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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2章稻香·家书

    乾元十七年秋,乞儿国迎来了建国以来最丰盈的收获季。

    自十年前毛草灵推行“均田新政”与“稻麦轮作法”以来,关中平原的粮产连年递增。今年更是风调雨顺,从陇西到河套,千里沃野金浪翻滚,稻穗沉甸甸地弯下腰,麦浪在秋风中发出沙沙的响动,像是大地在哼唱古老的丰年歌谣。

    长安城东三十里,皇家试验田。

    毛草灵脱去了繁复的凤冠霞帔,只着一身靛青棉布襦裙,头发用木簪简单绾起,赤脚踩在田埂上。泥土湿润微凉,从脚趾缝间溢出,带着稻禾特有的清香。

    “娘娘,小心蚂蟥!”随行的农官紧张地跟在身后。

    “无妨。”毛草灵弯腰掐下一穗稻谷,放在掌心细细端详。谷粒饱满,颗颗金黄,轻轻一捻,米香便逸散开来。

    这是她七年前从江南引种的“占城稻”,耐旱、早熟、产量高。起初老农们不信,说外来的种子不服北方的水土。她便在宫外划了百亩试验田,亲自带着司农寺的官员下地,育苗、插秧、除虫、施肥——最初那两年,她白皙的皮肤被晒得黝黑,手上磨出厚厚的茧子,后宫那些妃嫔私下讥笑她“农妇凤主”。

    如今,这百亩试验田的亩产已是寻常稻田的两倍。去年开始在全国十八州推广,今年秋收,各州县报上来的预估产量,让户部尚书在朝堂上喜极而泣。

    “王农官。”毛草灵直起身,“今年关中预估总产多少?”

    “回娘娘,初步估算是三百七十万石。”年过五旬的王农官声音发颤,“比乾元元年……翻了整整三倍啊!”

    三倍。

    毛草灵望向无垠的稻田。秋风拂过,金浪起伏,阳光在穗尖跳跃,晃得人眼睛发热。她想起十年前初到乞儿国时,第一次随皇帝巡幸民间所见——田地荒芜,农人面有菜色,孩童饿得肋骨分明。那时皇帝握着她的手说:“灵儿,朕的百姓,不该如此。”

    十年。她用了十年,让这片土地重新长出希望。

    “传令下去。”她转身,对随行的内侍官道,“今年各州县的田赋,减免三成。余粮由官府按市价收购,充实常平仓。再有——”她顿了顿,“从内帑拨银五十万两,在关中修建十座‘丰年义仓’,逢灾年开仓放粮,丰年时储新换陈。”

    内侍官飞快记录,手都有些抖。五十万两内帑银,几乎是皇室半年的用度。

    “娘娘,这……是否要与陛下商议?”

    “本宫昨晚已与陛下议定。”毛草灵微微一笑,“陛下说,内帑的钱,本就是百姓的钱,该用在百姓身上。”

    王农官忽然跪倒在地,老泪纵横:“娘娘仁德!天下百姓,永感凤恩!”

    周围随行的官员、农人、侍卫,齐刷刷跪倒一片。秋风卷着稻香,拂过田埂上跪拜的人群,也拂过毛草灵微微泛红的眼眶。

    她抬头看向远方。长安城的轮廓在秋阳下清晰可见,那座她生活了十年的宫殿,那些她爱过、恨过、守护过的人和事,都在那里。

    值得了。她想。这十年的每一寸挣扎,每一次深夜的辗转反侧,每一次在朝堂上与守旧老臣的激烈争辩,都值得了。

    ---

    黄昏时分,御辇回到皇宫。

    毛草灵刚踏入凤仪宫,便听见内殿传来孩童清脆的背诵声: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故君子富,好行其德;小人富,以适其力……”

    是长子李承稷。今年八岁,已开蒙三年,太傅昨日才开始讲《管子·牧民篇》,他竟已能背诵。

    毛草灵悄声走到殿门边,只见儿子端坐在书案前,小小的脊背挺得笔直,手中捧着厚重的典籍,稚嫩的嗓音却念得字正腔圆。皇帝李珩坐在一旁批阅奏折,偶尔抬头看一眼儿子,眼中满是欣慰。

    次女安宁公主才五岁,趴在父皇腿边玩九连环,时不时抬头奶声奶气地问:“父皇,这个环环怎么解不开呀?”

