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到了通州,余令一下就轻松多了!
通州是京畿要地,离京城已经很近了。
余令在这里发布了自己身为督师的最后一道军令,军符被一分为二。
军令下达,御马四卫的火器被死死地困在营地内。
余令晕的不行,倒头就睡。
睡在床上的那一刻余令还觉得床在晃动,北人不善水战是真的,光是晕船都能要半条命。
其他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遇墙扶墙,遇树撑着树,实在没有树的相互结伴,单独而行的人走路都是摇摇晃晃,既怪异又好笑。
也因为如此,京师大营才觉得御马四卫不堪一击。
被人嘲笑了,御马四卫忍了,眼下的确不是搞事情的时候,等到休息好,御马监要看看京师大营还敢不敢笑。
这一夜,营地的呼噜声震天响。
清晨呜呜的号角声预示着新的一天的到来。
号角声还没落下,大地忽然就颤抖了起来,在战马唏律律的叫唤声中……
京师营挑出来的那些人被腾骧左卫给围了。
“直娘贼,狗东西,有娘养没娘教的破烂玩意,敢笑爷爷,来来,再给我笑,再给我滚出来笑啊!”
钱谦益担忧的看着叫骂的林大少,扭头对余令道:
“你就不管管?”
“管什么管,你不觉得朝气满满么?”
“打起来咋办?”
“打起来再说打起来的话,怕什么,再说了,我都脱去铠甲穿上文武袖了,打起来跟我也没关系!”
“他们故意的?”
余令笑了笑没说话,要说没点私怨是不可能的。
余令可是听说了,当初御马监去找京师五大营要火药可是吃了好几次闭门羹呢!
皇帝的禁军去问京师大营要火药,京师大营拒绝了,还不是拒绝了一次两次。
京营的官员骂御马监就是一个臭养马的。
御马四卫是皇帝的私军,是以养马和扈从为名没错。
但他们的地位高于京营,高于锦衣卫。
土木之变京营几乎全军覆没,随后的瓦剌兵临城下。
京师保卫战,打得最激烈,也最残酷的西直门和彰义门之战就是御马四卫打的。
夺门之变中,司礼监太监曹吉祥带领的人马就是御马四卫。
京师大营有着辉煌的过去,御马四卫也有,对骂可以,但说人臭养马的就是不对。
再者而言……
这一幕又何尝不是御马监的一次反击,又或是皇帝的第一次对外的怒吼?
现在发生冲突,总比在京城好。
冲了出来的张之极对着林大少怒吼:
“姓林的,你狗日的找死!”
林大少怕张之极,京营子弟没有哪个不怕未来的小公爷。
可如今的这个时刻,就是怕,那也要硬着头皮往上。
自己若怂,这一切不是白费了?
林大少知道,今后的御马监要恢复以往的权力。
要监督京营,总理捕务、提督门禁,巡视点军诸内臣。(崇祯的时候才实现)
所以,林大少知道自己得硬,不能软。
张之极也就嘴上说说。
看着队伍齐整,杀气肆意的御马亲卫,他的眼眸深处露出淡淡的黯然之色。
队伍齐整,人人跃跃欲试。
同样是马,京城的马没有土生土长的草原马更有耐力。
同理而言,杀过贼人见过血的御马监比京师大营的人更具杀意。
这种气质无法形容,马背上那一双双漠视的眼睛就是证明。
看着这群人,感受着这群人散发的张扬,张之极只觉得嘴里干涩。
这是只有血和大胜才能喂养出来的气势。
京师大营也有气势,腆着肚子的官员之气。
读了好多兵书的张之极知道,天子的亲卫军心已成。
这个时候别说自己这点人了,就算是把五大营调来干一场……
结局其实已经定了!
“你的意思是我在挑衅生乱,不不,小公爷你误会我了,我就是想看看你们昨日的笑,来,笑一个?”
鹿大少打马走来,笑道:
“小公爷别误会,昨日你们笑的开心,我们今日就是想看看而已。”
吴墨阳走了出来,笑道:
“小公爷,我们杀敌回来,你们觉得很好笑么?”
“姓吴的,关你屁事!”
余令挑了挑眉,走上前笑道:“小国公爷好!”
张之极朝着余令拱拱手,看着一旁不说话的魏忠贤,他知道这是下马威。
“我会责罚昨日大笑之人。”
京师大营的人不笑了,御马监的众人却是笑着离去。
“唉,这就是先前大明引以为傲的精锐,就算气势被压了,也不至于成这个样子,张之极竟然不敢拔刀!”
钱谦益看了眼余令,淡漠道:
“守心,真正的京师三大营在土木之变主力已经损耗殆尽,兵部尚书于谦组十团营,英宗登极罢十团营!”
“你说他们不行是因为这些原因导致的么?”
钱谦益讪讪道:“我和你一样,是有感而发!”
“他们有最好的工匠,最好的装备,最充足的粮饷,最令人羡慕的位置,结果成了中看不中用的空架子!”
余令说罢,朝着偷听的温体仁眨眨眼。
“温大人,京师大营和锦衣卫一样了,成了某些官员恩荫世袭的的养老地,官气一日比一日重,架子一日比一日大。”
“我家里没有人去!”
余令忍不住道:
“我也没说你,我说的是某些官员,其实九边的重镇也差不多,将不知兵,兵不知将!”
“可大明目前来看还是安稳的!”
