身。
“出事了。”夙夜说。
闻人语望向西方,仿佛能穿透千里,看到黑风山,看到凤族祖地,看到那枚核心深处,母亲缓缓睁开的眼睛。
她握紧胸前的琥珀吊坠。
吊坠表面,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
---
【第七章·完】
下章预告: 凤族祖地疫毒爆发,解离孤身对抗。闻人语和夙夜奔赴黑风山,发现核心深处的真相。而漆雕无忌的最终计划,即将浮出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