    夕阳从雕花长窗斜斜照入,将一家四口的影子拉得很长,温暖地融在一起。

    毛草灵站在光影交界处,忽然有些恍惚。这场景太美好,美好得像一场随时会醒的梦。

    “母后!”承稷先发现了她,放下书本站起身,规规矩矩行礼。

    安宁公主则像只小雀儿扑过来,抱住她的腿:“母后母后!父皇说您去看稻子啦!稻子好吃吗?”

    毛草灵弯腰将女儿抱起,亲了亲她软嫩的脸颊:“稻子不能直接吃,要脱壳成米,煮熟了才好吃。等新米入仓,母后让御膳房做桂花米糕给安宁吃,好不好?”

    “好!”小丫头拍手笑,又凑到她耳边小声说,“母后,我今天解开了两个环哦,父皇夸我了。”

    李珩放下朱笔,走过来接过女儿,另一只手很自然地揽住毛草灵的肩:“累了吧?听说你今日赤脚下田了?”

    “接地气。”毛草灵靠在他肩上,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与墨香混合的气息,“陛下今日朝事可顺?”

    “顺。”李珩牵着她走到软榻边坐下,“你减免田赋、修建义仓的旨意,方才已传到前朝。宰相领着六部官员在宣政殿外跪谢,说‘凤主仁德,旷古未有’。”

    毛草灵苦笑:“他们前些年可不是这么说的。”

    “此一时彼一时。”李珩握住她的手,掌心温热,“灵儿,你用了十年,让所有人都看见——你的心,真的在百姓身上。”

    承稷端了茶过来,双手奉给父母。毛草灵接过,看着儿子日渐清晰的下颌线,忽然问:“稷儿,方才背的‘仓廪实而知礼节’,你明白是什么意思吗?”

    八岁的孩子认真想了想:“太傅说,百姓仓库里粮食满了,才会讲究礼仪;衣食充足了,才会在乎荣辱。所以治国要先让百姓吃饱穿暖。”

    “那要怎么让百姓吃饱穿暖呢?”

    承稷眨眨眼,看向父皇。李珩鼓励地点头:“说说看,你母后想听。”

    “要……要轻徭薄赋,让百姓有余粮;要兴修水利,让田地不旱不涝;要推广好种子,让一亩地多打粮食;还要……”他顿了顿,小声说,“还要官吏清廉,不盘剥百姓。”

    毛草灵与李珩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惊喜。

    “这些话,是谁教你的?”毛草灵柔声问。

    “儿臣自己想的。”承稷挺起小胸膛,“上月随太傅去京郊体察民情,看见农人收割,太傅让儿臣问他们有何难处。他们说……说县衙的小吏收‘火耗’,明明一石粮,要算一石二斗。儿臣回来查了书,前朝就有‘火耗归公’的法子,为什么我们不能用呢?”

    李珩朗声大笑,将儿子揽到身前:“好!朕的稷儿,八岁便知民间疾苦,思治国良策!比你父皇当年强多了!”

    安宁公主见哥哥受表扬,也挤过来:“安宁也知道!太傅说,女子也要读书明理!安宁以后要帮母后管义仓,不让坏人贪米米!”

    童言稚语,让满室笑语。

    这一刻,毛草灵忽然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她扎根了。不仅在这片土地上,更在这三个人的生命里。她的血脉、她的理念、她带来的那些现代文明的碎片,都已融入这个古老国度的肌理,并将通过她的子女,继续流淌下去。

    ---

    夜深了,两个孩子被乳母带走安寝。

    李珩批完最后一本奏折,走到窗边,从背后环住正在卸簪的毛草灵。

    “灵儿,今日收到唐国国书。”

    毛草灵的手一顿。铜镜中,她的面容在烛光下显得朦胧。

    “说什么?”

