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千秋从杂乱的床榻上坐起,衣襟散乱。寝殿内依旧是一片狼藉——祁连承的尸体伏在棋桌上,早已凝固发黑的血将花白的头发与桌面黏连在一起。满地都是散落的刀剑,门窗上破洞斑驳,喷溅状的血痕触目惊心。门外,侍卫的尸体横陈,在晨光中显出僵硬的轮廓。
一声惊恐的尖叫陡然划破了死寂。
“谁?”洛千秋不耐地皱眉,隔空一掌拍在残破的门板上,发出“嘭”的一声闷响,“一大清早,吵什么?”
只见两名小宫女瘫软在门外,面无人色,浑身抖得如同风中落叶,瞳孔里浸满了骇极的恐惧,几乎要晕厥过去。
“过来。”洛千秋语气平常,仿佛并未看见周遭地狱般的景象。
两个宫女早已魂飞魄散,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洛千秋无奈,翻手又是一掌击在门框,震落簌簌灰尘。这声响总算将宫女们惊得一个激灵。
“愣着做什么?”洛千秋嘴角勾起一抹没有温度的弧度,眼神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把这里收拾干净。否则……”他故意拖长了语调。
未尽之语比明确的威胁更令人胆寒。两个宫女顿时连滚爬爬,哆嗦着开始动作。
洛千秋不再看她们,随意抻了抻衣袖,走到唯一完好的椅前坐下,拎起桌上残留的酒壶,仰头灌了几口。目光扫过这血腥而混乱的寝殿,他眉宇间掠过一丝厌烦,随即起身朝外走去。
还未走出院门,一道熟悉的身影便堵在了前方。来人一身素色宫装,纹饰华贵,面容保养得宜,唯眼尾细密的纹路镌刻着岁月与心计。她身后跟着二十余名低眉顺目的侍从,阵仗不小。她站在那里,神色威严,正是当今太后——肖锦怜。
洛千秋视若无睹,脚步不停,便要径直掠过。
“皇帝,”肖锦怜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刻意抬高的矜持与训诫意味,“雅兴甚佳啊。见了母后,也不知问安了?”
洛千秋脚步一顿,缓缓转过身,眼白微翻,扯出一个敷衍的弧度:“是姨母,并非母后。您不过先帝妃嫔,侥幸上位罢了。”说罢,轻哼一声,转身又要走。
肖锦怜脸上的从容瞬间冻结,眼尾那几道皱纹因怒气而深深蹙起,如同刀刻。
洛千秋走出几步,复又回头瞥了一眼那盛气凌人的身影,心中冷笑:一个靠手段爬上来的妾室,也敢在他这九五至尊面前摆太后的谱,对他呼来喝去?
他不再停留,用力一甩衣袖,朝大殿方向昂然而去。
宣政殿内,文武百官已列队等候。龙椅之上,坐着的竟是肖锦怜。她姿态端庄,眼角眉梢却流露出一丝掌控一切的得意。殿下群臣躬身垂首,一片寂静。
侍立一旁的大太监正要如常扯开嗓子宣布朝会开始,一声清朗却极具穿透力的喝止从殿外传来:
“龙椅空悬,方可称‘待君’。龙椅既踞,此乃何地?这朝堂之上若无皇帝,还成何朝堂!”
话音未落,洛千秋已迈入大殿。他步伐看似从容轻缓,但每一步踏在金砖上的声音,都清晰有力地敲打在每个人的心头。他无视了龙椅上肖锦怜瞬间燃起怒焰的目光,径直走向大殿中央。
百官之中,有一人猛地抬头,望向洛千秋的身影,黯淡的眼眸里骤然迸发出希望的光彩。
洛千秋未作停顿,径直走向那九级高台。一步,两步……他的脚步沉稳而坚定,周身仿佛凝聚着一股无形的气势,随着他登高而节节攀升,竟让端坐其上的肖锦怜感到一阵窒息般的压迫,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
行至龙椅旁,洛千秋甚至未正眼看她,只随意一抬手,一股柔韧却无可抗拒的内劲便将肖锦怜从龙椅上“托”了起来。他袖袍一拂,已然端坐于至尊之位之上。
殿下一片死寂,众臣面面相觑,无人敢率先发声。
洛千秋眼神微冷,抬手,一掌轻拍在龙案之上。
“啪!”
一声脆响,如玉磬轻鸣,却震得众人心头一颤。
终于,位列末班的一位官员大步出列,行至御阶之前,撩袍,单膝跪地,双手高拱过头顶,声音洪亮而坚定:
“臣,七品天灵副将陈可逝,叩见陛下!吾皇万岁!”
这一声,如同击破冰面的第一块石头。短暂的凝滞后,殿上文武恍然醒悟,纷纷撩袍下跪,山呼之声如潮水般涌起,回荡在巍峨的大殿之中: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
洛千秋端坐龙椅,目光缓缓扫过脚下匍匐的群臣,最终落在那脸色煞白、僵立一旁的肖锦怜身上。他眼睫微抬,周身那敛而不发的威严之气,此刻再无保留,仿佛沉眠的巨龙睁开双眼,低吟声响彻九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