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勉强支撑着洗了把脸,冰冷的水刺激着皮肤,让我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些。
又冲了个澡,洗去身上的汗水和残留的朱砂痕迹,皮肤上那个图案在热水的冲刷下微微发热,颜色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
回到阁楼,平安在睡梦中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无意识地往我这边靠了靠。
我小心地躺下,将她搂进怀里。
我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入睡,但意识却像绷紧的弦,直到天快亮时才迷迷糊糊睡去。
第二天早上,我是被楼下轻微的敲门声惊醒的。
平安还在睡。
我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感觉浑身像散了架,胸口也闷闷的。
想起那幅画,我立刻轻手轻脚下楼。
打开门,苏青站在门外。
她看起来比昨天更疲惫了,但眼神里多了一丝紧绷的期待。
她一眼就看到了我苍白的脸色。
“巫祝?你……你没事吧?”她上前一步,语气里的担忧是真切的。
我摇了摇头,不想多说,侧身让她进来。“画好了。”
我走到画架前,小心地取下那张描绘着刀面倒影的画。
我将画递给苏青。
苏青接过去,她看清那扭曲刀面上反射出的、带着疤痕的模糊面容时,呼吸明显一滞。
她拿着画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有些发白。
然后,她抬起头,看向我,眼神极其复杂——有震惊,有激动,有对线索出现的振奋。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问这画是怎么来的,但最终,她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声音有些沙哑地说了两个字:
“谢谢。”
我摇了摇头,走到桌边,拿起默然昨天带来的、还没吃完的冷包子,机械地咬了两口。
苏青看着我的背影,沉默了一下,说:“我立刻回去比对排查。有了这个特征,范围能缩小很多。你……自己小心,锁好门。有任何不对劲,立刻打我电话。”
她走到门口,又停下,回头补充了一句:“巫祝,保护好自己。还有平安。”
我点了点头。
苏青带着画匆匆离开了。
平安这时也醒了,揉着眼睛走下阁楼。
她好像察觉到了空气中残留的凝重和我的异样,没有像往常一样扑过来要抱,而是慢慢地挪到我身边,伸出小手,轻轻抓住了我的衣角,仰着小脸,安静地看着我。
我心头一软,弯腰把她抱起来。“没事,姐姐有点累。平安饿了吗?姐姐给你热牛奶。”
给平安弄好吃喝,看着她小口小口地吃东西,我心中的烦闷和身体的不适似乎减轻了一些。
下午,阳光斜斜地照进画室,我在整理一些杂物。
平安坐在地毯上玩积木,发出轻微的、规律的声响。
门外传来邮递员自行车铃铛的声音,随后,什么东西被塞进了画室门口那个生锈的老旧邮箱里。
我有些疑惑。
知道这个地址的人很少,除了苏青、默然,林慧几乎没有别人。
难道是默然定的画材?
我走过去,打开邮箱,里面躺着一个普通的、牛皮纸信封。
没有贴邮票,没有邮戳,只有用毛笔写的、歪歪扭扭却力透纸背的几个字:
蛛村巫祝亲启
落款处,是一个用红墨画出的、极其简略却透着邪气的蜘蛛图案。
看到那字迹和图案的瞬间,我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手指冰凉,几乎拿不住那个轻飘飘的信封!
这是……村长的字!
他怎么会知道这里?!他怎么找到的?!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我。
我猛地回头,看向画室窗外,仿佛那个穿着黑麻衣、沟壑纵横的脸就隐藏在街角的阴影里,正用那双浑浊而残忍的眼睛注视着我。
平安似乎感觉到了我的恐惧,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不安地看向我。
我强压下几乎要冲出喉咙的尖叫,手指颤抖着,撕开了信封。
里面只有一张同样粗糙的、仿佛从旧账本上撕下来的纸。
上面是村长那特有的、带着一股土腥和冷酷气息的笔迹:
巫祝:
看到你能跑到城里,还弄出点动静,我该夸你聪明,还是笑你天真?
你以为换了身皮,躲在水泥盒子后面,就真能断了和蛛村的根?
你身上流着蛛神的血,骨子里刻着蛛村的印。
那件‘蔽衣’裹着你,你以为是在保护你?
蠢!那是拴着你的链子!是你永远脱不掉的皮!你跑到天边,它也认得回家的路。
小翠那死丫头她是我的孩,骨头软,嘴巴却不严实。
吊了她三天,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吐干净了。
最后那口气,她是喊着你的名字断的。
我让人把她扔进了后山的乱葬坑,和那些外乡的孤魂野鬼作伴去了。
也好,黄泉路上,她大概还能给你爹娘指指路?
鬼婆那老不死的,骨头倒是硬。打断了她两条腿,她还是只咒我断子绝孙。
可惜啊,她那个傻闺女平安,到底没福气。
你以为针封了‘识海’她就真能忘了?
蛛神要的人,魂上打了记号,躲到阎王殿里也能给你揪出来!
不过你放心,平安我们好好‘请’回来了,现在很‘安分’地待在祠堂里,等着她该有的去处。
至于鬼婆……啧,年纪大了,不经折腾,前几日已经咽了气。
我念她早年也为村里出过力,赏了她个全尸,就扔在她自家院子里,让她最后也看着点她守了一辈子的地方。
你看,巫祝。
你跑,你带着人跑,结果呢?跟你有牵扯的,疼你的,帮你的,哪一个得了好下场?
你爹娘成了‘罪人’,尸骨无存;小翠曝尸荒野;鬼婆横死家中;连那个傻平安,也终究逃不过命数。你身上背着这么多条人命债,你以为你在外面能活得安生?你的梦,没告诉你这些吗?
离开蛛村?离开蛛神?你活不了。
不是我要杀你,是这世道容不下你这种不人不鬼的东西。
你那点装神弄鬼的把戏,能骗得了城里人一时,骗得了一世吗?
等他们看清你到底是什么,你猜他们会怎么对你?比蛛村的献祭,只怕更狠,更绝。
我赌你会回来。
不是被我抓回来,是你自己,一步一步,爬着回来。
等你在这外面撞得头破血流,吃够了苦头,受尽了白眼,夜里被噩梦魇住,身边连个能说话的死人都没有的时候,你就会知道,只有蛛村,才能容下你。
对了,提醒你一下。蛛神最近不太安宁,大约是知道它的‘圣女’在外面胡闹。
它给我看了点东西,关于你的下一个梦。
叫‘食己’。
挺有意思的名字,对不对?
山高路远,你好自为之。祠堂的香火,我会替你给蛛神多上一炷。毕竟,你可是我们唯一的‘圣女’。
村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