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
关灯 护眼
饿狼小说 > 钢铁香江 > 第93章 大年初二回娘家

第93章 大年初二回娘家

    松桑港扼守着穆西河入海咽喉,经年累月已从军事要塞演变成繁华的国际商埠。荷兰殖民当局在此驻有一个连的守军与四艘小型炮船,平日里倒也算宁静。然而巨港的骚乱如瘟疫般蔓延至此,当地土著开始蠢蠢欲动。大年初二清晨,已有两户华商遭劫,房屋被纵火焚毁,浓烟在港区上空拉出两道黑色伤疤。

    驻军指挥官威廉上尉正带着十余名士兵组织救火。这位三十出头的荷兰军官与那些傲慢的种族主义者不同,对勤劳守法的华人素来和善。他将全连士兵尽数派出,分守街巷要冲,监视那些躁动的土著,严防暴乱扩散。

    “上尉!发现特区舰队,有钢铁军舰!维尔斯舰长已率炮船队前往勿里洞岛躲避!”传令兵气喘吁吁奔来报告,脸色煞白。

    驻守海上要冲的殖民军与巨港城内那些狂妄同僚不同。往来商船,特别是频繁穿梭新加坡与兰芳间的货轮为他们带来无数消息:中国的香江特区拥有钢铁巨舰,如今刚大败百余艘英舰组成的远征军,是深不可测的可怕势力,绝非荷兰这般没落帝国所能招惹。

    如今这支舰队驶来,显然为巨港华人而来。“雷克斯上校,愿上帝保佑你。”威廉暗自为那位贪婪的上司默祷一句,将救火事宜交托副官,带着卫兵匆匆赶向码头。

    松桑码头泊着十余艘休整补给的各国商船,尤以葡萄牙与法国商船居多。这些船东多是特区中华银行海上保险的客户,长久以来一直呼吁特区将保险业务由兰芳古晋港拓展至马六甲海峡。他们舍近求远不往英控新加坡,正因在那里常遭刁难甚至劫掠。

    当那两艘白色涂装、舷侧绘着独特“蓝红蓝”三色条纹的钢铁巨舰劈开海面驶近,当主桅上的五星红旗与特区紫荆花旗猎猎招展,整座码头沸腾了。水手与商人涌上甲板,挥舞帽子头巾,爆发出发自肺腑的欢呼。

    旗舰9901舰桥内,周凯与林薇薇相视愕然。

    “这……分明是欢迎仪式,”周凯放下望远镜,苦笑,“还怎么‘武力占领’?”

    林薇薇望着码头攒动的人头,眸中泛起复杂神色:“解除一级战备吧,但保持警戒。”

    “命令:解除一级战备,各单位保持三级警戒状态。”周凯通过传声筒下令,又补充道,“注意军容,我们是来解救同胞,不是来耀武扬威的。”

    在引水船引导下,六艘舰船缓缓靠泊。码头上已挤满人群。威廉上尉与十余名荷军士兵,各国商船的水手商人,以及闻讯赶来的松桑华人,黑压压一片。

    自动舷梯放下,周凯与林薇薇踏足木质码头。威廉上前敬了个标准的荷兰军礼:“将军阁下,荷兰皇家陆军驻松桑守军指挥官威廉·范德林登上尉,欢迎您莅临。”

    周凯还礼,目光扫过人群,突然定格在一张熟悉面孔上。

    “奥普兰船长?”他讶然道,“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

    佩德罗·奥普兰,这位澳门葡萄牙商船队长自两年前,在南沙群岛被周凯从假扮海盗的英商手中救下后,便成了特区海军的忠实拥趸。每逢特区节庆,他必往昂船洲军港劳军,与周凯等人早已熟稔。

    “噢!尊敬的周舰长,美丽的林女士!”奥普兰张开双臂,脸上洋溢着真诚的喜悦,“你们中国有句古话,‘人生何处不相逢’。能在此地与二位重逢,是我莫大的荣幸!”

