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拍卖会尾声，负责主持的孙掌柜在拍完最后一件珍品后，“不经意”地透露了一个消息：朝廷有意组建更大规模的官民合营远洋商贸船队，首批将开放部分名额，允许民间资本认购“份子”，共享利润，共担风险。消息一出，当时在场许多人眼睛都直了，只是碍于场合，不便立刻追问。
看来，这些人是一夜没睡好，天刚亮就迫不及待堵上门了。
“告诉他们，”林尘慢条斯理地开始穿衣，“本国公还未用早饭，让他们在前厅候着吧。”
“是。”赵虎应声退下。
林尘这才不慌不忙地洗漱，又陪着被吵醒后有些起床气的女儿林徽音玩了片刻，直到厨下将精致的早饭摆上小厅的桌子，他才悠然坐下。徐璃月和宋冰莹已收拾停当，陪坐一旁。
“夫君，让他们等那么久，不要紧吗？”徐璃月有些担心，毕竟门外候着的，非富即贵。
林尘夹起一个水晶虾饺，细细品尝：“急什么？越是让他们等，他们心里那团火才烧得越旺，等下谈起来，才越好说话。这叫人性的弱点。”
宋冰莹默默给他盛了碗粥，清冷的脸上也露出一丝了然。
足足又过了大半个时辰，林尘才用完早饭，漱了口，净了手，对侍立一旁的赵虎道：“前厅收拾一下，摆上座椅，不必上茶。我稍后便到。”
前厅早已按吩咐布置好。林尘独自一人，穿着一身家常的湖蓝色直裰，慢悠悠踱进厅堂，在正中主位上坐下，这才对侍立的管家微微颔首。
管家会意，高声道：“有请诸位贵客——！”
等候多时、早已心焦如焚的众人，这才被引着鱼贯而入。原本宽敞的前厅，顿时显得有些拥挤。
为首的正是安国公府的大管家，代表抱恙的卫廉；紧随其后的是礼部侍郎府的大公子周显，他脸色有些发白，显然不习惯这种场合；再后面便是满面红光、努力挤出最谦卑笑容的商会会首胡百万。
其余还有六七位，皆是各家有头有脸的人物或嫡系子弟。
众人站定，目光齐刷刷聚焦在林尘身上，纷纷躬身行礼：“拜见威国公！”
林尘靠在椅背上，手里把玩着一块温润的玉佩，目光懒洋洋地扫过众人，半晌，才淡淡道：“诸位一早登门，堵得我府前水泄不通，所为何事啊？”
众人被他这明知故问的态度噎了一下。
胡百万反应最快，上前一步，深鞠一躬，脸上堆满谄媚的笑：“国公爷明鉴！小人们……小人们是听闻朝廷要组建那个……官民合营的远洋船队，允许我等小民跟着沾点光，投点份子。小人等对朝廷、对国公爷的恩德感激不尽，故而……故而急切了些，想早点知道章程，也好早点为朝廷效力！”
“是啊是啊！”
“国公爷，我等忠心可鉴！”
“但凭国公爷吩咐！”
众人七嘴八舌地附和，脸上写满急切与渴望。
林尘“哦”了一声，拖长了语调：“原来是这事啊。”
他坐直身体，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为难：“诸位有心报效朝廷，自然是好的。不过，这海贸船队的具体筹建、份子认购、利润分配等一应事务……”
他故意停顿，看着众人瞬间绷紧的脸，才缓缓道：“陛下已有旨意，将新设‘海贸部’，专司海外通商一切事宜。这船队之事，自然也归海贸部管辖。新任的海贸部尚书嘛……”
他笑了笑：“是朱能朱将军。诸位若真想入股，该去寻朱尚书商议才是。来找本国公，怕是找错庙门了。”
此话一出，满堂皆静。
众人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随即变得精彩纷呈。
谁不知道朱能是林尘的铁杆兄弟，唯林尘马首是瞻？谁又不知道朱能是个直肠子的武将，对生意经、人情往来怕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啊？
去找他？那不等于石头扔进海里，连个响都听不见？
安国公府的大管家脸色尴尬，搓着手道：“国公爷说笑了……朱将军军务繁忙，这等细致商事，怕是……怕是还需国公爷您这样洞悉全局、深谋远虑之人主持，方能服众啊。”
周显也鼓起勇气，结结巴巴道：“威国公……家父、家父也说，此事非您不可……”
胡百万更是急得额角冒汗，差点就想跪下了：“国公爷！国公爷您可不能不管啊！小人等的身家性命，可都指望跟着您这盏明灯走了！朱将军他……他毕竟是武将，这生意上的弯弯绕绕，哪及您万分之一？求国公爷指点迷津，给条明路吧！”
一时间，前厅里充斥着各种恳求、奉承、诉苦之声，方才的急切，此刻全化作了对林尘的依赖和惶恐。他们终于明白，真正的钥匙，始终握在这位看似慵懒的年轻国公手里。
林尘看着眼前这群平日眼高于顶、此刻却姿态放得极低的勋贵巨贾，心中了然。火候差不多了。
他轻轻抬手，压下满厅嘈杂。
“诸位，”林尘的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立刻闭嘴，屏息凝听，“海贸部初立，朱尚书确实需熟悉政务。不过，陛下既将此事托付于他，自有道理。本国公虽可从中略作协调，但章程规矩，终须按海贸部的来。”
他目光扫过众人，见他们眼中希望重燃，又带着忐忑，才继续道：“这样吧，稍后本国公会与朱尚书沟通，将诸位的诚意与名录转达。海贸部不日将会公布具体的入股细则、船队规模、航线规划以及利润分配方案。届时，自有公平、公开的程序。诸位回去，备好银两，静候通知便是。”
“不过，”他话锋一转，语气微沉，“本国公有言在先。海贸大利，亦有大责。入股者，须严守朝廷法度，不得私下勾结外夷，不得夹带违禁，更不得以次充好、败坏我大奉商誉。若有违反，莫说利润，身家性命亦难保全。诸位可明白？”
最后一句，带着淡淡的寒意，让众人心头一凛，连忙躬身应道：“明白！明白！定当谨遵国公爷教诲，严守朝廷法度！”
“好了，”林尘重新靠回椅背，摆了摆手，“都回吧。具体事宜，等海贸部公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