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意念响起的瞬间,花见棠准备催动《燃元诀》的动作猛地僵住!她难以置信地望向牢笼。
牢笼中,那小小的白色身影已经站了起来。依旧是那副精致却稚嫩的轮廓,但周身的气质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再是懵懂依赖的幼童,也不是之前意识混乱挣扎的小白,而是一种……仿佛亘古便存在的、俯瞰众生的冰冷与威严。
银发无风自动,流淌着月华般的光泽。那双金色的眼瞳,深邃如同星海,里面倒映着雷烈等人惊恐扭曲的脸,却不起丝毫波澜。
他甚至没有去看那些如临大敌的敌人,只是微微侧头,目光落在花见棠身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关切,有疲惫,还有一丝……仿佛跨越了漫长时光才终于重逢的……释然?
“你……”花见棠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却发不出完整的声音。她不知道此刻站在她面前的,究竟是小白,还是……那个她一直恐惧的,妖王玄魇?
不,他刚才叫她“姐姐”……
雷烈从极致的恐惧中强行挣脱出来,脸上那道刀疤因为惊怒而扭曲,他色厉内荏地吼道:“装神弄鬼!不管你是什么东西,到了老子的地盘,是龙也得盘着!一起上,宰了他!”
他身后的手下虽然畏惧,但在老大的命令和人多势众的壮胆下,还是嚎叫着,挥舞着武器,朝着牢笼扑去!各种低阶的法术光芒和淬毒的兵刃,交织成一片死亡的罗网!
然而,面对这汹涌的攻击,牢笼中的“小白”——或者说,子书玄魇,只是淡淡地抬起了眼帘。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没有毁天灭地的妖力奔涌。
他只是对着那些冲来的身影,轻轻地、吐出了一个字:
“跪。”
言出,法随。
一股无形无质,却仿佛蕴含着天地规则的恐怖威压,如同九天倾塌,轰然降临!
“噗通!”“噗通!”“噗通!”
冲在最前面的几个炼气期手下,连一声惨叫都未能发出,双膝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瞬间骨折碎裂!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带着巨大的惯性,狠狠地跪倒在地,头颅重重磕在坚硬的地面上,鲜血迸溅,当场昏死过去!
而稍后一些、包括那个玩飞镖的侯三在内的几人,虽然勉强支撑着没有跪下,却也如同陷入了无形的泥沼,动作变得无比迟缓,脸上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恐惧,仿佛背负着万钧山岳,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唯有筑基期的雷烈和那个神秘的阿阮,还能勉强站立,但也是脸色煞白,浑身冷汗淋漓,看向子书玄魇的眼神,充满了骇然和难以置信!
一个字!
仅仅一个字!
就让数名炼气后期修士失去战斗力,让筑基修士举步维艰!
这是何等恐怖的力量?!这根本不是他们能够理解的存在!
雷烈终于明白,自己招惹了一个绝对不该招惹的存在!他心中的贪婪早已被无边的恐惧取代,此刻只想活命!
“前……前辈!误会!都是误会!”雷烈声音颤抖,试图求饶,“晚辈有眼无珠,冒犯了前辈!这……这孩子,晚辈立刻放了!地脉血莲也献给前辈!只求前辈饶我等性命!”
子书玄魇金色的眼瞳淡漠地扫了他一眼,那眼神,如同在看一只嗡嗡叫的苍蝇。
他没有理会雷烈的求饶,而是将目光再次投向花见棠,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姐姐,闭上眼睛。”
花见棠下意识地遵从了他的话,闭上了眼睛。
在她闭眼的瞬间,耳边传来了雷烈绝望的嘶吼,以及几声短促到极致的、仿佛被什么东西扼住喉咙的闷响,还有利器穿透肉体的声音……
整个过程,快得不可思议。
没有激烈的打斗,没有绚烂的法术对轰。
只有绝对的、碾压式的……抹杀。
当一切声音平息,子书玄魇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好了。”
花见棠缓缓睁开眼。
眼前的情景,让她胃里一阵翻腾。
雷烈、侯三、阿阮,以及所有刚才还在叫嚣的手下,此刻全都倒在了地上,生机全无。他们的脸上还凝固着死前那一刻的极致恐惧。整个洞窟内,弥漫着浓郁的血腥气。
而那座坚固的铁栅栏牢笼,早已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存在过。
子书玄魇站在一片狼藉之中,银发白衣,纤尘不染,与周围的修罗场形成了极其诡异的反差。他微微蹙着眉,似乎不太喜欢这里的味道。
他走到花见棠面前,看着她苍白而呆滞的脸,伸出微凉的手指,轻轻擦去她脸颊上不知何时溅上的一滴血珠。
“吓到了?”他问,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花见棠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看着那双熟悉又陌生的金色眼瞳,心脏依旧在狂跳,声音干涩:“你……你到底是小白……还是……玄魇?”
