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允揣着一肚子火往回走,刚走到景阳宫外的小径上,就看见高顺带着两个小太监等在那儿。
“王采女。”高顺躬身行礼,脸上是标准的宫人式微笑,“陛下吩咐的补品,奴才给您送来了。”
说着,他身后的两个小太监上前一步,每人手里捧着两个锦盒。
盒子打开,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上好的血燕窝,一盏盏色泽红润,品相极佳,一看就是贡品中的上品。
王允看着那四盒燕窝,少说也有三四十盏,够李知微和宋涟儿吃上一个月了。
她心中那团火“噌”地烧得更旺了。
陛下不仅没看她精心准备的仙女赏花,还让她给那两个病秧子送补品?
这是把她当跑腿的宫女了吗?!
“有劳高公公。”王允咬着后槽牙,强挤出笑容。
高顺似是没有察觉她的不悦,依旧笑眯眯的:“那奴才就告退了。陛下说了,让王采女顺道带回去,可别耽搁了。”
这话像是提醒,又像是敲打。
王允脸色更难看了,却也只能点头:“知道了。”
高顺带着小太监离开,留下王允和春桃站在小径上,看着那四盒燕窝。
春桃小心翼翼地问:“姑娘,咱们...真给送过去?”
“送!”王允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怎么不送?陛下都开口了,我敢不送吗?”
她让春桃抱起两盒,自己抱起另外两盒,沉着脸往景阳宫走。
那燕窝盒子不轻,抱在怀里沉甸甸的。
王允越想越气,脚下的步子也越走越快。
回到自己住的偏殿厢房,王允“砰”地一声将燕窝盒子掼在桌上,震得茶盏都跳了跳。
“欺人太甚!”她咬牙切齿,“我花了那么多心思,那么多银子,结果呢?陛下连我是谁都记不清!还让我给那两个送东西!”
她越想越气,抓起一盒燕窝就要往地上砸。
“姑娘不可!”春桃慌忙拦住,“这可是陛下赏的,砸了就是大不敬!”
王允的手停在半空,胸膛剧烈起伏。良久,她才放下盒子,颓然坐在椅子上。
“那你说...怎么办?”她声音里带着哭腔,“我还能怎么办?陛下眼里根本就没有我...”
春桃看着自家姑娘这副模样,心中也不忍。
她想了想,忽然压低声音道:“姑娘...奴婢有个主意。”
王允抬眼:“什么主意?”
春桃凑近些,声音更低了:“奴婢的父亲...是杀猪的。”
王允一愣:“这跟你父亲有什么关系?”
“杀猪的时候,有些猪不爱长肉。”春桃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我父亲...总会给它们喂点药。”
王允眼睛渐渐亮了:“你是说...”
“奴婢这里正好有一些...可以长肉的药。”春桃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打开,里面是些白色粉末,“掺在吃食里,无色无味。人吃了...也不会怎样,就是会胖,特别容易胖。”
王允接过那包粉末,眼中闪过阴狠的光。
她懂了。
李知微和宋涟儿不是病着吗?不是需要补身体吗?
那她就帮她们好好“补补”。
“春桃,”王允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来,赏你五十两银子。”
春桃大喜:“谢姑娘赏!”
王允将那包粉末倒在桌上,仔细端详。
粉末很细,白色,要比寻常的盐或糖没细很多。
“这药...效果如何?”她问。
“回姑娘,效果可好了。”春桃道,“奴婢家乡有个女子,就是被人在吃食里下了这种药,一个月胖了三十斤,脸都圆了,腰也粗了。后来停了药,可那肉...怎么也减不下去。”
王允满意地点头。
她让春桃取来一个小刷子,两人小心翼翼地将粉末均匀地刷在燕窝盏上。
那粉末极细,刷上去后几乎看不出痕迹,只让燕窝表面多了层极淡的白霜。
“小姐,这样行吗?”春桃有些担心,“会不会被看出来?”
