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净化仪式核心大祭坛的道路,据说是十年前艾萨克·摩尔夫公爵彻底疯狂、堕入黑魔法的爆发原点。
“真是……夸张的阵仗。”
洪飞燕垂下赤金色的眼眸,扫过自己身上这件覆盖全身、绣有繁复银色纹路的纯白祭司长袍。
它由神圣联邦特制,据说对黑魔法污染拥有卓越的防护能力,触感冰凉而厚重,仿佛将人与外界隔绝。
她身后跟随着一支肃穆的队伍:十二名手持经卷的仪式术士、六名专注于维持结界的结界师、两名气息渊深的大法师,以及三名擅长念动力操控的辅助术士。
众人神情凝重,步伐一致,在铺就着洁白大理石的宽阔神道上行进,脚步声在寂静的森林中回荡,显得格外突兀。
‘神圣联邦那套“白色即纯净”的审美,真是可笑至极。’洪飞燕在心中冷嗤。
脚下延伸的纯白道路,在幽暗森林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刺目,仿佛一道强行划开的伤疤。
‘蓝色……明明才是更干净的颜色。’
对于格外偏爱蓝色的她而言,这件带着红色滚边的白色长袍,从颜色到形制都透着令她厌恶的格格不入,红色与白色,恰恰是她最讨厌的两种色彩。
“话说……”
她赤金色的眼瞳微微偏移,瞥向身侧稍后方。
同样身着祭司服的萨耶兰·奥尔坎,正亦步亦趋地跟随。
这位奥尔坎公爵家的千金,脸上依旧挂着那副如同精致人偶般、缺乏生动情绪的淡漠表情。
然而,与萨耶兰打过多次交道的洪飞燕,早已能从那细微到近乎不存在的肌肉牵动、呼吸频率和眼神聚焦中,解读出更多信息。
‘她现在……心情糟透了。’
萨耶兰·奥尔坎此刻正处在极度不悦的状态。
虽然洪飞燕无需在意她的感受,但能让这位总是将情绪深藏不露的贵族千金如此明显地表现出抵触,足以说明眼前这场“净化仪式”本身,就让她感到强烈不满。
‘与我何干。’
洪飞燕收回目光,转而望向队伍前方那位佝偻的背影,勉强压下喉头泛起的恶心感,用尽可能平稳的声线开口:“泰利潘祭司,我有个疑问。”
前方的梅吉·泰利潘缓缓停下脚步,转过身,细长的眼睛在红色尖顶软帽的阴影下闪烁着晦暗的光:“公主殿下请讲。”
“我理解启动王室‘护盾法阵’是仪式关键,”洪飞燕直视着他,“但我不明白,护盾法阵的本质在于‘隔绝’与‘防护’,与‘净化’或‘封印’黑魔法污染的核心诉求,似乎存在根本差异。用它作为净化仪式的核心驱动,原理何在?”
泰利潘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他眯起眼睛,慢条斯理地回答:“哦……原来如此。公主殿下聪慧,确实发现了关键。不过,您还缺少一个……必要的‘前提条件’,方能理解仪式的全貌。”
“前提条件?”
洪飞燕心中警铃微作。
“正是。”
泰利潘彻底停下脚步,抬起枯瘦的手掌。
随着他的动作,身后跟随的全体法师如同收到无声指令的木偶,齐刷刷地静止在原地,目光或明或暗地投向洪飞燕。
一股无形的压力悄然弥漫。
泰利潘点了点头。
两名一直沉默跟在队伍末尾、身穿纯白镶金边法袍的法师越众而出,他们手中抬着一个扁平的、约一人长的古朴木箱。
咔哒。
木箱被轻轻放在洁白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晰的叩击声。
站在洪飞燕侧后方的萨耶兰,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虽然她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洪飞燕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一闪而逝的紧绷。
‘果然……’
洪飞燕的心脏微微一沉,某种不祥的预感成真,但她没有表露分毫,只是静静地看着。
泰利潘亲自上前,打开木箱,从里面取出一卷以暗红色丝带系着的古老卷轴。
他解开丝带,将卷轴缓缓展开,露出一行行以暗金色墨水书写的、流淌着魔力微光的文字。
“这是‘缄默之契’。”
泰利潘的声音在寂静的神道上显得格外清晰,“内容很简单:无论您在此地看到什么、听到什么、感知到什么,都绝不可对外泄露半分。这是参与摩尔夫兰森林净化仪式的……绝对前提,由女王陛下亲自裁定。即便是王族,亦不能例外。”
‘……预料之中。’
洪飞燕早就听说过,所有参与过此仪式的贵族,都会被施加某种强力的保密契约。
她面无表情地伸出手:“给我吧。我自己来。”
这“缄默之契”卷轴,散发着纯正的王室魔法气息,源自她的母亲,女王洪世流。
这种级别的魔法契约,即便是首席法师泰利潘也无法私自篡改。
而最关键的是……
‘谁会毫无准备地签下这种东西?’
