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建德卖了宅子?”
海西侯府,李广利眼珠子都瞪了出来的盯着李义,还是不敢相信。
怎么这么多事,刘据这是想干什么?
太子去了一趟平曲侯府,出来之后,周建德便卖掉了侯府宅院,堪称是变卖家产,除了一些陛下赏赐及王侯的器物和礼器,其余东西全卖掉了。
不可思议,甚至匪夷所思。
不明白这太子究竟和周建德说了些什么,让堂堂平曲侯卖侯府。
“卖给了谁?卖了多少钱?又要钱做什么?”
李广利三连问,他现在明面上不能出现在长安任何场合,还在禁足之中。
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了解外界的消息。
可……他还是想不明白,这其中究竟有什么关系?
“周建德要现金,打了九折以两百七十金卖给了洛阳中人商,虽然周建德失去官爵,但平曲侯爵袭爵自周亚夫,那座侯府宅院有两百四十亩大……”
李义还在解释,就被李广利焦急的打断:“周建德要那么大笔的钱做什么?”
“不知道啊,总之,周建德差不多筹了千金之资,而且只要金饼,金锭!”
李义还是摇头,事发突然,虽然太子出宫去平曲侯府他们都是盯着的。
可问题是,谁也没想到,太子离开之后,周建德就直接卖房子了。
“除非,周建德不想在京师苦熬了,卖掉家产准备回封地,这也正常,周建德自元鼎五年后,苦熬十余年,始终得不到陛下的召见!”
莽通也是眉头一皱,忍不住的瞎想,也只有离京甚至不想再回京的打算,才有可能卖掉京师宅院。
“不可能,平曲侯爵位虽是复爵自绛侯,但两度废复,只能算是承袭自其叔父周亚夫,若无功绩,平曲侯爵位他儿子怎么也得丢,要不然,你以为那老家伙宁愿闲赋在京,也不愿意去封地是为了什么?”李广利一言否决的摇头,沉声问道:“那太子人呢?”
“太子从周建德府中出来后,就直入长乐宫了,侄儿觉得,恐怕周建德不是离京,而是……”李义神色渐沉声的微微一顿,眼眸中带着寒意:“太子詹事!”
“太子詹事?疯了吧太子!”李广利顿时一惊,很不愿意去想,但这个考虑一经提出,就再也压制不住。
若是以前,他肯定会否决,以前的太子绝对干不出这种事情来。
今日朝议议定官员,官员入京,陛下还要问政奏对,陛下任用了太子举荐的不少人,所以,太子此时更应该准备问政奏对。
但现在,短短两天,太子像是变了个人一样,已经不知道干了多少件事了。
现在干出这种事情,不足为奇。
真的动作好快!
“不能再等了!”
李义,莽通,李念几人也都眉头紧皱了下来,就和昨天一样,太子突然闯宫甚至杀人,完全没想到,太子朝议结束就突然去找周建德,甚至是为了任命太子詹事。
太子詹事一职,对太子宫来说,是重中之重,那个位置宁愿要和陈掌一样什么都不做,但也不能出错!
“史高呢?”
李广利低沉的发问,用脚趾头都能想到,太子今日的动作,绝对和史高有关。
太子詹事空缺和他没有关系,他要是看到这个位子空缺举荐任事,只会招来祸端。
但他更关心史高,从现在开始,不仅太子的行踪要盯着,史高的行踪也要盯着。
“史高去了一趟史家之后,就入宫觐见陛下去了!”
闻言,李广利忍不住的一惊,他现在对史高有莫名的心悸之感:“速去查明,史高又和陛下说了些什么!”
……
然而此时。
长乐宫正殿!
刘据恭敬谦和的向卫子夫问安:“儿臣给母后问安!”
宣室殿内。
史高平静中带着忐忑的躬身一拜:“微臣太子家令史高,拜见陛下!”
汉武帝冷淡的靠在靠枕上,似乎是处理奏疏看累了,正在歇息,还有两名宫女在按着肩膀和大腿,很是享受,“少傅如果要向朕说太子宫月钱之事,那就不必多言!”
