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高回来的快,离开的也快。
对他而言不会存在误杀,因为整个战场好像就他一个人没有头发。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这么做就是离经叛道。
但也不会存在误杀!
站在城墙上老远就可以看到他的大光头。
可对陈默高而言,他根本不在乎这些!
每当他觉得他要忘掉某些事情的时候,他都会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用剪子剪头发。
头发剪的像狗啃的一样……
可他却是很开心。
陈默高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提醒他自己,仇未报,一刻也不敢忘,也不能忘,那些兄弟们尸骨未寒!
陈默高跟着流民一起又跑了!
城没有攻下来,十二天王中的夏仲进还生死未明,突然而来的这一败让徐鸿儒脸色极其难看。
死了这么多人,连城墙都没爬上去!
一旁的屋子传来烤肉的味道,被烤的是当初规劝徐鸿儒去水泊梁山慢慢发展的那位“臣子”。
徐鸿儒认为是他的乌鸦嘴……
让这次本该拥有的胜利变成了惨败!
徐鸿儒其实不信这个。
他不但不信这个,他还不信他叩拜的神佛,可身为教主,他又必须比任何人都虔诚。
乌鸦嘴,对上大明飘扬的乌鸦旗,这一切都能说的通了!
“告诉信徒们,不是神功不护体,而是我们中间出了叛徒,他们出卖了我们,被大明的黑乌鸦给破了神功……”
“来,喝圣水,得神佛庇佑!”
陈默高闻言目光狂热,癫狂的吼声比任何人都大。
待人走了,陈默高坐在角落,想着刚才的话忍不住喃喃道:
“余令要是知道你把玄鸟叫乌鸦,他能扣烂你的嗓子眼!”
听着隔壁传来的惨叫和求饶声,陈默高笑着摇了摇头!
余令来了,他把朝堂里最能骂人的,文学最高的,性子最阴毒的人都带来了。
后勤都不用操心,源源不断的有人送!
怎么赢,这群人又拿什么赢?
输的还在后面!
所有人都不知道余令先一个时辰进宫和皇帝聊了什么。
可自己知道,因为自己比所有人都先离开京城。
这一战之后……
这一战之后,皇帝的名望不仅仅局限于紫禁城了。
半个被打烂的直隶地区的百姓会对皇帝感恩戴德。
这一战之后……
这一战之后,京师五大营将会被御马四卫彻底的压制。
出来的时候三四千,回来的时候说不定就是七八千!
说不定会更多!
皇帝会借着班师回朝,将士们战心最鼎盛的时候逼英国公交权。
英国公若是明智会有个不错的晚年!
他若糊涂,那英国公一脉肯定会断。
陈默高唯一想不通的就是余令和皇帝达成了什么样的交换。
陈默高不想去猜这些,只希望余令杀建奴的心没变。
想着,想着,陈默高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一次累的太狠了,那些死去的兄弟知道,没来打扰!
在重新安抚好人心后,徐鸿儒把自己关了起来。
战场牵一发而动全身,沂州没打下来的后果严重的可怕!
这一路走的顺是因为人多。
这一路保持人多的法子就是抢,抢完了之后再抢,吸引更多吃不饱的百姓过来,以此来壮大声势。
这是优点,乌泱泱的人群一冲,谁不害怕!
乌泱泱的人群一冲,就算败了,官兵又不知道自己是谁?
缺点就是人越来越多,抢的粮食根本就不够吃。
数万人就是数万张嘴,一天就能吃掉一座山,一旦没了粮食……
这群人就会默默的离开!
“徐鸿儒是靠着人数才有如此大的威势,所以,只要断运河,不让他打下来新的城池供底下的人抢掠,他注定完蛋!”
余令敲了敲桌子。
“一旦他不能满足他身后的那一张张嘴,那这一张张嘴就会去吃他,没了人跟着他,他狗屁不是!”
“所以,我们必须把衙门的框架支撑起来?”