为了应对今日,她早已做足了功课。
凭借着堪称怪物般的魔法理论天赋与对王室魔法阵式的深刻理解,她反复练习了如何在不破坏契约主体的情况下,微妙地“扭曲”其核心约束条款的某些修饰节点。
即便这是八阶法师洪世流亲手制作的卷轴,洪飞燕也有信心能找到那细微如发丝的“空隙”。
虽然不知道被扭曲的契约魔法入体后会产生何种副作用,但洪飞燕判断,源自直系血亲的魔法,大概率不会对她造成致命伤害。
这值得冒险。
嘶……
她将一丝魔力注入卷轴。
卷轴上的文字骤然亮起刺目的红光,随即整张卷轴无火自燃,化作一团炽烈的火焰。
火焰在空中迅速扭曲、凝聚,形成一个复杂而威严的红色魔法阵图,阵图微微旋转,随即猛地收缩,化作一道流光钻入洪飞燕的胸口。
整个过程,不到一秒。
对于一个“年仅十七岁的四阶法师”而言,能如此“顺利”地接受高阶契约魔法,已是令人侧目。
泰利潘见状,细长的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的神色,微微颔首。
然而,这位首席法师并不知道……
就在那不到一秒的接触中,洪飞燕已凭借其骇人的魔法解析力,飞速“阅读”了契约本质,并在魔法阵融入身体的瞬间,极其隐蔽地改动了几个关键符文的位置。
就像在一幅完美的画卷上,点了几个肉眼难辨、却足以让整幅画意境全变的墨点。
“唔……!”
预料之中的反噬传来。
洪飞燕只觉得一股狂暴而冰冷的魔力洪流猛地冲入体内,与她的本源魔力激烈冲突,仿佛有无数细针在经络中攒刺。
她闷哼一声,脸色瞬间苍白,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了半步,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公主殿下?您无恙否?”泰利潘作势欲上前搀扶。
“……无妨。”
洪飞燕猛地抬手制止,银牙紧咬,硬生生将涌到喉头的腥甜咽了回去。
无论多么难受,她也绝不愿在这个令人作呕的老家伙面前显露脆弱,更不接受他假惺惺的援手。
世界仿佛在旋转,四肢百骸传来虚脱般的无力感。
但她凭借着远超常人的坚韧意志,死死钉在原地,赤金色的眼眸中燃烧着不屈的火焰。
“继续前进。”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坚定。
尽管那反噬足以让普通四阶法师当场昏厥,洪飞燕依旧强撑着被冷汗浸湿的身体,迈开了脚步。
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但她的脊背挺得笔直。
萨耶兰的目光在洪飞燕微微颤抖的背影和泰利潘之间游移了一瞬,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祭司大人,方才契约魔法的发动……”
“确有异样波动,小姐。”
泰利潘淡淡回应,目光却一直锁在洪飞燕身上。
萨耶兰沉默了片刻,看了看洪飞燕强忍不适却不肯停步的姿态,最终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低声道:“……不,没什么。或许是错觉。”她将未说完的话咽了回去。
泰利潘收回目光,语气依旧平缓:“公主殿下,缄默之契的反噬似乎比预想更强。若您身体不适,仪式或可稍作推迟……”
“不必。”
洪飞燕头也不回,斩钉截铁地打断,“现在就开始。”
‘绝不能示弱……绝不能给他任何拖延或做手脚的借口。’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集中……再集中……’
她开始尝试着边走边进行冥想。
这无疑是极其困难的事情,需要将心神一分为二,一边控制身体行动,一边引导体内紊乱的魔力归于平静。
但对洪飞燕而言,这并非不可能。
‘回忆……回想那个方法……’
头痛开始减轻,松弛的肌肉逐渐找回力量,渗出的冷汗被体内升腾的暖意悄然蒸发,苍白的脸颊也恢复了一丝血色。
‘我以前……竟从未知晓。’
直到进入斯特拉学院之前,她都未曾真正理解“冥想”的奥妙与价值。
‘是谁……让我知道的呢?’