子书玄魇沉默了一下,金色的眼瞳里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他避开了她的问题,转而说道:“此地不宜久留。黑煞教的人,很快会察觉到这里的动静。”
他拉起花见棠的手,触感微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让她因为恐惧而有些发软的双腿恢复了力气。
“跟我走。”
他没有解释,没有多余的话语,只是拉着她,朝着洞窟外走去。
花见棠被动地跟着他,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充满了无数的疑问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
他叫她姐姐,他保护了她,他拥有着恐怖的力量……
可他不再是那个会依赖她、会因为她一块糖画而开心的小白了。
他是子书玄魇。
那个在传说中,掀起无边杀劫的……灭世妖王。
他们轻易地离开了“狼窝”,没有任何人敢阻拦。那些隐藏在暗处的亡命徒,在感受到子书玄魇身上那若有若无、却令人灵魂战栗的气息时,都明智地选择了蛰伏。
子书玄魇带着花见棠,没有回磐石镇,而是直接离开了这片区域,朝着黑岩山脉更深处,人迹罕至的地方走去。
他的步伐不快,似乎在迁就花见棠的速度,但对路径却熟悉得惊人,总能避开所有可能的危险。
一路上,两人都很沉默。
花见棠有太多问题想问,却不知从何问起。
而子书玄书玄魇则一直微蹙着眉头,似乎在承受着什么,又像是在消化着什么。
直到他们来到一处位于雪山之巅、可以俯瞰大半黑岩山脉的隐秘平台,子书玄魇才停下脚步。
他松开花见棠的手,走到平台边缘,望着下方苍茫的黑色山峦,银发在凛冽的山风中飞舞,背影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孤寂。
“我名,子书玄魇。”
他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却如同惊雷,炸响在花见棠耳边。
他终于……承认了。
花见棠的心脏猛地一缩。
“至于‘小白’……”子书玄魇顿了顿,转过身,金色的眼瞳望向她,里面翻涌着花见棠看不懂的复杂情绪,“那是我力量耗尽、意识沉沦时,一段……意外的旅程。”
他的目光落在花见棠脸上,带着一种审视,一种探究,还有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暖意?
“而你……花见棠。”他念出她的名字,语气有些奇异,“是你,在那段浑噩的岁月里,唤醒了那一缕……本不该存在的‘我’。”
花见棠怔怔地看着他。
所以……小白,真的是他?是力量耗尽、意识沉沦的妖王子书玄魇?
那声“姐姐”,那份依赖,那些共同经历的点点滴滴……难道都是……假的吗?
一股巨大的失落和心痛,瞬间淹没了她。
看着她骤然黯淡下去的眼神和苍白的脸色,子书玄魇的眉头蹙得更紧了些。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淡淡道:“你不必害怕。你于‘他’有护持之恩,于‘我’……亦有唤醒之谊。我子书玄魇,恩怨分明。”
他顿了顿,补充道:“在你拥有足够自保的力量之前,我会护你周全。这是……承诺。”
承诺……
花见棠抬起头,看着他那张冰冷却依旧带着一丝少年稚气的脸,看着他眼中那抹不容置疑的认真,心中的酸楚和恐惧,奇异地平复了一些。
无论他是小白,还是子书玄魇。
无论那段经历是真是假。
至少此刻,他站在这里,承诺会保护她。
这就够了。
她深吸一口冰冷的山风,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那……我以后,该叫你什么?”
子书玄魇看着她,金色的眼瞳微微闪动了一下,半晌,才移开目光,望向远方的云海,用一种听不出情绪的语调说道:
“随你。”
雪山之巅,风声呼啸,卷起细碎的雪沫,扑打在脸上,带着刺骨的寒意。
“随你。”
这两个字从子书玄魇口中吐出,轻飘飘的,却让花见棠怔在了原地。她看着他那张在冰雪映衬下愈发精致冰冷的侧脸,看着他负手而立、仿佛与这方天地融为一体的孤高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叫她如何随意?叫那个会窝在她怀里撒娇的小白?还是叫这个弹指间让筑基修士灰飞烟灭的妖王玄魇?