王允仔细检查了一遍,冷笑:“看不出来。再说了,就算看出来又怎样?她们只会以为是燕窝本身的霜。这可是陛下赏的贡品,她们敢怀疑?”
四盒燕窝,全部刷了一遍。
王允看着那些加工过的补品,眼中闪过一丝快意。
李知微,宋涟儿...
你们不是等着陛下想起你们吗?
那我就让你们...好好等着。
半个时辰后,王允带着春桃,捧着燕窝盒子,来到了东配殿。
她没急着进去,而是站在门外,深吸了几口气,又用手帕在眼角用力擦了擦,直到眼睛看起来红红的,像哭过一样,才示意春桃敲门。
开门的还是春杏。
“王采女?”春杏有些意外。
王允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李姐姐可醒了?我来...给她送点东西。”
春杏让开身:“姑娘请进。”
李知微确实醒了,正靠在床头看书。
见王允进来,她放下书,目光落在王允手中的锦盒上。
“王妹妹这是...”
王允将锦盒放在桌上,眼眶更红了,声音也带着哽咽:“李姐姐...这是陛下...赏给姐姐和宋姐姐的补品。让我...让我带回来。”
她顿了顿,像是极力压抑着情绪:“陛下说...让姐姐们好生养病。”
李知微眼中闪过一丝亮光。
陛下赏的?
还特意让王允带回来?
她看着王允那副强颜欢笑的模样,心中了然,定是王允在陛下面前谄媚,陛下却反而赏了她们,这才让王允这般难受。
心中涌起一股快意,面上却不动声色:“有劳王妹妹了。陛下...还说了什么吗?”
王允摇头,声音更低了:“陛下...就问了一句姐姐们的病情,别的...什么都没说。”
她抬起头,看着李知微,眼中满是真诚的关切:“姐姐,陛下心里还是有你们的。这些燕窝...是上好的血燕,姐姐每日炖一盏,身体定能很快好起来。”
李知微点点头,温声道:“多谢王妹妹。妹妹也...别太难过。陛下日理万机,许是今日心情不好...”
“我没事。”王允擦了擦眼角,“只要姐姐们能好起来,能...能侍奉陛下,我也跟着开心了。”
这话说得情真意切,可李知微却从中听出了几分不甘。
她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温和:“妹妹有心了。”
王允又说了几句关切的话,便告辞离开。
走出东配殿,她脸上的委屈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阴冷的笑意。
李知微啊李知微...
你以为陛下真的想起你了?
做梦。
她转身往西配殿走去。
宋涟儿那边更好应付。
那女人虽然有点小聪明,但是拉了几日,虚的糊里糊涂的。王允把同样的戏码又演了一遍,宋涟儿果然感动得眼泪汪汪,连声道谢。
“王姐姐...你真好。”宋涟儿拉着王允的手,“等我好了...我一定在陛下面前为你美言...”
王允心中嗤笑,面上却感动:“宋妹妹快别这么说。咱们都是姐妹,互相照应是应该的。”
两处都送完了燕窝,王允回到自己屋里,终于忍不住,捂着嘴笑了起来。
“姑娘...”春桃有些担心,“万一...万一被发现了...”
“发现什么?”王允挑眉,“燕窝是陛下赏的,她们自己吃的。就算胖了,那也是补得太好,关我什么事?”
她走到窗边,看着东配殿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李知微...
你不是京城第一才女吗?
不是心机深沉吗?
我倒要看看,等你胖成球,陛下还会不会多看你一眼。
是夜,乾清宫。
萧彻刚批完最后一本奏折,正准备歇息,赵德胜进来禀报:“陛下,玄枭求见。”
玄枭是暗卫首领,平日里极少露面,除非有要事。
萧彻神色一凛:“宣。”
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殿中,单膝跪地:“陛下,景阳宫那边...有异动。”
“说。”
玄枭将白日里王允给燕窝下药的事细细禀报,末了补充道:“那药粉属下取了些样品,让太医验过,是...催肥的药物,无毒,但长期服用会让人迅速发胖,且难以减重。”
萧彻听完,眉头微蹙,随即却低低笑了起来。
有意思。
他今日故意刺激王允,就是想让她们内斗,省得把心思动到阿愿身上。
没想到...这王允动作这么快,手段这么狠。
“陛下,”赵德胜小心翼翼地问,“可要拦下来?”
