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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20章:信使、试探与私人课堂

    “匿名快递”事件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头,在(18)班激起的涟漪持续了好几天。

    夏雨欣收到的新素描本和那些价值不菲的复刻卡片,成了班级里最热门的话题。大家私下里议论纷纷,各种猜测层出不穷:有人认为是暗恋夏雨欣的神秘富二代所为;有人觉得可能是偷走原素描本的人良心发现(虽然这“良心”的代价有点高);甚至还有人脑洞大开,联系到学校流传的“守护精灵”传说,说得有鼻子有眼。

    赵小雅充分发挥了她“八卦女王”的特长,试图从快递单的字迹、包装材料的来源、复刻卡片的购买渠道等方方面面进行调查,甚至动用了一点家里传媒公司的小资源,结果却一无所获。快递单是市面上最常见的样式,字迹普通得没有任何特征;包装盒和填充物也是最普通的材质;而那些限量版复刻卡片,虽然珍贵,但通过某些特殊渠道或高价确实可以弄到,来源难以追查。

    “太专业了!”赵小雅咬着笔头,在本子上写写画画,一脸不甘,“一点马脚都没露!这绝对不是普通学生或者恶作剧能搞出来的水平!”

    欧阳雪则从逻辑角度分析:“行为模式存在明显矛盾。既然有能力获取如此精准的‘补偿品’(符合夏雨欣的喜好),并准确送达营地,说明对夏雨欣有一定了解且拥有资源。但若目标是善意补偿,为何不直接归还原物?若目标非善意,此举成本过高且收益不明确。唯一合理的推测是:此举主要目的并非补偿夏雨欣,而是通过这一行为,传递某种信息,或达成其他我们尚未知晓的目的。”

    “传递信息?给谁?”楚雨萱一边吃薯片一边问。

    欧阳雪推了推眼镜,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不远处安静看书的洛晨曦:“信息接收者可能不止夏雨欣一人。可能是在向班级展示某种‘能力’或‘存在’,也可能……是在试探某种反应。”

    洛晨曦仿佛没有听到她们的讨论,只是专注地看着手中的书,翻页的手指平稳如常。但坐在她侧后方的唐思墨注意到,在那页书上,她已经停留了超过五分钟。

    唐思墨心中同样疑云重重。特训日那个快递员的出现太过突兀,行为也透着古怪。营地虽然不是完全封闭,但外人进入并不容易,尤其是还能准确找到他们的休息地点。对方对夏雨欣的兴趣(或者说,对素描本事件的关注)显然超出寻常。

    这会不会与之前素描本失窃有关联?是同一个人或同一方势力所为?还是两拨不同的人?

    更让他警惕的是,对方选择在班级集体活动时露面,是否意味着对(18)班,或者对班里的某个人,有着持续的关注?洛晨曦无疑是可能性最大的目标。那些复刻卡片价值不菲,对方财力不俗,这让人不禁联想到洛晨曦背后那个复杂的家庭和社交圈。

    他决定加强对班级集体活动时的安全巡查,同时也提醒了负责营地管理的老师多加留意陌生人员。但对方显然很谨慎,没有再露出马脚。

    一周的时间在表面上的平静中过去。唐思墨遵守与洛振廷的约定,在周五晚上,通过加密邮件发送了本周的“健康报告”。报告内容简明扼要:洛晨曦本周无急性发作迹象,情绪平稳,参与班级活动积极性有所提高,饮食作息基本规律。他隐去了“匿名快递”等可能引发过度反应的细节,只将其作为一般校园事件提及。

    邮件发出后不到半小时,他的手机响了,是一个没有储存但隐隐有些印象的号码——是洛振廷的助理,周。

    “唐老师,洛先生看了您的报告。”周助理的声音一如既往的礼貌而疏离,“他对于晨曦小姐能更多参与集体活动感到欣慰。另外,洛先生希望您能稍微关注一下晨曦小姐在……艺术或美学方面的兴趣发展。他说,晨曦小姐的母亲生前在艺术鉴赏方面颇有造诣,晨曦小姐可能继承了这方面的天赋,适当引导或许有助于她的情绪调节和全面发展。”

    唐思墨心中一动。洛振廷特意提到艺术鉴赏?是随口一提,还是意有所指?难道他知道了“匿名快递”中那些艺术复刻卡片的事?或者说……这件事本身就和洛振廷有关?是他用这种方式,既补偿了夏雨欣,又间接向洛晨曦传递某种来自母亲的念想?