她张了张嘴,那个熟悉的“小白”在舌尖滚了滚,终究还是没能叫出口。最终,她只是低低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唤了一声:
“玄魇……大人。”
子书玄魇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他没有回头,也没有纠正,只是那望着云海的金色眼瞳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失落?
“嗯。”他淡淡地应了一声,算是认可了这个称呼。
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
花见棠拢了拢身上单薄的衣物,抵御着山巅的严寒。她看着子书玄魇,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盘旋在心头许久的问题:“玄魇大人,您……您的力量,恢复了吗?还有……黑煞教,他们会不会……”
子书玄魇终于转过身,金色的眼瞳落在她因为寒冷而有些发青的嘴唇上,眉头微蹙。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抬手,凌空对着她轻轻一点。
一股温和而磅礴的暖流瞬间包裹了花见棠,驱散了所有寒意,连带着她体内一些陈旧的暗伤,都在这暖流中悄然愈合。这力量精纯而霸道,与她之前接触过的任何灵力都截然不同,带着一种……属于他子书玄魇的独特印记。
“恢复?”他收回手,语气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弄,“若非为了压制那蠢蠢欲动的‘本能’,区区筑基蝼蚁,也配让本王动用‘言律’?”
言律?是指他之前那种言出法随的力量吗?
花见棠心中骇然。原来对付雷烈他们,对他而言,竟然还是一种“压制”后的结果?那他全盛时期,该是何等恐怖?
“至于黑煞教……”子书玄魇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意,“一群窃取了一丝幽冥煞气、便自以为是的跳梁小丑。他们若敢来,杀了便是。”
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视人命如草芥的漠然。
花见棠心中一寒。这才是真正的妖王吗?视杀戮为寻常?
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这个细微的动作,没能逃过子书玄书玄魇的眼睛。他金色的眼瞳微微眯起,周身的气息似乎冷了几分。
“怕了?”他问,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花见棠咬了咬嘴唇,没有回答。怕吗?自然是怕的。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陌生和……距离感。
看着她沉默而戒备的样子,子书玄魇忽然觉得有些烦躁。这种情绪对他而言,极为陌生。他习惯于掌控一切,习惯于众生的敬畏或恐惧,却唯独不习惯……这种沉默的疏离。
他不再看她,转而望向山脉深处,那个曾经被称为“葬骨渊”的方向。
“本王需要一处地方,彻底炼化这具身体的隐患,并取回一些……旧物。”他说道,“你,跟我一起。”
不是商量,是命令。
花见棠知道自己没有拒绝的余地。她点了点头:“是。”
子书玄魇不再多言,袖袍一挥,一股无形的力量便卷起花见棠,化作一道幽暗的流光,朝着葬骨渊的方向疾驰而去。
速度太快,花见棠只觉得眼前的景物飞速倒退,模糊成一片色块。凛冽的罡风被一股柔和的力量隔绝在外。她偷偷抬眼,看向身旁的子书玄魇。
他目视前方,银发在疾速飞行中纹丝不动,侧脸线条冷硬,仿佛一座没有感情的玉雕。
这一刻,花见棠无比清晰地认识到——那个需要她保护、会依赖她的小白,真的……回不来了。
现在的他,是子书玄魇。是强者,是妖王。
而她,对于他而言,或许真的只剩下那点微不足道的“护持之恩”和“唤醒之谊”。
一种巨大的失落和茫然,如同这雪山之巅的云雾,将她层层笼罩。
飞行了约莫半个时辰,那片熟悉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葬骨渊,再次出现在眼前。
与上次来时不同,这一次,子书玄魇直接带着花见棠,无视了那令人心悸的深渊和残留的禁制,如同回自己家一般,径直落在了深渊底部一处相对平坦的区域。
这里煞气浓郁得几乎化为实质,冰冷刺骨,寻常修士在此待上片刻,恐怕就会被侵蚀成白骨。但子书玄魇却仿佛如鱼得水,他周身的幽暗气息与这里的煞气隐隐共鸣,不仅不受影响,反而像是在汲取其中的力量。
他松开花见棠,随手布下了一道无形的结界,将外界浓郁的煞气隔绝开来。
“在此等候,不要离开结界范围。”他交代了一句,便走到不远处一块巨大的黑色石碑前,盘膝坐下,闭上了眼睛。
浓郁的幽暗气息开始从他体内弥漫而出,与深渊中的煞气交织、融合,仿佛在进行着某种深层次的炼化。
花见棠站在结界内,看着他入定的身影,感受着周围那令人窒息的邪恶能量,心中充满了不安。
这里……真的是他能“炼化隐患”的地方吗?为什么感觉……他更像是在恢复某种……黑暗的力量?
