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厅的感应门开了。
沈岩率先走了出来,神色如常,甚至连衣角的雨水都仿佛在他的掌控之中。
陈光科跟在侧后方,手里紧紧抱着那个黑箱子,表情像是一个刚打完胜仗却还在回味硝烟的警卫员。
而走在最后的,是一个穿着沾满油渍的老头。
冯去疾手里还提着半瓶没喝完的劣质白酒,脚上的解放鞋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留下一个个灰黑色的脚印。
宁客夹烟的手指僵在了半空。
那一截长长的烟灰终于撑不住重力,掉落在他锃亮的意大利手工皮鞋上。
他还真把这尊瘟神给请回来了?
宁客眯起眼睛,视线越过沈岩,直直地落在冯去疾身上。
虽然老头看起来像个刚从垃圾堆里爬出来的流浪汉,但那双眼睛里透出的狂气,隔着七八米都能让人觉得皮肤发紧。
那是只有在真正见过血、玩过命的狠人身上才能闻到的味道。
“沈总,这位是?”
宁客明知故问,语气里带着三分试探七分惊疑。
沈岩停下脚步,侧身让出位置。
“公司的首席材料官,冯去疾老先生。”
冯去疾抬起眼皮扫了宁客一眼,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块并不合格的边角料。
“搞钱的?”
老头把酒瓶往怀里一揣,哼了一声。
“身上铜臭味太重,离我远点,别熏着我的图纸。”
宁客的脸皮抽动了两下,他在京海混了这么多年,敢这么当面怼他的人不超过一只手。
但此时此刻,他非但没有生气,反而从脊梁骨窜上来一股凉意。
这老头的气场,比那个满嘴跑火车的梁泽旭强了不止一个档次。
沈岩没有理会宁客的尴尬,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宁总,借一步说话,冯老需要休息。”
说完,他示意陈光科带着冯去疾直接去早已准备好的顶层套房。
看着那扇缓缓合上的电梯门,宁客把烟蒂扔进旁边的灭烟柱,用力碾了碾。
“沈岩啊沈岩,你到底是从哪儿学的手段请人啊?”
他低声喃喃自语,原本对于这次合作的冯老还存着的三分轻视,此刻彻底烟消云散。
顶层,特护医疗室。
这是沈岩花重金打造的私人医疗区,原本是为了应对家里人突发状况准备的,设备全是进口的顶尖货。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混合着兰花的清香。
冯去疾坐在真皮医疗椅上,浑身不自在地扭、动着,像是屁股底下长了钉子。
他对这种高档的地方有种本能的排斥,那让他觉得自己像个待宰的牲口。
“看什么看?老子没病!”
冯去疾冲着面前戴着金丝眼镜的医生吼道,想把袖子拽下来。
医生叫赵一鸣,是京海著名的神经外科圣手,平时挂他的号得排三个月,今天是被沈岩一个电话从被窝里挖出来的。
赵一鸣看着眼前这个脏兮兮的老头,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但碍于沈岩的面子,只能耐着性子解释。
“老先生,沈总说您的右臂有旧伤,如果不处理,会影响手部的精细动作。”
“影响个屁!老子颠了十几年勺,手稳得很!”
冯去疾死鸭子嘴硬,但垂在身侧不断颤抖的右手却出卖了他。
沈岩推门走了进来。
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衬衫,袖口挽到手肘,手里拿着一份刚打印出来的报告。
“冯老,如果不治好这只手,那张图纸你就只能看着流口水。”
这句话像是一记重锤,直接砸在了冯去疾的软肋上。
老头瞬间安静了下来,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老公鸡。
他比谁都清楚,那张D国图纸对精度的要求简直到了变态的地步,差一微米就是废铁。
就凭他现在这只哆哆嗦嗦的手,连车床的刻度盘都对不准。
“能治?”
冯去疾的声音低了下来,带着几分不确定的希冀,又夹杂着几分害怕失望的恐惧。
这些年他也偷偷去过不少诊所,那些医生看了两眼就摇头,说是神经坏死,没救了。
沈岩把报告递给赵一鸣,手指在上面的一张CT影像上点了点。
“不是神经坏死。”
“是当年爆炸残留的一块微型弹片,卡在了尺神经和桡骨的缝隙里,随着年纪增长,骨质增生包裹了弹片,压迫了神经传导。”
赵一鸣推了推眼镜,拿过片子仔细端详了半天,脸色陡然一变。
“这……这怎么可能?”
普通的X光和CT根本照不出这么细微的差别,除非是有透视眼,或者对当年的伤情了解到极致。
沈岩面色平静,这当然是系统的功劳。
在回来的路上,系统不仅给出了冯去疾的弱点,还附赠了一份详尽的“人体精密修复方案”。
“赵医生,不需要大手术。”
沈岩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用那个新引进的微创粒子刀,在这个位置做个0.5毫米的切口,把增生组织剥离,弹片取出来就行。”
赵一鸣张了张嘴,想反驳这是外行指导内行,但看着沈岩指出的那个位置,越看越觉得心惊。
那个位置极其刁钻,正好是神经丛的死角,如果不是沈岩指出来,他就算做十次检查也未必能发现。
“准备手术。”
赵一鸣深吸一口气,收起了所有的轻视,转身吩咐护士准备器械。
冯去疾看着沈岩,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
“小子,你要是把我手搞废了,做鬼我也要拉你垫背。”
沈岩没有回答,只是递给他一块干净的毛巾。
“咬着,会很疼。”
因为位置太敏感,为了测试神经反应,不能全身麻醉。
手术开始。
细长的机械臂在赵一鸣的操作下缓缓探入冯去疾那满是伤疤的手臂。
并没有血光四溅的场面,只有一个针眼大小的创口。
但那种痛苦却是直击灵魂的。
就像是有人拿烧红的铁丝,顺着血管一点点捅进骨髓里,然后再用力搅动。
冯去疾死死咬着毛巾,脖子上的青筋像蚯蚓一样暴起,汗水瞬间浸透了那件发黄的汗衫。
但他一声没吭。
甚至连那只正在被切割的手臂都没有丝毫本能的抽搐。
这是一个顶级匠人的意志力。
他对自己的身体有着近乎残酷的控制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