    可能性很多,但无从证实。唐思墨只能公式化地回应:“好的,我会留意的。谢谢洛先生关心。”

    挂断电话,他坐在办公桌前,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与洛振廷的这种“合作”关系,如履薄冰。他既要履行报告义务以维持洛晨曦的校园生活,又要小心把握分寸,避免成为单纯的眼线,更要保护好洛晨曦的隐私和自主性。

    压力不小。

    让他稍感安慰的是,洛晨曦最近的状态确实在向好的方向发展。虽然依旧安静,但与同学之间那层无形的隔膜似乎在慢慢消融。尤其在与夏雨欣的互动上,因为文化墙和素描本事件,两人之间多了一份基于共同关注点(绘画、细节)的微妙联系。

    周一午休时,唐思墨甚至看到洛晨曦和夏雨欣一起站在完工的文化墙前,低声讨论着什么。夏雨欣指着画卷的某个角落,说着色彩搭配和光影处理,洛晨曦偶尔点头,或简短地补充一句,气氛平和。

    就在这时,赵小雅风风火火地跑过来,手里挥舞着一张通知单。

    “号外!号外!重大消息!”她跳到两人面前,兴奋地说,“学校要举办‘校园文化艺术节’了!有书画展览、手工艺品市集、文艺汇演,还有……‘最美校园一角’摄影绘画大赛!雨欣,晨曦,你们有没有兴趣?特别是雨欣,你刚完成文化墙,风头正劲,这次比赛肯定能拿奖!”

    夏雨欣眼睛亮了亮,但随即又有些犹豫:“可是……我的素描本……”

    “用新的啊!”赵小雅指着她怀里抱着的那个匿名赠送的崭新素描本,“这么好的本子,不用多浪费!而且那些复刻卡片,不就是鼓励你继续画吗?”

    夏雨欣摸了摸光滑的封皮,有些心动,看向洛晨曦:“晨曦,你觉得呢?”

    洛晨曦看了看通知,又看了看夏雨欣期待的眼神,沉默片刻,说:“可以试试。你的画,很好。”

    很简单的肯定,却让夏雨欣脸上绽开了笑容。“嗯!那我报名绘画组!”

    “太好了!”赵小雅又转向洛晨曦,“晨曦,你不报名吗?你调色那么厉害,审美也超好!就算不画画,也可以参加摄影组啊!或者……来帮我筹备我们班的‘手工艺品市集’摊位?我们需要一个有品位的人来把控商品和陈列!”

    洛晨曦显然没想过参与这些,下意识地想摇头拒绝。

    “洛同学,”唐思墨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温和地开口,“校园活动是很好的体验。不一定非要竞赛,参与筹备的过程本身也很有趣。而且,赵小雅同学的摊位,确实可能需要一个能镇得住场面的人。”他看了一眼赵小雅,后者正拼命点头,一脸“老师懂我”的表情。

    洛晨曦看了看唐思墨,又看了看眼巴巴望着她的赵小雅和夏雨欣,最终轻轻点了点头:“……好吧。我可以帮忙看看。”

    “耶!”赵小雅欢呼,“有晨曦加入,我们的摊位绝对能成为艺术节最靓的仔!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晨曦小筑’!多有诗意!”

    洛晨曦:“……不用。”

    “要的要的!就这么定了!”

    看着赵小雅自来熟地开始规划,夏雨欣在一旁笑着补充,洛晨曦虽然表情无奈却没有再反对,唐思墨笑了笑,转身离开,把空间留给她们。

    然而,他心中的那根弦并未放松。艺术节是全校性的大型活动,人员混杂,外界关注度也会提高。对于需要保持低调的洛晨曦来说,这既是融入校园的机会,也可能带来额外的风险。他需要提前做好规划和预案。

    几天后的下午,放学铃声早已响过,教学楼渐渐安静下来。唐思墨在办公室整理完艺术节班级项目的初步计划,正准备离开,却听到门外传来极轻的敲门声。

    “请进。”

    门被推开,洛晨曦站在门口。她看起来有些犹豫,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

    “洛同学?还没走?”唐思墨有些意外。

    “老师,”洛晨曦走进来,关上门,声音比平时更低,“有件事……我想请您帮忙。”