余令不想说话,当初的钱谦益,左光斗,刘廷元,郭巩等都这么认为。
当下问问这些人都知道外面是什么光景。
他们敢说,问题是说了也没用。
闹剧结束后御马监开始调兵遣将了,开始按照先前说好的装扮了起来。
马儿开始洗澡,清洗后又新又亮。
……
京城那边也在准备了。
“叶叔,叶叔,那个肠子得加点草木灰使劲的搓搓,刚刚是闷闷洗的,我怀疑她只洗了外面,里面随意糊弄了一下!”
“嫂子,太臭了,但我绝对洗干净了……”
“本来我还信的,你这句话一出我就不信了,叶叔啊,草木灰不行,我觉得得用点皂荚粉泡一泡……”
闷闷还想说什么,见嫂嫂脸黑了,怒道:
“瞪我做什么,你想让你哥吃屎啊!”
闷闷拉着两个小的扭头就走,这两位是护身符。
宫城里朱由校也在准备着。
说来也唏嘘,登基这么久了,朱由校还没有一套像样的五彩龙袍。
他的龙袍大内织染局还没做出来。
当年神宗当皇帝那会儿,大内织染局专门派人去长安,从兰州征调上等兰绒,然后在长安织成五彩龙袍。
专门供神宗在庆典上使用。
如今不行了,兰州的羊绒产业破产了,兰州那边也乱了。
臣子说是太监去了横征暴敛让他们破产。
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哱拜之乱。
兰州羊绒产业又不只是做龙袍,他们还做其他的。
他们的崛起和草场牛羊有关,战乱导致纷乱波及了他们。
当初派去的太监有责任,但兰州羊绒产业的破产不能完全怪罪在一个人身上。
如今的朱由校只有一套简单的“福寿如意”衮服。
这还是过年大朝会穿的。
张皇后拉扯着褶皱,满眼都是爱意的看着穿着衮服的皇帝。
今日的皇帝浑身都散发着喜意。
“这套真好看!”
朱由校闻言颇为无奈道:
“其实我这么穿是不对的,国之大事在戎在祀,这身衮服不怎么符合礼制!”
张皇后笑了笑,忍不住道:
“其实这样才好,这一次陛下落子布局胜了一筹,英国公又刚好病了,陛下,他们非常不满御马四卫的突出!”
朱由校脸上的笑容有些不好看!
京城出了怪事了。
自从黄土垫道,班师的大军到达通州以后,京城的诸多大臣却突然生病了,上了请罪折子。
“英国公病的如何?”
“王公公去看了,人没见到,府里的管家说是感染风寒,不能见人,也不能参加这次的庆典!”
“这一次病的臣子有点多啊!”
朱由校笑着这么说,其实他心里很清楚这是大臣们在表达不满。
他们不想让亲迎这件事开开心心的走下去。
这是他们最常用的手段之一。
皇帝让臣子不开心了,臣子自然也要添堵。
从嘉靖开始,到万历,臣子和皇帝之间斗智斗勇。
搞不赢了就告病,或是用辞官来威胁。
问题是还离不了他们,最后还得去请。
用余令的话来说皇帝就是老板,臣子是员工。
用辞职威胁是获取资源的策略性手段之一,然后利用辞职言论影响他人,来证明自己的影响力。
用余令的话来说……
对待那些喊着离职却又不走的人一定要远离。
这种人又当又立,他们其实是更想让领导注意到他,重视他。
天天喊辞职,月月拿满勤。
这种人最精了,用余令的话来说就是在痔疮上纹身,不当流氓的时候塞进去,耍横的时候拿出来!
体“痔”内!
真正要走的人不会把离职挂在嘴边,说走就走了!
臣子也是如此。
他们告病,辞官无非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来告诉皇帝他们的不满。
希望皇帝听他们话,他们都是为了皇帝好。
他们根本就不会辞官,人家李廷机辞官一百多次未得到批准,人家直接就跑了。
“他们无非是想让朕多听他们的!”
张皇后闻言忍不住道:
“陛下,有些事还是需要听一下,别管他们做的如何,但好歹能把某些事撑着!”
朱由校点了点头,皇后说的很对。
六部,内阁,包括纠劾百官、监督考核兼具司法与监察职能都察院都是他们的人。
就算把他们罢免了……
上来的还是他们的人。
有时候朱由校都恨不得学余令,把这群人按在地上打,打完了之后再问问他们到底怎么想的!
自己就去迎接将士,有什么错,至于让自己这么难堪么?
……
朱由校是想打不敢打,可在某个人眼里你惹了我,我就不忍着你!
张家的管家被打了,如果不是曹鼎蛟发现的早,拉开了肖五,国公府的管家就被打死了!
“肖五,你做什么?”
“哥,我好好的在码头洗澡,他看了我一眼后骂我是傻子!”
张家的管家是真的倒霉。
他其实是想来接触肖五的,看到了肖五后他就觉得没有什么可接触的。
因为肖五这个人肉眼看着就不聪明。
他就忍不住嘟囔了一句傻子,然后就打了起来。
肖五把张家的管家按在水里打,张管家被打美了,水也喝美了。
张之极呆呆的看着告状的人,拳头握的紧紧的,调查了这么久的人,以为是少有智者的人.....
如今却像个孩子一样告状。
望着智者那“智慧”的眼神.....
当初的期望有多大,张之极当下的心就有多难受。
“小公爷,情况你也看到了,要不....要不我赔点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