“对啊,我们把衙门框架支撑起来,造册入户,重新给他们划分土地,他们就不会跟着贼人走!”
阎应元觉得有问题,可他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原先百姓就有土地,为什么他们会跟着白莲教走?
现在又重新给他们土地,为什么他们又不走了?
在场的好像就他不懂!
其余所有人都知道为什么,可所有人都没说。
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就是最好,说开了就得罪了全大明的大户了!
余令把温体仁彻底的得罪了。
城外的温体仁吐得已经只剩下胆汁了!
天杀的余令让他带领着人去清理战场。
现在天气热,不用一天,一个时辰不到尸体就会流黄水,就会有异味。
如果不清理,两个时辰就会有臭味!
温体仁是幸福人,没干过脏活累活。
现在之所以能扛着没昏死过去,不是他有一颗强大的心,而是远处时不时张望的钱谦益。
钱谦益不怕尸体,人家连垒京观的活儿都干过。
可温体仁不行。
如果是钱谦益是文学大师,他温体仁就是“标榜”大师。
迎合上意,清廉自律,孤立自己,标榜自己是正臣,是名臣,是清臣!
温体仁做官的目标就一个,当阁老!
在为官这些年,他几乎没有贪腐,算得上清廉,这一点像余令,唯一不一样的就是余令会打人!
温体仁不会打人,会躲起来。
用浙江舞弊案搞倒钱谦益后,皇帝就下令让温体仁入京负责编纂《神宗实录》。
这个活儿,原本该是钱谦益来负责的!
不要小看这是一个编书的职位!
参与《神宗实录》的编纂,就得翻阅接触大量宫廷档案,知道当时君王和臣子商谈的政务机密。
如今朝堂的这一批臣子几乎全是神宗当初的那一批臣子呢!
这一步做完,如果没有任何意外,他温体仁就是翰林院大学士了。
再好好地做一件大事情,成为阁臣指日可待。
他本来想趁着汪文言被抓好好来做一件大事呢?
也不知道在哪里得罪了余令,直接把自己点到了这里。
如今在这里清理尸体,拉到边上去烧掉,防止瘟疫。
在朝堂他心计如海,在这里他没一点办法。
因为余令手里有尚书宝剑。
律法写的很清楚:
巡抚不用命,立解其兵柄,简一监司代之,总兵不用命,立夺其帅印,简一副将代之,监司、副将以下,悉以尚方剑从事!
他温体仁不是巡抚,又不是总兵!
军令下来,他做的不对,余令杀他连三司会审都不用。
余令拿杨国盛的兵权就用了一句话。
因为他也知道,他敢多说一句话他得死。
如今干这个活儿,温体仁是真的没敢去跟余令玩朝堂那一套,余令要杀他,连尚方宝剑都不用。
让自己在晌午最热的时候来清理尸体就行了。
看着温体仁忙碌着,远处的钱谦益吸了一口茶。
拿起朱笔在册子上写了几笔,转过身之后忍不住笑了起来。
城外的肉味越来越浓了,天色也越来越暗了!
梦十一躺在草堆里,不安的扭动着身子。
前面就是峄县(枣庄)了,他们这群人要在深夜的时候突袭县城!
“头儿,我想尿!”
满桂想都没想直接道:“尿裤子里给自己降温!”
“头儿,你真的会打仗么?”
“会!”
“那你为什么不是一个将军?”
“功绩不够!”
“是因为眯眯眼,长得不好看么,我听说啊,要想当官长相也很重要!”
满桂恨不得撕烂这个家伙的嘴巴。
这家伙嘴巴太能说了,走一路,说一路,天南地北都能说!
“能不能闭嘴?”
梦十一闭嘴了,不知道他从哪里抓了一只蚂蚱,伸手一挤,蚂蚱肚子里就跑出一根会蠕动的黑线!
满桂看着这个家伙,脸都绿了!
在挤出黑线之后,这个家伙就把蚂蚱塞到自己嘴里。
嚼得咯吱乱响,嘴角带着让人恶心的绿色黏液!