    “坐下说。”唐思墨示意她坐下,心中猜测可能与她父亲或健康有关。

    洛晨曦没有坐,而是将手中的文件夹打开,放在唐思墨的办公桌上。里面不是文件,而是几张打印出来的、复杂的化学结构式和反应方程式,旁边还有手写的笔记和计算过程。

    “这是……”唐思墨仔细看去,很快辨认出来,“这是……HAE相关药物的分子式和可能的合成路径?还有……药代动力学模拟计算?”他越看越心惊,这些内容的专业程度远超高中甚至普通大学水平,涉及有机化学、药物化学、药理学等多个领域。

    “我自己整理和推算的。”洛晨曦的声音平静,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渴求,“关于艾替班特的口服缓释剂型改良,还有一些预防性药物的联合用药方案设想。但我有几个关键参数拿不准,药效模拟也遇到瓶颈……我查了很多资料,也做了一些计算,但有些地方……”她顿了顿,“我知道您以前参与过相关研究。所以,想请您……指点一下。”

    唐思墨抬起头,震惊地看着眼前的少女。她苍白纤细的外表下,究竟蕴藏着怎样惊人的头脑和毅力?在应付学业、应对家庭压力、管理自身疾病的同时,她竟然还在独自进行如此深度的药物研究?

    这不是普通的好奇或兴趣,这更像是一种迫切的、基于自身生存需求而驱动的钻研。

    “你想优化自己的用药方案。”唐思墨一语道破。

    洛晨曦点了点头,没有否认:“现在的方案,不够好。口服缓释片效果不稳定,预防性药物获取困难且副作用让我不适。我想找到更有效、更安全、也更……自主的方案。”她的眼神坚定,“我不能一直依赖来路不明的药物,或者完全受制于父亲提供的渠道。我必须自己掌握更多。”

    唐思墨心中震动。这个女孩的独立和坚韧,远超他的想象。她不是在逃避,而是在用自己所能掌握的最强大的武器——知识——去争取生存的主动权。

    “这些资料,你花了多久整理的?”唐思墨翻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笔记和计算。

    “断断续续,一年多。”洛晨曦回答,“有些是在韩国时,偷偷查阅父亲医疗团队的资料记下的;有些是后来自己查文献推导的。”

    唐思墨沉默了片刻。将这些知识教授给她,无疑会让她在药物自我管理上更进一步,但也可能让她更加冒险地尝试自我调整。然而,看着她眼中那簇不肯熄灭的、追求自主和健康的火焰,他无法说出拒绝的话。

    知识本身没有错,错的是错误的使用。与其让她在黑暗中独自摸索,不如给予正确的引导。

    “我可以帮你。”唐思墨最终说道,语气郑重,“但我们必须约法三章。”

    洛晨曦眼睛一亮:“您说。”

    “第一,所有的讨论和研究,必须建立在‘学习’和‘了解’的基础上,绝对禁止你在没有专业医生指导和监督的情况下,自行配制或服用任何未经严格验证的药物。”

    “第二,我会根据你的理解程度,系统地讲解相关药理和药剂学知识,帮你理清思路,解答疑问。但最终的用药方案调整,必须经过你父亲的医疗团队或我们共同认可的专业医生评估同意。”

    “第三,这件事,仅限于我们两人知道。不能对任何同学,包括赵小雅、夏雨欣她们提起。明白吗?”

    条件虽然严格,但合情合理。洛晨曦毫不犹豫地点头:“我明白,我答应。”

    “那好,”唐思墨看了一眼墙上的钟,“今天太晚了。从下周开始,每周三放学后,如果你没有其他安排,可以来这里,我们用一个小时的时间,进行‘私人课堂’。就从你最疑惑的这些药代动力学参数开始讲起,如何?”

    洛晨曦的嘴角,终于控制不住地向上弯起一个清浅的、真实的弧度。那笑容很淡,却像冰层裂开,透出底下清澈的泉水。

    “好。谢谢您,老师。”

    这一刻,他们之间不仅仅是老师和学生,也不仅仅是医生和患者,更像是在一条充满荆棘的道路上,偶然相遇、决定彼此扶持的同路人。

    唐思墨知道,开启这扇“私人课堂”的门,意味着他将更深地卷入洛晨曦的世界,也将承担更大的责任和风险。

    但看着眼前少女眼中重燃的光彩,他觉得,这个风险值得一冒。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办公室里亮起了温暖的灯光。一场关于生命、健康和自由的特殊教学,即将在这小小的空间里,悄然开始。

    而校园之外,那些关注着洛晨曦的眼睛,或许也正在某个角落,静静注视着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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