    “恭贺乞儿国丰收,叙两国邦谊,还有……”李珩的下巴抵在她发顶,“问你安好。”

    自三年前她正式拒绝回国、选择留在乞儿国后,唐朝每隔半年便会来一封国书。起初是劝说,后来是惋惜,再后来,便只是这样淡淡的问候。

    像是隔着一道无形的墙,墙那边是她再也回不去的故乡,墙这边是她亲手建造的家园。

    “使者还捎来一封家书。”李珩从袖中取出一封素笺,放在妆台上,“是你兄长亲笔。”

    毛草灵盯着那封信。信封是唐朝如今流行的洒金笺,封口处盖着毛氏家徽——一只衔草的燕子。那是她穿越前的家族,那个在现代社会富甲一方、却在她车祸后可能早已认定她死亡的家族。

    在这个时空,她成了罪臣之女,家族早已没落。但三年前,当她以“乞儿国凤主”的身份名扬天下时,她那流放岭南的兄长竟奇迹般地联系上了她。

    血缘是斩不断的线。哪怕隔着时空,隔着身份,隔着十年光阴。

    她拆开信。兄长毛文钦的笔迹清瘦有力:

    “灵儿吾妹:

    见字如晤。

    闻乞儿国今岁大稔,兄心甚慰。关中三百七十万石,江南亦传佳话,皆吾妹十年心血所成。父亲若在天有灵,当含笑九泉。

    兄在岭南一切安好,去岁蒙赦,迁回洛阳,现任国子监司业。闲暇时整理父亲遗稿,著《农政辑要》十二卷,其中多引吾妹在乞儿国所行新政为范。今夏付梓,已赠乞儿国使臣一套,望妹闲暇批阅。

    母亲身体尚健,唯思念吾妹日甚。每见雁南飞,必登楼北望,泣下沾襟。兄百般宽慰,终难解其怀。

    唐国今岁亦丰,圣人推行‘贞观遗风’,广开言路,轻徭薄赋,颇有妹在乞儿国新政之影。时有朝臣言:‘若毛氏女在唐,当为女相。’兄闻之,百感交集。

    然兄知妹志。昔年妹决意留北,书云:‘此心安处是吾乡。’兄初不解,今见乞儿国大治,方悟妹之深意。

    唯愿妹善自珍重,与乞儿国君臣同心,永葆盛世。他日若得机缘,盼能一见。

    兄文钦 顿首

    乾元十七年八月廿三”

    信纸在烛火下微微颤抖。

    毛草灵闭上眼睛。泪水无声滑落,滴在“此心安处是吾乡”那行字上,墨迹微微洇开。

    李珩轻轻抽走信纸,将她拥入怀中。

    “想哭就哭吧。”他吻她的发顶,“在朕面前,你不必永远坚强。”

    毛草灵摇头,将脸埋在他胸口。十年了,她早已学会将思乡之情压进心底最深的角落。可每当家书到来,那角落就会裂开一道缝,涌出滚烫的、属于“毛草灵”而非“凤主”的疼痛。

    “陛下。”她的声音闷闷的,“臣妾是不是……太贪心了?既想要这里的家,又放不下那边的根。”

    “这不叫贪心。”李珩抚着她的背,“这叫情深。对故土情深,对家人情深,对你亲手建造的这一切……也情深。”

    他松开她,捧起她的脸,烛光里他的眼神温柔而坚定:“灵儿,你记得吗?十年前你刚来时,朕问过你,会不会有一天想回去。你说:‘我不知道未来,但我知道此刻,我想让这里的百姓吃饱饭。’”

    毛草灵点头。她记得。那是她与李珩的第一次深谈,在御花园的梅树下,雪落无声。

    “如今十年过去了,百姓真的吃饱了。”李珩拇指擦去她的泪,“你做到了你承诺的事。而朕要承诺你的是——无论你思念故土多深,无论你流泪多少次,这里永远是你的家。朕,承稷,安宁,还有这乞儿国的千万百姓,都是你的家人。”

    他顿了顿,声音更轻:“你若想接母亲来小住,朕可遣使去唐国商议。你若想见兄长,朕可在边境设行宫,让你们兄妹团聚。只要你开口,只要朕能做到。”

    毛草灵望着他。这个男人,从二十四岁的年轻帝王,到如今三十四岁的沉稳君主。她见证了他眼底的青涩褪去,见证了他肩上的江山愈重,也见证了他对她从惊艳到深爱,再到如今这般——懂得,并成全。

    “不。”她深吸一口气,摇头,“母亲年事已高,经不起长途跋涉。兄长在唐国已有基业,不应因我牵动。况且……”