在冥想带来的空明思绪中,一段记忆悄然浮现。
那是暑假刚开始不久,为了探寻白流雪的过去,她与普蕾茵、阿伊杰……三个性格、出身、魔法属性迥异的少女,结伴踏上了一段旅程。
某个在林间露营的夜晚,众人围坐在篝火旁。
她看见阿伊杰独自坐在稍远的树根上,闭目凝神,周身萦绕着宁静的水元素波动。
出于好奇还有一丝不服输,她走了过去。
“喂,你这是在干嘛?发呆?”
当时的她,语气大概不算友好。
蓝发的少女睁开眼,湛蓝的眸子里带着一如既往的温和与些许困惑:“嗯?这个吗?是冥想哦……嗯,是白流雪同学建议我尝试的。从那以后,有空就会练习一下。”
‘白流雪……’
就是从那时起,洪飞燕也开始鬼使神差地,在无人时悄悄翻找关于冥想的典籍,躲在宿舍里独自尝试。
然后,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己体内那浩瀚如海、却时常躁动难驯的魔力洪流。
对天生拥有庞魔力量的她而言,冥想带来的控制力提升,简直是天作之合。
当她终于踏上大祭坛那以古老石材垒砌的、布满岁月刻痕的环形平台时,虽然没有完全恢复,但理智与魔力控制已回归了大半。
‘足够支撑启动护盾法阵了。’
至少,表面上看足够了。
站在祭坛中央,洪飞燕缓缓做了一个深呼吸。
仪式前甚至连一次完整的预演彩排都没有给她,意图再明显不过,他们想看她手忙脚乱,想看她失败出丑。
‘无所谓。’
即便没有练习,她也有信心第一次便将其完成。
这是流淌在她血脉中的力量,是她与生俱来的权能。
然而,当她真正站定,精神力铺开感知这座古老祭坛时,一股强烈的不协调感猛然攥住了她的心脏。
‘这是……什么?’
这所谓的“大祭坛”,其结构本身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封印盒。
内层是至少五重嵌套、性质各异的强力结界,如同枷锁般紧紧束缚着中心的“某物”。
而外层,则是一重更庞大、更复杂的综合性结界,将整个祭坛区域包裹其中。
‘这真的是为了“净化”而设的祭坛吗?’
更像是……为了“囚禁”与“镇压”!
“仪式开始。”
泰利潘苍老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
没有更多解释,没有更多准备。
净化仪式,就在这种诡异而紧绷的气氛中,突兀地启动了。
泰利潘站到了洪飞燕正对面的祭坛边缘,翻开手中那本厚重的、封面镶嵌着暗红宝石的律法书,开始用枯瘦的手指在空中勾勒复杂的古代符文。
十二名仪式术士分列祭坛十二个方位,同时高举双臂,吟诵起低沉晦涩的咒文,魔力自他们手中涌出,在空中交织成一张闪烁着白光的大网。
与此同时,洪飞燕收敛所有杂念,双手握紧了那柄象征王室火焰权柄的仪式权杖。
“火焰,听我号令。”
轰!
赤金色的火焰自她权杖顶端迸发,并非狂暴的烈火,而是纯净、凝练、如同液态水晶般的火焰结晶!
它们升腾而起,迅速蔓延,形成一个巨大的火环,将整个祭坛中央区域温柔而坚定地包裹其中。
洪飞燕手腕翻飞,权杖划出玄奥的轨迹,精准地操控着这些纯净之火,仿佛它们是她肢体的延伸。
“以此火为凭,铸我不破之壁……守护!”