    这时,华人人群中走出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在几名后生搀扶下来到近前。老人颤声问道:“闺女……你们真是祖国派来的舰队吗?”浑浊的老眼中满是希冀与不敢置信。

    林薇薇上前一步,握住老人枯瘦的手:“老人家,我们是香江特区派来的舰队,是来为海外同胞做主的。”

    “香江特区……”老人喃喃重复,突然老泪纵横,推开搀扶便要下跪,“海外遗民林思粤,拜见祖国大人!”

    “使不得!”周凯与林薇薇急忙搀扶,可这边刚扶起,那边又跪倒一片。码头上百余名华人齐刷刷跪地,呜咽声如潮水般漫开。随行的官兵含泪上前搀扶,每个人心中都沉甸甸的:这些同胞究竟受了多少委屈,才会在见到祖国来人时如此失态?

    奥普兰眼眶泛红。他常往来此港,太清楚华人处境:聪明勤劳积攒财富,隐忍善良反成原罪,殖民者与土著双重压榨,连他这个“洋鬼子”都看不下去。

    “周舰长,”他上前低声道,“我们多次请求贵方将保险业务延伸至此,正因这里华人地位太过卑微。你们来了,他们的尊严才算有了保障。”

    林薇薇深吸一口气,转向威廉上尉,从助理手中接过一份文件。

    “威廉上尉,”她声音清朗,在突然寂静的码头上传得很远,“我,香江特区外事主管林薇薇,代表特区管理委员会郑重宣布:

    苏门答腊岛及附属的邦加、勿里洞群岛,系我国前朝大明所设巨港都护府辖地。

    前朝永乐年间,郑和下西洋设巨港都护府,统辖南洋诸岛,这在《明史・外国传》《郑和航海图》中皆有记载。虽然后来未设直接管辖,但苏门答腊各代统治者均以中华属国的名义,向中原朝贡,受中央王朝册封。直到被荷兰殖民当局强行占领。这种殖民本就缺乏法理依据,如今你们放弃治理、纵容暴乱,我们作为大明法统继承者,自然有权收回祖产,守护同胞。”

    她抬腕看了眼精美的特区产手表,这是继怀表后又一风靡欧洲的奢侈品,在欧洲上流社会有价无市。

    “自1843年2月1日,农历大年初二正午十二时起,”她一字一顿,“我们将对这片祖宗之地,恢复行使管辖权。”

    威廉脸色发白,却听林薇薇语气稍缓:“我们了解到,您个人对当地华人多有照拂。但您个人的善意,代表不了荷兰殖民当局的罪行。对于您及部下,我们保证人身与财产安全。对于您竭力控制暴乱、组织救火的行为……”

    她招手,助理捧上一只黑漆礼盒。盒盖开启,金绸衬垫上静静躺着十枚精钢腕表,表盘上特区徽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这是我们代表松桑华人转赠的谢礼。在接下来的政权交接期间,望您约束部下,莫让局面变得……不愉快。”

    话语温和,但码头外六艘军舰黑洞洞的炮口,甲板上持枪肃立的战士,无不昭示着话语的分量。威廉根本生不出半点反抗念头。他接过礼盒,敬礼的手微微发颤,转身带部下黯然离去。

    林薇薇转向码头人群,提声道:“乡亲们!今日是大年初二,按咱们中国人的习俗,是回娘家的日子!”

    她环视一张张泪痕未干的面孔,声音陡然高扬:“从今天起,巨港,回家了!你们,回家了!”

    寂静。

    旋即,海啸般的欢呼冲天而起。

    “祖国万岁!”

    “母亲万岁!”

    “回家了!我们回家了!”