“这你都吃?”
“这算什么,大哥,我给你说啊,瓦片把蚂蚱烤的焦黄,再撒一点粗盐,那味道我给你说,啧啧……”
满桂看着那蠕动的黑线,喃喃道:
“给我我都不吃!”
“还白给你,你给我肉我都不换呢……”
梦十一突然干呕了起来,能吃,但咽不下去,蚂蚱腿上有倒刺,这刺扎嗓子。
味道就别说了,无法形容那个味道,像牛屎一样。
“咋不吃了?”
“今日胃口不好!”
满桂嘿嘿的笑了起来。
吃了蚂蚱之后梦十一就不说话了,一直在不停的吐口水。
满桂笑了,也记住了,本想偷偷的去尝试一下,没想到这玩意竟然难吃到了这种地步!
天越来越黑了,月亮升起又落下!
满桂这群人动了,跟着前面的人蹑手蹑脚的朝着峄县县城摸去。
也是老天保佑,后半夜竟然起了薄薄的雾!
摸到城门,这群人竟然还没被发现。
看着那熟睡的守卫,满桂的笑狰狞了起来,伸出大手死死的抓住脖颈抵墙上,噗噗就是几刀。
等身后的兄弟全都进来,杀戮也就开始了!
进城之后很简单,小门小户的不用去看,专门找那些大房子就行。
白莲教打下峄县,第一个杀的就是官员,其次再是大户!
别看呼喝声起,这些大户人家也亮起了的灯光。
可住在这些大户人家的这一批人早就不是原来的那一批人。
如今住在这屋里的都是白莲教里的那些头头。
大户的大门打不开,满桂也不着急!
先杀好杀的,先杀门好打开的,最后才杀那些不好杀的。
满桂这批人里有二百正规军,这是他的主力!
如果把希望寄托在梦十一这群人身上,怕是会坏大事!
“不要慌,不要慌,先点火,先点火,大部队就在后面,他们马山就到,兄弟们,干了他们,放火,放火……”
“梦十一,你们去放火,只要不死,今后就是自由人!”
五百人一齐喊,声势震天!
在这后半夜,喊杀声突然乍起,推开窗就是漫天的大火。
从睡梦中爬起来的白莲教天王孟先汉敲响了锣鼓!
在这峄县的县城里有教众五千多人!
锣鼓声一响起,满桂就知道头领在哪里了,手持大刀,身穿重甲的满桂寻着声就冲了出来。
见大明人冲了过来,孟先汉大吼道:
“拉住他们,拦住他们!”
已经聚集了一部分的贼寇朝着满桂杀来,梦十一闭着眼捅出长矛。
他的矛尖是剪刀的一半,这是他从战场那个妇人怀里摸出来的。
剪刀尖锐,刺破贼人麻衣,然后钻进了胸膛。
握把一转,不规则的剪刀在身体上剜出一个大口子。
随着拔出,一蓬鲜血洒出,梦十一扑哧扑哧的喘着粗气,手心又是血,又是汗。
“娘,儿子又杀人了!”
此刻的满桂已经杀到了最前面,不管前面是谁,他手中的大刀就没停止过。
杀杀杀,往前,往前,往前……
孟先汉看着满桂愣住了!
先前他以为盖世无双的猛将是说书人嘴里的编出来噱头。
可如今自己却是见到了,猛,实在太猛了。
一次次碰撞,几乎没有一个人是他的一招之敌。
来的多死的多。
眼前之人就像是一个手持竹条当剑的小孩,每次出手,倒下的人就如路边断头的茅草。
孟先汉望着扑来的明军口干舌燥。
大门合不上了,那汉子冲了过来了,孟先汉很自然的跪倒在地,大声道:
“军爷,我给钱,我给钱……”
满桂掀开面甲,笑了笑。
“你不是汉人,老爷,我们在反明复元啊……”
满桂的笑僵在了脸上。
“草你妈啊,你毁的是老子的家,老子本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