随着她清越的喝令,环绕祭坛的火焰骤然向内收缩、凝聚、变形!
一个庞大无比、半球形的赤红色魔力屏障,以洪飞燕为中心轰然展开!
屏障表面流淌着熔金般的光泽,无数细密的古代防御符文在其中明灭闪烁。
通常而言,防护魔法难以形成完美的曲面,但某些发展到极致的“终极结界术”打破了这个常识。
此刻洪飞燕展开的“王室护盾法阵”,正是名列大陆前十的顶级结界之一,由阿多勒维特王朝的远古先祖所创,其完整形态在现代已近乎失传,唯有流淌着直系王血、且天赋卓绝者,方有可能再现其威能。
“哦……?”
包括泰利潘在内,不少参与仪式的法师眼中都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讶。
他们确实没料到,这位年仅十七岁、刚刚还承受了契约反噬的四公主,竟能如此流畅、甚至堪称轻松地完成这个高阶法阵的展开。
‘计划落空了啊……’
一些贵族法师脸上闪过不悦,悄然别开了视线。
洪飞燕的“失败”,本是他们乐于见到、并能用以维护某些秘密的结果。
唯有泰利潘,他的惊讶很快被一种更深沉的、近乎贪婪的探究欲所取代。
他眯着细长的眼睛,目光仿佛要穿透洪飞燕的身体,看到她灵魂深处涌动的东西。
‘这火焰……这气息……这真是纯粹的阿多勒维特之力吗?’
他仿佛看到,在洪飞燕身后,有一个朦胧的、炽烈的赤红色虚影正在无声地咆哮。
‘令人着迷……又令人作呕的“天赋”啊……’
洪飞燕无暇顾及那些目光。
维持如此规模的高阶法阵,对她而言也是不小的负担,额角再次渗出汗水。
但更让她心神不宁的是那股始终萦绕心头的疑惑。
‘动用这种等级的守护结界……究竟是为了防护什么?’
‘这底下……真的是需要“净化”的黑魔法污染吗?’
“呃!”
她甩开纷乱的思绪,将全部心神贯注于权杖与法阵。
一声低喝,双手紧握权杖,重重顿在祭坛中心的古老石板上!
嗡!!!
整个护盾法阵光芒大盛,发出低沉恢弘的共鸣。
紧接着,祭坛地面传来剧烈的震动和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什么?!”
洪飞燕脚下的石板突然向两侧裂开一道缝隙,并且这缝隙正在急速扩大!
她勉强稳住身形,赤金色的眼眸死死盯着脚下。
咕隆隆隆!!!
巨大的、看似浑然一体的祭坛平台,竟沿着中心线,缓缓向两侧分开!
如同一个尘封已久的古老匣子,终于被人暴力开启,露出了其下深不见底的黑暗,以及从中汹涌而出的、几乎要将灵魂冻结的……
冰冷!
那不是寻常的低温,而是夹杂着绝望、死寂、以及某种亘古不散的怨恨的灵魂层面的寒意!
“啊……!”
洪飞燕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瞳孔骤然收缩。
祭坛之下,并非想象中翻腾的黑魔法淤泥或扭曲的怨魂。
在层层叠叠、散发着幽蓝光芒的封印符文中央,静静悬浮着一具躯体。
一具保存完好、仿佛只是沉眠的男性躯体。
他穿着十年前式样的贵族服饰,面容英俊却毫无生气,皮肤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青白色。
艾萨克·摩尔夫。
十年前堕入黑魔法、陷入疯狂,最终被第一公主洪思华亲手“镇压”的摩尔夫公爵。
他的肉身,竟然一直被封印在这祭坛之下!
但让洪飞燕浑身血液近乎冻结的,并非仅仅是这具“尸体”的存在。
如果这是一个死去的黑魔人,其残留的气息理应充满污秽、暴戾的“黑魔力”。
然而,此刻从这具躯体内散发出的、弥漫整个地下空间的,却是精纯、冰冷、死寂的蓝色魔力!
属于人类魔法师,而且是极高阶水系或冰系魔法师才会拥有的、浩瀚如深海寒渊的蓝色魔力!