史高没有客套,从袖中掏出一份文书的呈递道:“陛下,少傅一职,乃奉太子以观三公之道德而教谕,传授太子治国理政,协助太子处理太子宫事务,自古以来,皆为德高望重的大家名士重臣担任。”
“微臣担任太子家令不过一月,此前更无半分功绩,自知才疏学浅,名声不显,无任事之贤,功业之基,微臣唯恐无法胜任太子少傅一职,故来请求陛下收回任命!”
“嗯?”汉武帝轻哼一声,听到史高竟要请辞少傅,不由抬手,两名宫女便迅速退在了一旁。
中常侍也将史高的请辞奏疏接了过来,放在了汉武帝的面前,可汉武帝眼神冷峻的盯着史高:“在史爱卿的眼里,朕是一个出尔反尔的小人?”
“陛下圣明,赏罚有度,识人善任,乃千古明君!”史高心里忌惮无比的急忙狡辩,这人是真记仇啊!
“能得陛下隆恩,已是莫大的荣幸,微臣所惧者,非陛下任命,乃自身之鄙陋!”
“太子少傅上承陛下之命,下辅储君之身,能任者或为饱学鸿儒,或为功勋老臣,皆有经纬天下之才,德被四海之名。”
“而微臣入仕时日尚浅,无安邦定国之功,无传道授业之能,不过是凭借些许微末之技侍奉太子,骤然身居如此要职,恐难当重任。”
史高目光谦卑的抬头,语气恳切:“微臣今日请辞于上,非是轻视陛下任命,反是敬畏陛下之圣明,若微臣因陛下一时恩宠便居高位而不谋其政,辜负了陛下重托,不仅微臣罪该万死,更会损陛下识人之明,遭天下臣民非议。”
“哼,倒是生了一副好牙口,不过?”汉武帝斜靠着盯着史高不慌不忙,顿挫有序的狡辩,不由自主的就把史高代入到了逆子身上,也是忍不住的心中感慨。
生子当如史家子啊!
“朕很为难啊,数任少傅不为人师,把朕的太子教成了一位君子,朕应该是选一位小人担任少傅?”
“那史爱卿觉得,何人可堪当少傅一职?”
好家伙!
史高听到这话,心里直接暴走,他要是可以检测DNA,真要检测一下刘彻和刘据这真的是父子吗?
算了,锅是他甩的,现在被人砸头上,只能受着了!
少傅不为人师是他说的,君子之论还是他说的,谁是小人?
假是假,但假的后缀是少傅,就拥有举荐之权。
不由目光一侧瞅了霍光一眼,再次看向汉武帝,加定语的回道:“天之小人,人之君子;人之君子,天之小人也。微臣以为,光禄大夫霍光,德才兼备,受陛下信任,担任少傅再合适不过了。”
谢谢,勿扰!
闻言的霍光眉头一挑,抬头瞅着史高。
脑海里却迅速的过滤了一遍,他貌似也没有得罪过史高吧,对史家之人也没有得罪过吧!
总感觉史高好像对他带有敌意!
“呵!”汉武帝红口白牙的咧嘴,带着征询的目光看向霍光:“霍卿可担当此任?”
霍光闻言,迅速起身离席,躬身肃立,无半分慌乱的回道:“陛下,恕微臣斗胆,微臣恐难胜任太子少傅一职!”
“少傅掌教化,微臣受陛下恩宠忝居光禄大夫,平素只管些许朝堂杂务,从未有过教化之经验,微臣德行未足以为太子之师,能力未足以辅东宫之政,贸然领命,恐耽误太子教化,损陛下是识人之明。”
汉武帝沉闷的怒音骤然爆发了出来:“怎么,朕的太子这般愚钝,一个两个的都来推辞?”
嗵……嗵……两声!
史高和霍光不约而同的跪在地上,请罪道:“微臣知罪!”
可无辜的霍光还是不明白,史高为什么硬要拉他下水。
在太子宫议事的时候,他就感觉到了,只是不太明显,但现在,史高拉他下水的举动,太明显了!
开什么玩笑,不论是光禄大夫还是奉车都尉,那都是天子近臣,谁会傻不啦叽的去亲近太子?
