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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2章 帝王怒血洗宫闱

    “臣……罪该万死。”

    蒋瓛的声音,像一块石头落入枯井,没有荡起任何回响。

    朱元璋魂不守舍。

    他靠着身后的殿门,身体的重量全部压在那冰凉的木料上,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勉强支撑住自己不倒下去。

    他没有再看蒋瓛,也没有再开口说一个字。

    东宫前的庭院,安静得落针可闻。

    风吹过树梢,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跪在地上的宫人、内侍,一个个屏住呼吸,连胸膛的起伏都尽力压制。

    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力,正从那个靠着门的老人身上,一圈一圈地扩散开来。

    那不是悲伤,也不是愤怒。

    那是一种万物归于死寂的空洞。

    朱元璋的头颅低垂着,花白的头发在风中散乱。

    他就这样站着,一动不动,像一尊失去了所有生机的石像,被抽走了灵魂,只剩下一具空壳。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

    许久。

    朱元璋的身体,动了。

    他缓缓地,挺直了那副不久前还佝偻的脊梁。

    这个动作很慢,慢到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看清他骨节活动的轨迹,听到细微的、骨骼摩擦的声响。

    当他的背脊完全挺直的那一刻,他身上那种属于父亲的脆弱与绝望,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抬起头。

    那张布满沟壑的脸上,没有眼泪,没有表情。

    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最后一点属于人父的温度,也已熄灭。

    他将所有的无能为力,都转化成了对眼前这个失控世界的憎恶。

    他转身,面向庭院中跪伏在地、抖如筛糠的众人。

    “东宫伺候的人。”

    他的声音不高,平淡得像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从太医,到杂役。”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那些战战兢兢的面孔,那些面孔在他的注视下,变得更加惨白。

    “有一个算一个。”

    “全部拖下去。”

    “杖毙。”

    最后两个字,轻得像一片羽毛,却砸得在场所有人脑中一片空白。

    蒋瓛猛地抬头,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在对上朱元璋目光的刹那,把所有话都咽了回去。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没有活物的气息。

    只有一片荒芜的、被冰雪覆盖的旷野。

    “遵旨。”

    蒋瓛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然后起身,对着身后的缇骑,做了一个冰冷的手势。

    黑甲涌动。

    锦衣卫的缇骑,如同一群嗅到血腥的饿狼,扑进了东宫。

    “皇上饶命!”

    “冤枉啊!”

    尖叫声,哭喊声,求饶声,骤然响起,划破了皇城的宁静。

    一名年老的太医被人从殿内拖了出来,他拼命挣扎,老泪纵横地哭喊着:“太子爷的病,非药石可医啊!此乃天命!皇上!”

    回答他的,是廷杖落在皮肉上的沉闷声响。

    “噗!”

    惨叫声只响了一下,就变成了压抑的呜咽。

    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地传来。

    鲜血,顺着青石板的缝隙,蜿蜒流淌,汇成一滩滩暗红色的水洼,在夕阳下反射出妖异的光。

    浓重的血腥气,很快就压过了庭院里那股化不开的药味。

    哭喊声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棍棒起落的破风声,和骨肉分离的闷响。

    朱元璋就站在血泊的边缘,静静地看着。

    他的龙袍下摆,被溅上了一点血迹,像一朵在黑夜里盛开的梅花。

    他没有看那些垂死挣扎的人,他的目光,穿过这片人间地狱,落在了跪在不远处的孙子,朱允炆身上。

    朱允炆跪在那里,小小的身体一动不动。

    他没有哭,也没有看那血腥的场面。

    他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面前的地面,仿佛那片青石板上,有什么东西比身后的屠杀更能吸引他的注意。

    在这一片血色之中,朱元璋对着身边一名已经吓得面无人色的贴身太监,下达了第二道命令。

    “拟旨。”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得没有起伏,与周围的惨状形成了诡异的对照。

    “召秦、晋、代、肃、辽、庆、谷、宁……”

    他一口气念出了所有在外藩王的封号。

    “……所有藩王,即刻回京。”

    那名负责记录的太监浑身一抖,手中的毛笔掉在了地上,墨汁溅了一片。

    但他不敢问,一个字都不敢问,只是手忙脚乱地捡起笔,用颤抖的手继续记录。

    朱元-璋没有理会他的惊恐,继续说道:“再拟一道。”

    “传令凉国公蓝玉,即刻停止西征,全军后撤。”

    “大军……就地驻扎北平,听候调遣。”

    两道旨意,如两道惊雷,在所有听到的人心中炸响。

    召回所有手握兵权的儿子。

    召回那支远征西域的二十万大军。

    做完这一切,朱元璋没有回奉天殿,也没有再去看寝宫里那个生死不知的儿子。

    他转过身,独自一人,一步一步,朝着皇城的城楼走去。

    他的步伐不快,却很稳。

    每一步,都踩在被鲜血浸染的石板上,留下一个个清晰的脚印。

    他登上高高的城楼,站在垛口后面。

    风吹动他花白的头发和宽大的龙袍,猎猎作响。

    他俯瞰着脚下这座庞大的城市,宫殿楼宇,街巷纵横。

    再远处,是应天府的万家灯火,星星点点,延绵不绝。

    整个天下,都在他的脚下。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看着远方的天际线,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这片他亲手打下来的江山,在他的儿子即将离去的时候,露出了最狰狞的獠牙。

    而他,要亲手,把这些牙,一颗一颗地,全部敲碎。允炆?允熥?

    老四?

    或者其他藩王?

    应天府,正阳门。

    夕阳的余晖,将城楼染成一片金红。

    一辆素雅的马车,没有悬挂任何王府仪仗,混在返城的牛车与货郎的队伍中,缓缓驶入了城门。

    守城的兵丁,只是例行公事地瞥了一眼,便挥手放行。

    马车驶过喧闹的街市,最终,停在了一座并不起眼的宅邸前。

    车帘被一只素手掀开。

    徐妙云的脸,出现在昏黄的光线里。

    她抬头,看着这座风雨欲来,暗流汹涌的京城,平静的面容上,没有一丝波澜。

    她,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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