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突突——”
远处传来了拖拉机的声音。
苏婉猛地站起来,连鞋都顾不上穿好,趿拉着就跑到了院门口。
拖拉机在她家门口停下了,车灯晃得她眼睛生疼。
“强子?”
她喊了一声,声音都在发抖。
许亚青跳下车,没敢看苏婉的眼睛,搓着手哈着白气:“嫂子,那个……强哥在镇上呢。”
“他咋不回来?是不是喝多了?”苏婉急切地问,往车斗里瞅,却没见着人。
“啊……对,喝多了。”
许亚青想起王强的嘱咐,硬着头皮撒谎,“赵主任太热情,非拉着拼酒,强哥那是啥量?就把自个儿给灌趴下了。”
“这会儿在镇卫生院……哦不,在镇上招待所躺着呢,吐得厉害,非嚷嚷着要喝你做的汤,让你去接他。”
“这个冤家!”
苏婉一听是在招待所,心里头那块大石头虽然没完全落地,但也松了一半,“喝那么多干啥!不要命了!”
她嘴上骂着,动作却快得很。
“亚青你等俺会儿,俺这就收拾!”
她跑回屋,手脚麻利地把家里那暖水瓶灌满,又找了个厚实的棉大衣抱着,还拿了条热毛巾放在铝饭盒里捂着。
想了想,又把门锁好,灶坑里的火压死。
“走!快走!”
苏婉爬上拖拉机,催促道。
这一路上,风刮得呼呼的。
苏婉坐在车斗里,怀里抱着那件棉大衣,像是抱着王强似的,她心里头虽然生气他喝多,可更多的是心疼。
“这大冷天的,喝多了要是没人管,冻坏了咋整?”
“那个赵为国也是,当干部的咋这么能劝酒?也不是个好东西!”
拖拉机一路颠簸,开到了镇卫生院门口。
苏婉一看这地儿,心里头咯噔一下。
“亚青,咋来卫生院了?不是在招待所吗?”
许亚青把车一停,也没法瞒了,叹了口气:“嫂子,你……你自个儿进去看吧,强哥他……他受了点伤。”
“啥?”
苏婉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手里的暖水瓶差点没拿住,腿都软了,眼瞅着就要从车上栽下来。
“嫂子小心!”许亚青赶紧扶住她。
苏婉推开他,疯了似的往里跑。
“强子!强子!”
她冲进病房,一眼就看见了躺在病床上的王强。
那条腿上缠着厚厚的纱布,还渗着红血丝,吊瓶里的水一滴一滴地往下流,王强脸色苍白,闭着眼,眉头紧锁。
“强子啊!”
苏婉这一嗓子,带着哭腔,那是撕心裂肺的。
她扑过去,跪在床边,颤抖着手想摸又不敢摸那条伤腿。
“这是咋了?啊?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咋就这样了?”
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噼里啪啦地往下掉,砸在王强的手背上。
王强本来是迷迷糊糊睡着了,被这一声哭喊给叫醒了,一睁眼,看见苏婉那哭花了的脸,心里头那个疼啊。
“嫂子,别哭,没事......”
他想坐起来,可腿上一疼,又龇牙咧嘴地躺了回去。
“别动!你别动!”
苏婉赶紧按住他,“都这样了还逞能!到底是咋回事啊?是不是那个赵为国干的?”
“嘘——”
王强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把他自个儿扎大腿破局的事儿,轻描淡写地说了几句。
可苏婉是啥人?那是把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这一听就知道里头有多凶险。
“你个傻子!你个大傻子!”
苏婉哭着捶他的胸口,又舍不得用力,“为了不喝那口酒,你就拿刀扎自个儿?你咋不扎死我算了!”
“嘿嘿,那哪能呢。”
王强握住她的手,贴在自个儿脸上,“俺这不是怕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儿嘛,俺答应过你要风风光光娶你的,俺得守住这个身子。”
这句话,说得苏婉心里头又酸又甜,眼泪流得更凶了。
就在这时候,隔壁床上传来了一声轻微的咳嗽。
苏婉这才注意到,这屋里还有别人。
她擦了擦眼泪,转头一看,愣住了。
那不是渔业站的林站长吗?
林颜这会儿也醒了,正靠在床头,脸色苍白,神情复杂地看着他们俩。
她身上盖着卫生院的白被子,但那双眼睛里却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羡慕,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林站长?你……你咋也在这儿?”苏婉惊讶地问。
“嫂子,林站长也喝多了,跟我一块儿送来的。”王强赶紧解释,怕苏婉多想。
林颜看着苏婉,那个在风雪夜里赶来,满眼只有王强,哭得梨花带雨的女人。
她忽然明白了,为什么王强哪怕是自残,也要守住底线。
因为家里有个把命都拴在他身上的女人。
“苏婉姐......让你见笑了。”林颜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声音有些虚弱,“今晚多亏了王强,不然......不然我就......”
她没说下去,但那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苏婉是个聪明人,一看这架势,再联想到王强腿上的伤,大概也就猜到了七八分。
这是那赵为国设的局,这俩人都遭了罪了。
她心里的那点醋意瞬间就没了,取而代之的是同情,还有一种女人对女人的怜惜。
“哎呀,妹子,快别说了。”
苏婉站起来,走到林颜床边,帮她掖了掖被角,“人没事就好,那些杀千刀的,马上就得遭报应。”
她从那个布包里掏出带来的热毛巾,给王强擦了脸,又重新投了一把,递给林颜。
“妹子,擦擦脸,精神精神,这大晚上的,也没个人照顾你,你要是不嫌弃,嫂子这就当你半个姐姐。”
林颜接过那热乎乎的毛巾,捂在脸上,眼泪顺着毛巾缝隙流了下来。
长这么大,她在城里读书,在单位上班,一直都是独立要强,什么时候被人这么细致地照顾过?
而且这个人,还是她心里暗暗喜欢那个男人的嫂子。
“谢谢……谢谢姐姐。”林颜的声音哽咽了。
接下来的两天,苏婉就像个陀螺一样,在卫生院里转开了。
她把家里的门一锁,那是真的就把这儿当家了。
早起,她去外头的早点摊子买小米粥、包子,王强那是大肚汉,得吃肉包子,林颜身子虚,得喝粥。
她端着碗,先喂王强。
“张嘴,啊——”
王强那是享受得很,靠在床头,像个大爷一样,“嫂子,这包子馅真香,你也吃一口。”
“我吃过了,你快吃。”
苏婉一口一口地喂完王强,又转过身去照顾林颜。
“林妹子,你自己能喝不?要不我也喂你?”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林颜哪好意思,赶紧坐直了身子。
苏婉也不勉强,就在旁边给她剥鸡蛋,把蛋壳剥得干干净净,一点皮都不带,然后放在林颜的粥碗里。
“多吃点鸡蛋,补补。”
中午,苏婉借了卫生院食堂的炉子,给他们炖汤。
她从家里带来的那只飞龙,还有那条大鱼,都派上了用场。
那飞龙汤炖得清亮鲜美,鱼汤熬得奶白浓稠。
当那一盆香气扑鼻的鱼汤端进病房的时候,整个走廊的人都馋得直吸溜鼻子。
“来,强子,这是你的,多喝点,长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