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陈从进开挖水道的举动,朱温心中极为忧虑,他忍不住想到,若是大水灌城,自己将会落于何种下场。
心事重重的朱温,心中想的多,其模样看起来都有些浑浑噩噩,待回到了府中后,妻张惠见其模样,有些担忧的问道:“夫君,出了什么事?”
朱温这才回过神来,好一会,才低声回道:“今日上城观敌,发现陈从进大发民夫,所行迹象,似是在挖掘水道。”
张惠闻言,一时间有些疑惑,陈从进大军兵临城下,不想着怎么攻城,挖水道干嘛?
就算张惠是一个聪慧的女子,但她也想不到,乱世武夫之残暴,下限,究竟在哪里。
朱温看着张惠,缓缓说道:“陈从进恐怕是想要掘开黄河,引水倒灌汴州!”
“这…………”张惠大惊,她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良久之后,她才喃喃自语道:“汴州数十万丁口,这要是以水淹城,那将是浮尸蔽河,汴州恐将沦为泽国啊!”
说到这,张惠看向朱温,急声问道:“陈从进有这般狠毒之心?”
“此枭雄也!若能得名声,此人趋之若鹜,可若是能用名声换取天下,陈从进必不会有半点迟疑之心!”朱温斩钉截铁的说道。
或者说,论对自己的了解,自己或许并没有敌人更深刻的了解自己。
当然,事情还没发展到那一地步,陈从进内心也在犹豫之中,水火无情,有时候,百姓之命,是一个数字,可一旦这个数字,超过了某个界限,想来便是再暴虐之主,也难免会有所迟疑。
这时,张惠又问道:“陈从进若想掘河,不开挖水道,便不能成行吗?”
朱温摇摇头,道:“不行,不挖水渠,洪水只会漫于平原,对田地作物损害极重,但短时间内,难以对我军造成沉重伤亡。”
张惠听后,毫不迟疑的说道:“事已至此,那便绝不能再死守汴州,一旦等陈从进挖好水道,那一切就来不及了!”
朱温很是烦躁,张惠的话,他当然知道,可他也知道,眼下和幽州军决战,胜算着实不高。
若是一开始的时候,便全力和陈从进野战,那朱温还有些信心,因为那个时候,汴军士气高昂,屡战屡胜。
可直到攻黎阳失败,军心士气便有所下落,再加上朱珍投降,胡真自缢,眼下决战,实在是胜算渺茫。
这时,张惠忽然问道:“夫君,我军野战之力,比之幽州军如何?”
这个问题,朱温还是有些信心的:“我军连年征战,厮杀,单论战力,当强于幽州军。”
“既如此,何不出城决战?”
一说到这,朱温就有些头疼,陈从进这个人,说他稳健吧,他还能把计谋玩出花来。
可要说他不够稳,陈从进修的营寨,特别是这种长期对峙的营寨,那真是又高又厚,而且还是那种一层套一层,寨寨相连。
当然,更为重要的是,幽州军数量比自己要多的多,且骑兵众多,随时遮蔽战场,正面决战,朱温怎么看,都是自己吃大亏。
听完朱温的话,张惠也知道了他的难处,如今的陈从进,地盘广大,拥河北,河东之地,契丹,奚人俯首称臣,任其抽调丁壮精骑,渤海国犹如粮仓一般,给予其钱粮支持。
优势实在太大了,这就像一个普通人和富人之间的赌博一样,陈从进筹码太多,而朱温的筹码太少,朱温只要输一次,就是万劫不复之境地。
沉默良久后,张惠缓缓又道:“夫君不是遣使求援,杨行密,赵德諲皆言愿出兵相助,夫君当速遣快马,通报杨,赵二人,声言陈从进丧心病狂,欲掘黄河,祸国殃民,请二人即刻出兵驰援。”
说到这,张惠停顿了一下,随即接着说道:“夫君还可以派人去长安,告诉朝廷,陈从进要掘河了。”
“告诉朝廷有什么用,李克用那厮估计现在才刚刚从灵石撤军,他短时间内,是半点用处都没有!”朱温有些不耐烦的说道。
张惠轻声道:“或许没用,可或许有用呢。”
“能有什么用处?”
“夫君,大唐尚在,士子,名望之族,朝廷大臣还在,陈从进此举,无异于自堕声名,届时,万夫所指,或许能迫使陈从进放弃掘河之手段。”
朱温思索了一下,还是摇摇头道:“不可能的,陈从进要是怕被人骂,他就不会屡次指着朝廷诏书,说是乱命了。”
“夫君,这不过是试试而已,遣一队信使,乔装打扮,躲过蕃人胡骑,又非难事。”
朱温叹了口气,道:“行吧,我一会就去安排此事。”
二人对坐片刻,一时无言,这种气氛,让朱温有些难受,他想起刚刚迎娶张惠时的场景,那时他曾夸下海口,将会让她成为世上最尊贵的女子。
可如今,这个诺言还未实现,自己就被陈从进逼到如今这个地步。
朱温站了起来,准备离开屋子,这时,张惠拉住朱温,轻声道:“夫君,不要急切,你南征北战多年,多少强敌皆已灰飞烟灭,强如黄巢又如何?横暴中原的秦宗权又如何?”
朱温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妻子的安慰,让他的心中好受一些,虽然朱温在外面,在部下的面前,都是露出一副自信满满的模样。
可是在他心中,面对如今如此不利的境况,他根本无处可说,唯有妻子,能给自己心中那一点慰藉。
当然,身为强者,他也无需去说,胜了是命,败了也是命,无论输赢,还是权倾天下,还是生死族灭,他都认这个命。
经过张惠的开解,朱温已经决定了,他不能再死守,他要让陈从进看到破城的希望,看能否改变他掘河的打算。
但是,正面大规模的生死决战,朱温认为风险太大,且赢面太小,他要分散出击,用中等规模的战事和陈从进进行缠斗。
只要时间再拖一个月,开春后,赵德諲,杨行密,甚至李克用,恐怕都能集结至汴州,届时,合纵之力,足可破幽州矣!
(冬至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