她不敢打扰他,只能抱着膝盖,在结界边缘坐下,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时间在死寂中缓缓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一直闭目炼化的子书玄魇,身体忽然微微颤抖起来!他周身的幽暗气息变得极其不稳定,时而暴涨,时而收缩,脸上也露出了痛苦的神色,紧抿的嘴唇边缘,甚至渗出了一丝……金色的血液?!
他似乎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在与某种东西激烈地对抗!
是那个“隐患”吗?还是……他口中那蠢蠢欲动的“本能”?
花见棠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紧张地看着。
突然,子书玄魇猛地睁开双眼!
那双金色的眼瞳,此刻竟然变成了如同鲜血般的赤红!里面充满了暴戾、杀戮、毁灭一切的疯狂欲望!完全失去了之前的冰冷和理智!
“吼——!!”
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充满了兽性的咆哮,猛地站起身,赤红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结界内的花见棠!
那目光,充满了赤裸裸的、想要将她撕碎的杀意!
不好!他失控了!
花见棠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却发现自己被那恐怖的杀意锁定,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子书玄魇(或者说,失控的怪物)一步步朝着结界走来,每踏出一步,地面都在微微震动!他抬起手,掌心凝聚起一团毁灭性的赤红能量,眼看就要朝着结界轰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花见棠看着那双完全陌生的、充满了毁灭欲望的赤红眼瞳,不知从哪里涌起一股勇气,用尽全身力气,嘶声喊道:
“小白——!!!”
这个名字,如同带着某种特殊的魔力,穿透了狂暴的能量和疯狂的杀意,清晰地传入了那个失控存在的耳中!
子书玄魇(怪物)的动作猛地一僵!
掌心的赤红能量剧烈地闪烁、明灭不定!
他脸上的疯狂和暴戾出现了一丝裂痕,那双赤红的眼瞳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挣扎,在试图冲破那层毁灭的迷雾……
“……姐……姐……”
一个极其微弱、带着痛苦和挣扎的、属于孩童的呓语,断断续续地,从他喉间挤了出来!
是小白!是那个意识!他还在!
花见棠眼中瞬间迸发出希望的光芒,她不顾一切地冲到结界边缘,对着那双挣扎的赤红眼瞳,大声喊道:“小白!回来!快回来!姐姐在这里!”
在她的呼喊声中,子书玄魇眼中的赤红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重新变回了璀璨的金色!只是那金色之中,充满了极致的疲惫和一种劫后余生的惊悸。
他掌心的毁灭能量彻底消散,身体晃了晃,单膝跪倒在地,大口地喘息着,额头上布满了冷汗。
“……抱歉……”他抬起头,看向结界内脸色惨白、却依旧担忧地望着他的花见棠,声音沙哑地吐出了两个字。
花见棠看着他恢复清明的金色眼瞳,看着他脸上那毫不掩饰的疲惫和后怕,心中那根紧绷的弦,终于松弛了下来。
她隔着结界,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没关系。”她说。
只要你能回来,没关系。
子书玄魇看着她,金色的眼瞳里,翻涌着复杂难明的情绪。他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它’……比我想象的……更顽固。”
花见棠明白,他指的是那股毁灭的“本能”。
“我们……一定要待在这里吗?”她忍不住问道,“这里的气息,似乎会让‘它’更容易……”
子书玄魇摇了摇头:“此地煞气,是炼化这具身体驳杂力量的必需之物。唯有借助此地,才能尽快稳固状态,压制‘它’。”他顿了顿,看向花见棠,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你,也必须尽快提升实力。否则,下次‘它’再失控,我未必能及时醒来。”
花见棠心中一凛。提升实力……在这煞气浓郁、连灵力都无法动用的地方?
子书玄魇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他伸出手指,凌空在结界上一点。一道细微的、精纯无比的幽暗能量,如同涓涓细流,缓缓注入花见棠体内。
“引煞入体,以杀证道。这才是……最适合你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