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墅里的灯光骤然熄灭,片场的喧嚣也随之远去。
网络上《时尚》杂志销量的风暴,关于“废墟神明”的狂热讨论,被隔绝剧组外。
三天后,剧组的大巴车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前行,最终停在了一片浓雾的尽头。
这里是滇省边境,一个在地图上都找不到标记的原始村落。
车门打开,一股湿冷到刺骨的雾气扑面而来。
这里不通公路,手机信号彻底归零。
姜闻提前选择的“绝佳取景地”。
剧组人员陆陆续续下车,脚踩在泥泞的土地上。
村子很安静,安静得可怕。
只有远处山林里传来的,不知名飞鸟的空洞啼叫。
村民们从低矮的吊脚楼里,从田埂上,从灰败的屋檐下,探出头来。
他们动作迟缓地停下手里的活计,一道道呆滞的视线,齐刷刷地投向这群不速之客。
江辞最后一个下车。
手里下意识地捏着那把未开刃的道具匕首。
助理孙洲跟在他身后,想伸手扶他,又不敢。
这几天,江辞几乎不说话。他身上那股阴郁的戾气,
让整个剧组的人都有意无意地躲着他。
雷钟也从车上下来。
他在戏外,刻意维持着与江辞的距离,那种无形的压迫感,始终笼罩在江辞周围。
他走到江辞面前,从口袋里摸出一支卷得歪歪扭扭的土烟,递了过去。
这是一种试探,也是一种属于“察猜”的施舍。
江辞没有接。
只是弯腰,从泥地里捡起一根干枯的茅草,叼在嘴里。
他抬起脸,望向村落深处,那张年轻的脸上,是一种比雷钟更冷的漠然。
雷钟的手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收回,自己点上了那支土烟。
浓烈的,带着呛人烟火气的烟雾,在湿冷的空气里散开。
姜闻的大嗓门打破了这片寂静。
“都他妈愣着干什么!开拍!”
第一场戏,察猜带着他新收的“疯狗”江河,正式踏入这个属于他的王国。
镜头开启。
雷钟走在前面,步伐沉稳。
江辞跟在他身后,一步不落。
当他们走进村口时,所有村民都停下了动作,无声地站直身体,行注目礼。
这种压抑的沉默,比任何狂热的欢呼都更让人心悸。
它在无声地宣告,察猜在这里,就是至高无上的神。
江辞,或者说江河,跟在后面,
他从口袋里摸出那部经过特殊改装,装有监听设备的私人手机。
屏幕上,信号格的位置,一片空白。
他必须找到高点,或者某个特定的区域,才有可能将情报发送出去。
任务的难度,被这个与世隔绝的环境,呈几何倍数地放大了。
他们路过一片梯田。
田里种着半人高的玉米,长势喜人。
江河的脚步却突然一顿。
他停下来,鼻翼在湿冷的空气中轻轻耸动。
风里,除了泥土的腥气和植物腐败的味道,
还夹杂着一股极其微弱的,特殊的酸臭味。
那是用石灰和各种化学品反复掩盖,却依然无法彻底清除干净的味道。
是制作新型毒品的原料,残留下的痕迹。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本地服饰的黝黑村民,突然从田埂上冲了出来,拦在他们面前。
他对着江辞,嘴里说着完全听不懂的方言,大声地呵斥着。
唾沫星子都喷到江辞脸上。
江辞听不懂。
但他读懂了对方脸上那种护食的凶狠,和那份杀意。
剧本里,写的是江河应该在此刻表现出退缩与顺从,以符合他“新人”的身份。
副导演和孙洲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江辞没有退。
在那个村民的手指几乎要戳到他鼻尖的瞬间,他动了。
他猛地伸手,一把揪住了那个村民粗布衣衫的领口,将对方狠狠向自己面前一拽。
两人的脸,相距不到十厘米。
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紧盯着对方。
眼里全是凶狠。
“滚!”
这个字,咬得极重。
“知不知道老子是谁!”
那个气焰嚣张的村民,被这一下彻底镇住了。
他愣在原地,甚至忘记了挣扎。
片场的所有人都被江辞这一下爆发惊呆了。
这完全超出了剧本的范畴。
雷钟站在一旁,没有制止。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看着那只被他捡回来的“疯狗”,第一次亮出了自己的獠牙。
几秒后,他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笑声在村子里,显得格外突兀。
他走上前,拍了拍江辞的脸。
然后,他对着那个已经吓傻的村民,用土话说了一句什么。
那个村民突然僵住,脸上瞬间露出谄媚和恐惧,
连连点头哈腰,手脚并用地退到了一边。
雷钟转过头,看着江辞。
“在这里,”他的嗓音压得很低,“只有比他们更恶,他们才会怕你。”
“你做得很好,阿河。”
这句赞许,是对江河的驯化,也是对江辞表演的肯定。
剧组继续向村子深处走。
今晚夜戏的拍摄点,是一栋建在山坡上的,废弃的吊脚楼。
地板的缝隙里,还能看到早已干涸的,暗红色的痕迹。
姜闻对这个场景满意到了极点。
他用手杖敲了敲腐朽的栏杆,对着所有人宣布。
“不用布置了,就这儿!”
“晚上,就在这里拍!”
夜幕降临。
山里的夜晚,寒气逼人。
剧组在吊脚楼周围架设灯光和机器,为夜戏做准备。
江辞被安排在二层一个狭小的房间里。
房间里除了一张破旧竹床,空无一物。
风从木板缝隙里灌进来,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声响。
江辞没有开灯。
他坐在黑暗里,用一块破布,一遍遍擦拭着手里的道具匕首。
就在这时。
“叩叩。”
两声轻微的敲门声。
江辞动作一顿。
他没出声,握着匕首的手,无声收紧。
门没有锁。
随着令人牙酸的“吱呀”声,破旧的木门被从外推开一条缝。
一缕昏黄摇曳的光,从门缝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狭长的光斑。
雷钟的脸,出现在门缝后。
他半张脸隐在黑暗里,另外半张脸被手里那盏老式煤油灯照亮,脸上挂着一种诡异的笑容。
他提着煤油灯,走进房间。
“阿河,睡不着?”
他的嗓音很轻,很柔,与白天的暴戾判若两人。
“走,叔带你去看点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