萧彻摆摆手:“不必。”
他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翊坤宫的方向。夜色中,那座宫殿的灯火还亮着,他的阿愿...应该还没睡。
“进了宫还想全身而退?”萧彻淡淡道,“斗起来才好。她们斗得越凶,就越没心思去烦阿愿。”
虽然他已经让暗卫暗中保护沈莞,确保她不会受到任何伤害,可他还是不愿让她有一丝一毫的烦忧。
他的阿愿,就该被捧在手心里,开开心心地过日子。
这些腌臜事,离她越远越好。
“继续盯着。”萧彻吩咐玄枭,“若无性命之忧,不必插手。”
“是。”玄枭应下,身形一闪,消失在殿中。
殿内重新恢复安静。
萧彻依旧站在窗边,看着翊坤宫的灯火,眼中神色温柔。
良久,他忽然开口:“赵德胜。”
“老奴在。”
“朕...”萧彻顿了顿,“朕已经和表妹表明了心意,她只是害羞。你说朕下一步...该怎么办?”
这话问得有些...不像平日的皇帝。
赵德胜先是一愣,随即眼中闪过笑意。
陛下这是...开窍了?知道要求助了?
他清了清嗓子,故作深沉道:“陛下莫急,这男女之事啊,讲究个水到渠成。娘娘既然不排斥,那就是有戏。只是姑娘家脸皮薄,需要...循序渐进。”
萧彻转过身,挑眉:“怎么个循序渐进法?”
赵德胜嘿嘿一笑,从怀中掏出一本书,双手奉上:“陛下请看。”
萧彻接过书,封面是素雅的色泽,上面写着几个字:《夫人别再逃——追妻三十六计》。
萧彻:“......”
“陛下可别小看这本书。”赵德胜一脸严肃,“这是老奴托人从宫外搜罗来的,据说...据说可灵了。里头写的都是怎么讨女子欢心,怎么让女子死心塌地...”
萧彻翻开书,随手看了几页。
第一计:投其所好。
第二计:若即若离。
第三计:英雄救美(没有硬演)。
第四计:甜言蜜语(要真诚)。
他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这都什么跟什么?
“赵德胜,”他合上书,语气危险,“你让朕...学这些?”
“陛下,这可不是一般的书。”赵德胜连忙道,“老奴打听过了,写这书的先生,据说当年就是凭着这些招数,娶到了京城第一美人。后来他把自己追妻的心得写下来,成了这本书,在民间可受欢迎了...”
萧彻盯着那本书看了许久,最终没扔,只淡淡道:“退下吧。”
赵德胜会意,躬身退下。
殿中又只剩下萧彻一人。
他重新翻开那本书,就着烛光,一页页看了起来。
起初还皱着眉,觉得这些招数太过...幼稚。可看着看着,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有些话...似乎有点道理。
比如“女子要的不是你多厉害,而是你有多在乎她”。
比如“真心要用对方式表达,不然就是白费”。
比如“有时候,适当的示弱比强势更有用”...
萧彻看得入了神。
窗外,更鼓声传来。
三更了。
他放下书,走到内室,却无睡意。
脑中全是沈莞的模样,她害羞时微红的脸,她娇嗔时嘟起的唇,她被他吻时瞪大的眼...
还有...她送来的那碟桂花糕,和那句“莫再言”。
他的阿愿啊...
到底对他,有几分心思?
萧彻躺下,闭上眼。
那本书...或许可以试试。
毕竟,为了他的阿愿,学点招数...也没什么丢人的。
窗外,月色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