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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3章 燕王妃素衣入东宫

    应天府。

    车轮滚滚,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单调的声响。

    徐妙云的车队,就像一滴水汇入大江,悄无声息地驶入了这座帝国的都城。

    没有前往早已备好的燕王府邸,马车在穿过几条街巷后,径直朝着一个方向驶去。

    东宫。

    “王妃,我们……”

    护卫头领策马靠近,话语中带着迟疑。

    车帘内,只传出一个平静无波的声音。

    “停车。”

    马车停稳。

    徐妙云没有让任何人搀扶,独自走下马车。

    她换上了一身素白的长裙,发髻上只插了一根简单的木簪。

    她牵起儿子朱高燧的手,那只小手有些冰凉。

    徐妙云抬头,望向东宫那朱漆的大门。

    门前,几名新换的禁军卫士站得笔直,甲胄鲜明,面孔冷硬。

    空气里,一股浓重的气味扑面而来。

    不是皇宫惯有的檀香,也不是花木的芬芳。

    是血腥味。

    与寺庙里燃尽的香灰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诡异的气息。

    地面被冲洗过,但青石板的缝隙里,依旧残留着暗红色的印记,在夕阳下显得格外刺目。

    朱高燧仰起头,小声问:“娘,这里是什么味道?”

    徐妙云牵着他的手,紧了紧。

    “是药味。”

    她回答,声音没有半分起伏。

    “你大伯病了,我们是来探病的。”

    她迈开脚步,领着朱高燧,一步一步,走向那座吞噬了无数人命的宫殿。

    守门的卫士伸手拦住了她。

    “东宫禁地,闲人免入!”

    徐妙云没有停步,只是抬眼看了他一下。

    那卫士对上她的目光,心头莫名一跳,握着长戟的手,竟然有些发软。

    就在这时,一名太监从宫门内快步走出,对着徐妙云躬身行礼。

    “燕王妃,太子妃已在偏殿等候。”

    徐妙云微微颔首,牵着儿子,跨过了那道门槛。

    偏殿内,燃着安神的檀香,却压不住那股从外面飘进来的血腥。

    太子妃吕氏坐于主位,她穿着一身素服,双眼红肿,面容憔悴,但腰背依旧挺得笔直。

    看到徐妙云进来,吕氏的目光中,掠过一丝极为复杂的情绪。

    有同为女人的悲戚,也有对一个潜在威胁的戒备。

    “燕王妃远道而来,辛苦了。”

    吕氏开口,声音沙哑干涩。

    徐妙云松开朱高燧的手,对着吕氏,深深地躬身一礼。

    “嫂嫂节哀。”

    她抬起头,目光清澈,直视着吕氏。

    “弟媳此来,非为燕王妃,只为朱家儿媳,探望病重的大哥。”

    一句话,将所有政治的隔阂,都拉回到了家庭伦理的层面。

    合情,合理。

    吕氏的身体微微一顿,那份刻意维持的疏离与戒备,出现了一丝裂痕。

    她看着眼前的徐妙云,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若以太子妃的身份,她可以谈论国事,可以敲打试探。

    但以姐姐的身份,面对一个前来分忧的妹妹,她还能说什么?

    “你有心了。”

    半晌,吕氏才从喉咙里挤出三个字。

    她招了招手。

    “坐吧。”

    徐妙云谢过,在下首的位置坐下,然后将朱高燧拉到自己身边。

    两个女人,相对无言。

    空气中,只有檀香燃烧时发出的细微噼啪声。

    “四弟在西域,开疆拓土,想必……也是不易。”

    最终,还是吕氏先开了口,话语里带着试探。

    徐妙云为朱高燧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角,才抬头应道。

    “王爷在外,为的是大明江山,家中一切,自有我这妇道人家操持。”

    她顿了顿,话锋轻转。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太子殿下的身体。不知太医如何说?”

    她将话题又拉了回来,不给吕氏任何深入西域话题的机会。

    吕氏的眼圈又红了。

    “太医……”

    她摇了摇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他们……他们都说,尽力而为。”

    就在这时,殿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少年朱允炆从内殿走了出来。

    他同样一身素服,脸色苍白,但步履沉稳。

    他走到大殿中央,先是对着吕氏行了一礼。

    “母亲。”

    然后,他转向徐妙云,再次躬身。

    “允炆拜见四婶。”

    他的举止得体,声音平稳,没有半分少年人的慌乱。

    只是,当他抬起头时,那双看向徐妙云的眼睛里,带着一种超越了他这个年纪的审视与探究。

    徐妙云的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意。

    她没有起身,只是微微欠身。

    “好孩子,快起来。”

    她的声音柔和,就像一个普通长辈在看待自己的晚辈。

    “你父亲病重,要多替你母亲分忧,照顾好自己,也照顾好你弟弟。”

    朱允炆应了一声“是”,便站到了吕氏的身后,不再言语。

    但他那审视的目光,却并未从徐妙云身上移开。

    这个突然到来的四婶,身上有一种让他看不透的东西。

    她不慌不忙,不卑不亢,面对东宫的血腥与死寂,平静得不像一个刚刚经历长途跋涉的妇人。

    她更像一个……习惯了风浪的舵手。

    徐妙云不再开口。

    她没有再提一句关于朱棣,关于西域,关于朝政的话。

    她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陪着同样沉默的吕氏。

    她从袖中取出一块手帕,擦了擦朱高燧额头的汗。

    她轻声安抚着有些坐不住的儿子,让他不要吵闹。

    她的存在,就像一颗被投入死水潭中的石子。

    没有激起惊涛骇浪,却让这潭死水的内部,开始了无人察觉的涌动。

    夜色,渐渐笼罩了皇城。

    偏殿里点上了灯。

    昏黄的灯火,将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一名小太监端来一些简单的餐食。

    吕氏没有胃口。

    朱允炆也只是默默地站在一旁。

    徐妙云拿起一块糕点,递给朱高燧。

    “饿了吧,先吃一点。”

    她自己,也拿起一块,小口小口地吃着,仿佛这里不是风暴中心的东宫,只是寻常的娘家宅院。

    这份从容,让吕氏心头的戒备,又加深了几分。

    她看不懂徐妙云。

    就在这时,一名老太监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他没有看吕氏,也没有看朱允炆。

    他径直走到徐妙云的面前,深深地躬下身子,声音压得极低。

    “燕王妃。”

    “皇爷,在武英殿,召您觐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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