今天他亲近太子,明天就会被外放出去。
“行了,太子少傅一职,既你自认难当,朕便准你所请,收回成命!”汉武帝停顿了几息,便大手一挥准允了史高所请的摆手:“没什么事就退下吧!”
“谢陛下隆恩,微臣告退!”史高当即拜退,也是暗暗庆幸,这么容易就请辞成功,只能说明他在汉武帝心里,也不是太子少傅的合适人选。
霍光也起身,但没有回到席位的安静等待了起来。
汉武帝沉思了片刻的看向霍光:“给这史高安排个什么职位较为妥当?”
“陛下,微臣认为,史高入京不足一月,已是八百石太子家令,足见恩宠!”霍光没有多想的脱口而出。
“太低了!”汉武帝摇头否决。
“那就只有太子詹事或丞了!”霍光心下暗暗吃惊,虽说光禄勋和太子属官不同级也不同职,但同位,也是没想到史高已经简在帝心了。
“詹事他还不够格!”汉武帝摇头。
‘陛下,要不你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霍光心里不由诽谤一声,沉思了起来,太子宫属官位置就那么多,家令之上就是詹事,詹事丞和家令同级,这不行那不行,那就是不能被詹事制衡了。
可既然不是太傅,又不能是少傅,还能是什么?
天哪!
“陛下,大戴礼记记载,昔者成王幼在襁褓之中,召公为太保,周公为太傅,太公为太师。于是为置三少,皆上大夫也,曰少保,少傅,少师,是与太子宴者也。”
“尚书周官又记载,少师、少傅、少保,曰三孤,三孤辅政,为三公之副职,位卑于公,尊于卿,是为特置之官。”
霍光顿了顿,看向陛下的神色,见陛下没有打断他的意思,内心逐渐明了的只能继续肆意编纂:“保,保其身体;傅,傅其德义;师,导之教训,此三公之职也。秦制废三孤,遵循旧制,职权略有变更,今太傅,少傅专辅太子,太傅审父子君臣之道以示之,少傅奉世子以观太傅之德行而审谕之,若再置,少保掌奉太子以观二师之道德而审谕之。”
“嗯,让太常去办吧,职同二师,九卿之后,郡国守相之前,可置典吏二人佐少保,不领官属!”汉武帝认可的点了点头。
霍光心里顿时极其无语但还是振声称赞道:“陛下圣明!”
……
而此时。
长乐宫内。
卫子夫看着依旧倔的像头牛的刘据,十分无奈道:“这周建德不过一闲赋在家的关内侯,君子之泽,三世而衰,五世而斩,太子上赶着给予恩赐是何道理?”
“石庆,石德自太子初立便为太子老师,如今被罢免,太子不仅不为老师请命,又是何道理?”
“李乐晨,夏阳,祝晨皆为征卒,太子如何就能将护卫太子宫之重任,交予他人?”
“太子是觉得陈康,卫戎不足为信?”
刘据杵在殿中,死犟死犟也不说话,但就是不离开。
说句伤人的话,舅父还是马奴呢,但这话他又不敢说出口。
“史家子到底给你教了些什么,让你这般性情大变?”卫子夫见状,也是逐渐烦躁。
还不到两日不见,太子的变化让她做母亲也不知所以然了。
可刘据还是杵原地,一句话不说。
教了很多实用的东西,现在的太子宫,和以前不一样了,母后!还是没说出口,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那你是觉得你姨夫,是有害于你?”卫子夫皱眉,话语逐渐严重了下来。
“没有!”刘据惜字如金的摇头。
“据儿啊,你卫表兄失爵城旦,离京多年,不凝和登儿远离京师,如今你所依仗的,只有你姨夫,若你连你姨夫都无法信任,那我们母子所依仗的,就只剩下仅存于你父皇的情面了!”卫子夫轻声叹息。
“母后,儿臣是太子,而且已经是三十六岁的太子了,还望母后准允,儿臣想自己做回主!”
刘据跪地叩首请求。
可内心!
母后你快同意吧,再不同意儿臣就要压不住质问你的想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