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城路上,春柳看着马车上新添的不大的火盆,心中有些感慨,手炉里的炭火也新换了,她搭着手炉取暖,撩起窗帘,回头向山上看了一眼。
庵堂还清晰可见,群山之中,青灰砖瓦冰冷肃穆,大雪满山更添寒意,方才入四福晋房中,真是四下空荡荡,却压得人喘不过气。
回到府中,几位格格正在宋满房中说话,你一言我一语地挑选陪嫁的瓷器,这其实是顺安的,她的嫁妆中得有整套的瓷器日后使用,杯碟碗盏瓶盆盒……各种用具都不能少,宋满特地使人寻窑定制,如今是送了第一批成品来。
顺安知道是千里迢迢送来的,心中便很动容了,再细看花色,这些花色都是她点头之后才烧制的,自无不合心之处。
沉甸甸好几箱子,大费周章地画图烧制,当然不可能只做一套,这一路奔波而来,所费甚高,宋满愿意为她费心的心意却更重。
她道:“再无可挑剔的地方了,如此精美,叫人怎么舍得用呢?”
顺安望向宋满,极郑重地道:“宋额娘为我费心至此,顺安无以为报。”
宋满笑了:“为你们好难道还图报答?是我乐意。能看到你们也欢喜,我就最高兴了。”
乐安凑过来道:“宋额娘,我也要,我也要!”
“少不了你的!”宋满好笑地点一点她的额头,元晞也找出画册来看,这些东西品质竟然不次于官窑,能随着心意设计纹样款式,就更可心了,她嫁妆中的瓷器自有内务府准备,也不耽误她跟着消费。
乐安现在要嫁妆是最坦荡的,顺安还有些心疼她,乐安已经和元晞头碰头看着画册,选到自己喜欢的来找宋满撒娇。
等缠磨下来,她才道:“好姐姐们,我要出嫁,少说还有五六年呢!”
然后才道:“其实这几个月我也想,嫁到蒙古,也没什么不好,每年俸禄还比在京多一倍呢!”
她嬉笑着说,顺安瞪她一眼,顺安是个温和文雅,古画里走出来似的美人儿,难得见她这样瞪人,宋满都有些惊奇。
乐安则嘻嘻一笑,复又正经下来:“我是想通了,本来人生际遇各有不同,我抚蒙好像是不算幸运,可我至少还是天家女,有封爵,有嫁妆,一辈子衣食无忧……若这样,我还自己看不开,自怨自艾,那普天之下又有多少人,是根本不能活了的?”
元晞稍为惊讶,又怀着赞叹地看她一眼,乐安得意地挑了挑眉。
宋满抓干果挨个分,“那都是远着的事,如今,还是眼皮底下的更需你们留心——这些瓷器瞧着可好?若是好,第二批可以继续烧制了,明年春天怎么也运来了。”
顺安连忙点头,春柳正在此刻走进来,见一室温暖,众人聚坐说笑,不禁也是一笑。
姐妹三人见她回来,便辞往元晞房中去坐,春柳方将事情说了,宋满点头道:“药品、炭火、米面、被褥……都不要吝惜,好好打点几车送过去。”
这多年都维持下来了,这些表面功夫是最容易做的。
春柳答应下来,自然将事情做得体面周全,显得宋满出手大方。
至于真正掏的是谁的荷包……
雍亲王不语。
不过宋满也觉得王府里有一点不对劲,几个孩子离开了,她低声问春柳:“望梅轩那边还没有动静?”
“并无。”春柳摇摇头,宋满略一沉吟,春柳忙道:“是有什么问题吗?”
“希望是我多想了。”宋满喃喃。
被她敲上线的八零八探头【怎么了宿主?】
‘扫描一下年侧福晋的身体状况,看她是否在妊娠期。’
雍亲王生孩子的效率就那样,与年氏同房的次数也确实不多,所以她完全没考虑过年氏可能真怀孕了这个问题。
但考虑到懋嫔记忆中,康熙五十九年到雍正元年,三年间年氏接连怀孕三次,年氏多半是易孕体质。
宋满眉心微蹙,叫八零八:算算咱们还有多少能动用的能量,给雍亲王那边还是挂个实时监控。
八零八严肃地答应着,很快给宋满带来结果【年侧福晋确实在妊娠期,孕七周,胚胎发育水平中下,母体状态不佳,心理处于高度焦虑状态。】
宋满表示知道了。
有意思的情况来了。
假戏成真,雍亲王正在考虑什么呢?至今还没有请太医来看,是还在迟疑吗?
八零八问【宿主,您的心情好像受到一些影响,但年侧福晋的孩子完全不会对咱们造成威胁啊,而且从她和胎儿的健康状况来看,情况不是很好。】
是要等雍亲王的抉择。
宋满慢慢地说:到了能看出他现在是人还是鬼的时刻了。
如果他今天能对年氏的孩子动手,在他看来,是为了大业,甚至可能是为了她弘昫,那等到有一天,他认为弘昫或者她,也对他的皇位造成影响了呢?
宋满知道他总会变的,但如果现在就开始狠绝到能对孩子动手,接下来这十年,她的任务难度也更上一层楼了。
八零八圆脸皱眉,代码组成问号。
宋满没有详细解释,八零八总体来讲还是个真善美系统。
她只叫八零八持续监控雍亲王,有些钱,果然还是得该省省该花花。
抠抠搜搜的,耽误大业啊!
她现在就想把弘景弘晟尽快出手——能放下心把监控关掉,那可能省一大笔!
到塞外这一行,每个孩子都不能放心,给她拉了不少负债,回来之后在没办法开源的情况下,之后节流,现在看,真是节到大动脉了。
快了,等弘景弘晟再大两岁,不怕他们乱作死了,她就只用花雍亲王那边的能量了。
宋满如是安慰自己,至于一片红的账——不看!
当天晚上,八零八监控到了雍亲王和杜郎中的对话。
“年侧福晋确实有喜了?”
这是雍亲王第二次问到这个问题,上一次来回话是三天前,杜郎中回去之后,恍惚得感觉自己好像活到头了。
今天再被召来问,杜郎中表面已经十分镇定,准确来讲是麻木了。
他低头道:“正是,已经近两个月。”
雍亲王闭上眼,东院,宋满坐在炕桌边,正慢慢整理丝线。
短暂的安静之后,雍亲王吐出一口气,“你尽全力给她安胎吧。”
“是。”杜郎中一身大汗淋漓,却感觉终于捡回一条小命,连忙磕头。
宋满看向窗外的雪夜,轻轻吐出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