    她走到窗边,推开长窗。秋夜的风涌进来,带着未央宫外丹桂的甜香,更远处,长安城的万家灯火如星河倾落。

    “况且,臣妾的责任在这里。”她轻声说,“三百七十万石粮食入库,十座义仓待建,陇西的水渠明年开春要动工,江南的蚕桑新法还在推广……臣妾走不开。”

    李珩走到她身边,与她并肩望向夜色。

    “有时候朕会想。”他说,“若你没有来乞儿国,如今的天下会是何等模样?朕或许还是个守着祖业的守成之君,百姓或许还在温饱线上挣扎,稷儿和安宁……或许根本不会出生。”

    他握住她的手:“所以灵儿,不要觉得你亏欠了谁。你给这片土地带来的,远比你以为的更多。”

    远处传来打更声。三更天了。

    毛草灵靠在李珩肩头,忽然说:“陛下,臣妾想写封回信。”

    “现在?”

    “嗯。有些话,现在就想说。”

    李珩点头,唤内侍备笔墨。

    毛草灵在书案前坐下,铺开乞儿国特制的“凤纹笺”——这是去年工部按她的设计新制的纸,掺了桂花浆,展纸时有淡淡花香。

    她提笔,蘸墨,悬腕良久,才落下第一行字:

    “兄长文鉴:

    展信涕零,遥念故园。

    乞儿国今岁之丰,非妹一人之功,乃陛下圣明、朝臣尽心、百姓勤劳所致。兄著《农政辑要》,妹当细读,若有所得,必推行于北地,使两国农事共进。

    母亲垂念,妹心如割。然山河遥远,难以膝前尽孝,此妹终生之憾。恳请兄代妹侍奉母亲,晨昏定省,以慰妹心。今附北海珍珠一斛、关东野山参十支,皆滋补之物,望母亲康健。

    妹在乞儿国一切安好。陛下仁厚,子女聪慧,百姓爱戴。十年经营,此间已成吾乡。

    然唐国乃吾根,永不敢忘。他日若两国通商之路更畅,或可于边境设‘互市’,使南北货物流通,百姓俱得其利。此亦妹之夙愿。

    秋深露重,兄宜珍重。

    妹草灵 敬上

    乾元十七年九月初八

    又及:闻洛阳牡丹甲天下,乞儿国寒苦,花卉稀见。兄若得暇,可寄牡丹种子数包,妹欲植于凤仪宫中,以寄乡思。”

    信写完了。毛草灵吹干墨迹,折叠,装入信封。在封口处,她没有用凤印,而是从妆匣里取出一枚私章——那是李珩十年前送她的及笄礼,刻着“灵心”二字。

    盖下去,朱红的一点,像心头的朱砂痣。

    “让人连夜送出吧。”她对内侍说,“走官驿加急通道。”

    内侍躬身接过,退出殿外。

    烛火跳了一下。李珩从背后拥住她,下巴搁在她肩头:“牡丹种子?朕记得你不喜艳丽之花。”

    “从前是不喜。”毛草灵看着窗外的月亮,“现在觉得,艳丽也好,素淡也罢,能在这北地开出花来,便是好的。”

    就像她。从江南水乡的世家小姐,到长安青楼的罪臣之女,再到这塞北之国的凤主。每一次移植,都痛彻心扉,但终究……扎下根,开出花来了。

    “睡吧。”李珩吹熄了烛火,“明日还要早朝,工部要奏报义仓的选址。”

    黑暗中,他牵着她走向床榻。纱帐落下,将月色隔在外面。

    毛草灵躺下,听着身侧丈夫平稳的呼吸声,听着窗外远远传来的宫禁钟声,听着这片她亲手参与塑造的国度,在秋夜里沉静安眠的呼吸。

    她闭上眼睛。

    梦里,会有江南的烟雨,洛阳的牡丹,母亲温柔的手,兄长少年时的笑脸。

    但醒来时,她会在乞儿国的晨光里,在丈夫和孩子身边,在等待她去处理的奏章和政事面前。

    这便是她选择的人生。

    不完美,但完整。有遗憾,但无悔。

    窗外的月亮,渐渐西斜。

    而长安城的灯火,彻夜未熄,像大地睁着的眼睛,温柔地注视着这片正在变得丰饶的土地,注视着这片土地上,那个从异乡来、却把异乡变成故乡的女子。

    (第一百九十二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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