    老人们相拥而泣,年轻人将帽子抛向天空,孩童在人群中穿梭雀跃。积蓄百年的屈辱、恐惧、乡愁,在此刻化作滚烫的泪水与嘶哑的欢呼。声浪在松桑港上空久久回荡,那些躲在暗处窥伺的土著暴徒魂飞魄散,连滚带爬逃往乡野。

    周凯登上码头高处,示意众人安静。

    “我是特区海军司令周凯。”他声音沉厚,穿透欢呼的余音,“现在我宣布:松桑港即日起实行军管。所有华人店铺商栈受我军保护,任何劫掠行为将遭武力镇压。各国商船照常补给和贸易,特区将保障航道安全。”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外国商人:“至于荷兰殖民当局……他们已放弃治理职责,任由暴乱肆虐。从今日起,巨港都护府重建,由香江特区暂行代管。有异议者——”

    他看向奥普兰:“奥普兰船长,烦请您转告各国商团:愿意遵守特区法令、正常经商的,我们欢迎;想趁乱牟利、煽动事端的,别怪我们的炮弹不长眼。”

    奥普兰肃然点头:“必将转达。”

    法国商船船长对身旁的伙计说:“有特区在,今后马六甲的生意终于不用怕海盗和英国佬刁难了!”

    “现在,”周凯挥手,“海军陆战队,登陆布防!医疗队上岸救治伤员!工程队修复被毁房屋!”

    战士们如潮水般涌下舷梯。穿白大褂的医护人员抬着担架药箱奔向起火街区,工程兵拖着器械开始清理废墟,陆战队员在各要冲设立哨卡。一套高效运转的战争机器,在短短半个时辰内将混乱的港口纳入秩序。

    林薇薇走到老者林思粤身旁,柔声道:“林老,带我们看看乡亲们吧。”

    老人抹去泪水,连连点头:“好,好……闺女,这边请。”

    他们穿过码头区,走向华人聚居的街巷。沿途所见触目惊心:焦黑的房架仍在冒烟,破碎的瓷器与染血的布料散落一地,墙上溅着深褐色的血痕。

    在一处倒塌的店铺前,几个华人正从瓦砾中拖出一具尸体。那是个中年男子,胸口插着柄土著惯用的波刃短刀。一名妇人瘫坐一旁,眼神空洞,怀中紧抱着个哇哇大哭的婴儿。

    林薇薇蹲下身,握住妇人冰冷的手:“大嫂,节哀。凶手一定会付出代价。”

    妇人愣愣抬头,嘴唇哆嗦半晌,突然迸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当家的啊——你走了我们娘俩怎么活啊……”

    哭声如刀,刺得每个人心头滴血。

    周凯背过身去,拳头捏得骨节发白。他招手唤来作战参谋:“命令先头部队,沿穆西河全速上行。沿途凡遇施暴土著,无需警告,直接击毙。”

    “是!”

    “还有,”他压低声音,“若遇荷兰殖民军……除非对方先开火,否则暂不攻击。但若他们阻拦救援,格杀勿论。”

    参谋凛然领命而去。

    林薇薇安抚好妇人,起身望向南方。穆西河如一条灰绿色的绸带,蜿蜒伸向烟霭深处。在那上游百里处,巨港正在血火中煎熬,罗阿福与陈铭还在死守,无数同胞仍在屠刀下挣扎。

    “周司令,”她轻声道,“这里交给陆战队,我们该继续前进了。”

    周凯点头,望向已完成补给的舰队:“一小时后出发。目标——”

    他吐出那两个沉甸甸的字:

    “巨港。”

    夕阳西斜,将穆西河水染成一条流淌的血河。留下两条机帆船,四艘舰船再次启航,逆流而上,向着那片燃烧的土地,向着等待救赎的同胞,向着一段即将被彻底改写的历史。

    而码头上,华人百姓久久伫立,目送舰队消失在河道拐弯处。不知谁起了个头,苍老的《渡海谣》在暮色中悠悠响起:

    “离乡时,娘说归有期……”

    “一甲子,坟头草萋萋……”

    “今日忽闻桅杆响……”

    “原是娘唤儿归急……”

    歌声哽咽,随风飘向大海,飘向北方,飘向那个他们从未踏足却魂牵梦萦的——

    祖国。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