只是这魔力中,浸透了无尽的悲伤与凝固的绝望。
“怎么会……?”
洪飞燕的声音干涩,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一个死去的黑魔人,怎么可能散发出如此纯粹、却又如此冰冷的“人类”魔力?
“您是在问‘怎么会’吗?”
泰利潘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一种早已预料到的、近乎残酷的平静。
他缓步走到裂开的祭坛边缘,俯视着下方的冰封躯体,又抬头看向脸色苍白的洪飞燕。
“我就知道,您会有此疑问。”
他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混合着怜悯与某种扭曲满足感的笑容,“这一切……都是为了保护洪思华公主殿下啊。”
“……什么?”
洪飞燕猛地转头,赤金色的眼眸中燃烧着火焰与冰霜。
“为了保护公主殿下,我们做出了这个选择。”
泰利潘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寂静的祭坛,“每年都会‘苏醒’、试图冲破封印的艾萨克·摩尔夫公爵……我们只能一次次地加固封印,让他重新‘沉睡’。”
“这……这种疯狂的行为!”
洪飞燕感到一阵反胃,强烈的恶心感从心底涌上。
不是为了镇压黑魔法污染,而是为了持续封印一个可能并未完全死亡、或者说以某种诡异状态“存在”的昔日贵族?甚至可能是……她的亲人?
“疯狂?或许吧。”
泰利潘发出低沉沙哑的苦笑,那笑容里却没有丝毫温度,“但……您又能如何呢?无论我们做了什么,现在的您,公主殿下,也无力改变什么。您今日的任务,仅仅是代替‘忙碌’的洪思华公主殿下,完成每年的例行加固封印而已。”
洪飞燕猛地扭头,看向一直沉默站在不远处的萨耶兰·奥尔坎。
银发的贵族千金也正看着她。
那双总是缺乏情绪的眸子里,此刻清晰地映出了洪飞燕震惊而愤怒的脸,以及……一丝深藏的、冰冷的了然。
‘她早就知道。’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这祭坛之下隐藏的秘密!’
“这……这就是……”
洪飞燕的声音开始发抖,不仅仅是愤怒,更有一种被至亲之人背叛、被整个家族共同维护的黑暗真相所冲击的茫然与剧痛。
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姐姐,尊贵的第二公主,竟然参与掩盖了如此可怕的秘密?
而她们的母后,阿多勒维特的女王,默许甚至主导了这一切?
无法相信。
无法接受。
无法……忍受!
滚烫的液体不受控制地涌上眼眶,模糊了视线。
她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血腥味,才将那几乎夺眶而出的泪水逼了回去。
赤金色的眼眸因为充血和强忍的情绪而显得异常明亮,如同燃烧的熔岩。
“看来公主殿下深受震撼。”
泰利潘观察着她的反应,语气淡漠,“萨耶兰小姐,不如你先带公主殿下去侧殿休息……”
“不。”
洪飞燕猛地抬手,擦去嘴角渗出的血丝,用那双燃烧着火焰与决绝的眼睛死死盯住泰利潘,“不用。仪式……继续。”
她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度。
泰利潘细长的眼睛微微睁大,似乎有些意外,随即又恢复那副古井无波的模样。
他深深地看了洪飞燕一眼,缓缓点了点头。
“既然公主殿下坚持……那么,如您所愿。”
他转向其他法师,挥了挥手,“继续仪式,加固封印。”
洪飞燕不再看任何人,她闭上双眼,深深地、缓缓地吸气,再吐出,竭力让狂跳的心脏和翻腾的思绪平复下来。
‘冷静……还没结束。’
‘仅仅知道艾萨克·摩尔夫的肉身在此,远远不够。’
她感觉到怀中贴身收藏的那件物品,正散发着微弱却坚定的暖意……【记忆的指南针】。
‘必须回去……回到十年前的那个时刻。’
‘揭开所有的真相……全部!’
再次睁开眼时,她赤金色的瞳孔中,所有软弱的泪水都已蒸发殆尽,只剩下磐石般的坚定与冰冷的决意。
她重新举起权杖,对准了祭坛之下,那具被冰蓝色魔力与无尽封印包裹的躯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