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钟提着那盏摇曳的老式煤油灯,走出了房间。
昏黄的光在他身前投下一小片晃动,
他高大的身影被拉扯成一道变形的影子,印在腐朽的木墙上。
江辞没有作声,握紧了手里的匕首,跟了上去。
山路泥泞,湿冷的雾气蛇一般缠绕在脚边。
整个村落都陷入死寂,家家户户门窗紧闭,
只有远处山林里偶尔传来一两声被雾气闷住的狗吠。
雷钟走得很稳,脚下的军靴踩进烂泥。
他一言不发,那沉默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压力,笼罩着身后的江辞。
江辞的神经紧绷如弦。
他所扮演的江河,正在跟随一个喜怒无常的魔鬼,走向一个完全未知的目的地。
大约走了十多分钟,他们停在一处山壁前。
山壁被浓密的藤蔓和植被覆盖,与周围的山体别无二致。
但借着煤油灯微弱的光,能看到植被后方,立着两个模糊的人影。
雷钟走上前,那两个群演立刻站得笔直,手里的东西在黑暗中泛着冷光。
是枪。
雷钟没说话,只是将脸凑到光亮处。
守卫看清他的脸,其中一人立刻转身,拨开厚重的藤蔓,
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洞口。
另一名守卫拦住了江辞。
他用枪管不轻不重地顶了顶江辞的胸口,
另一只手开始在他身上粗暴地摸索,从上到下,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江辞的身体僵硬地站着,任由那只陌生的手在衣服内外游走。
最后,那人从他口袋里摸出那部改装手机,看了一眼,又面无表情地塞了回去。
守卫对他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进去了。
穿过狭窄湿滑的洞口,眼前的景象,让江辞有那么一瞬间忘了如何呼吸。
一个超乎想象的巨大天然溶洞。
而在这片原始奇景之下,竟是一座现代化工厂。
一排排不锈钢反应釜冒着白色蒸汽,发出持续的低沉轰鸣。
手臂粗的管道纵横交错,连接着各种江辞看不懂的道具仪器。
这是剧组费劲周折,提前搭好的景。
不得不说,场景还原得很逼真!
几十个穿着白色连体防护服、戴着防毒面罩的群演,
在各个岗位间穿梭忙碌,动作熟练,沉默无声。
镜头跟随着江辞的视角,缓慢扫过整个工厂。
角落里,防水布下盖着堆积如山的半成品。
另一边,几个工人正将刚刚生产出的成品,装进一个个真空包装袋。
那雪白的粉末,在强光灯下,刺眼至极。
看到那一片纯白,江辞的胃部再次猛地抽搐。
那股在别墅里被蛋糕甜腻勾起的恶心感,疯狂冲上他的喉头。
他下意识地将这些道具面粉,当成了能摧毁无数家庭的真正魔鬼。
“怎么样?”
雷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不知何时走到了江辞身边,神情得意。
“这就是叔的地盘。”
他伸出手,划过眼前这片忙碌而罪恶的景象。
“阿河,以后这里,也有你的一份。”
江辞没有立刻回应。
他的手指在宽大的裤兜里,悄无声息地快速点按着,
尝试激活那部改装手机里隐藏的定位功能,哪怕只能发出一个微弱的信号。
没有反应。
这里有信号屏蔽器。
江河最后的希望,被彻底掐灭。
雷钟似乎对他的沉默很满意,带着他在工厂里不紧不慢地走着。
他时不时停下,指着某个反应釜,讲解着那些复杂的化学流程。
江辞安静地听着,努力记下每一个细节。
他们最终停在一张铺着防静电桌布的工作台前,台上放着一排刚刚生产出的“成品”。
雷钟忽然拿起一个金属小勺,从其中一个袋子里,舀了一勺雪白的粉末。
他将那把勺子,递到了江辞面前。
“阿河。”
他的嗓音很平,听不出任何情绪。
“替叔尝尝,这批货怎么样。”
周围的空气一下子滞涩了。
所有的轰鸣与人声都在瞬间远去,
江辞的世界里,只剩下眼前这把盛着白色粉末的小勺。
勺子是银色的,粉末是白色的。
在惨白的灯光下,泛着致命的诱惑。
在剧本中,这一幕是对江河又一次生与死的选择题。
江辞看着那把勺子,没有立刻去接,
他知道此刻任何一丝犹豫,都会被身后那双浑浊的眼睛捕捉。
不能恐惧,更不能抗拒。
必须演下去。
演出一个对这东西充满贪婪与渴望的瘾君子,
一个妄图在白色王国里分一杯羹的野心家。
他缓缓伸出手,接过那把勺子。
他的动作很稳。
但在别人看不见的角度,他用裤兜里的手机紧紧抵住大腿,
才勉强控制住那股源自生理本能的颤抖。
他没有直接把道具粉末送进嘴里。
他将勺子缓缓凑到鼻尖,微微倾斜,
一道极力克制的吸气,将那股刺鼻的味道纳入肺腑。
胃里翻涌得更厉害了。
他强行压下呕吐的欲望,抬起脸,看向雷钟。
他的嗓音因极力压制而发紧:
“颜色太白了。”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
“温度没控制好,最后一步结晶的时候,火候过了。”
剧本中江河对毒品的气味很清楚,江辞也将这幅神态模仿的很到位。
说完,他不再看雷钟的反应,准备将那勺粉末送入口中,亲自验证自己的判断。
监视器后,姜闻的身体猛地前倾。
雷钟看着江辞,
没想到他会给出这样的反应。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入戏。
这小子,是真的把自己当成了一个追求极致纯度的罪犯。
就在江辞的手指即将把勺子送入口中的瞬间——
雷钟饰演的察猜突然出手。
他一把夺过江辞手里的勺子,手腕一翻,将里面的粉末尽数倒在地上。
他的脸上,露出一种阴森笑容。
“逗你的。”
雷钟缓缓直起身,凑到江辞耳边。
“这批货,加了料。”
“专门给那些‘不听话的人’,准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