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关月的父亲、外公、外婆、舅舅等亲戚都来了,名义上是来参加陈贵良奶奶的寿宴。
虽然没说其他什么话,但双方都明白啥意思。
陶雪的心情有些低落。
还来了本市的一些老板,以及乡镇的领导干部。市里的领导不方便亲自露面,只派秘书过来走一趟,但乡镇领导可不管这些。
考虑到奶奶喜欢看川剧,所以开场就是《麻姑献寿》。
全本折子的《麻姑献寿》要演两三个小时,寿宴版选段则只需15分钟。
奶奶放下筷子,盯着戏台乐得合不拢嘴。她身边是三个亲姐妹及其丈夫,四姐妹坐一桌看着贺寿戏,立即回忆起她们小时候。
“大姐,像不像余述怀80大寿那天的戏台子?”
“余述怀是哪个?”
“盐商,罗大老板的亲戚。我们几个还跟着妈妈去看热闹的嘛,也是办的流水席,唱戏就唱了好几天。”
“老四肯定不晓得,你出生的第二年,日本鬼子都被打跑了。余述怀80大寿的时候,日本鬼子还凶得很。鬼子的飞机,把余老板的盐井天车都炸了。”
“三妹当时才两岁,我记得清清楚楚,当时妈妈抱着她看戏。”
“哈哈,我记起来了,还唱了抗日新戏。演日本鬼子的丑角,鼻子下面都粘了小胡子。”
“……”
四姐妹你一言我一语,不断翻找着幼时回忆。
年轻人对传统戏剧不感兴趣,但眼下这一段没啥复杂剧情,甚至连念白和唱段都不多。
大概就是一位美丽的仙女,专程从天上下凡人间,为老人献上仙桃和美好祝福。音乐伴奏空灵而喜庆,演员的服饰非常华丽,通过云步等步法,配合水袖舞动,展现其腾云驾雾的仙姿。
主打一个视觉享受,不懂戏剧的观众也能看热闹。
直至演出的后半段,才唱大段的吉祥唱词,赞美寿星品德高尚、福泽深厚,描述仙桃、灵芝的珍贵神奇,再送上一些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的祝福。
唱毕,麻姑朝着寿星行仙家礼节。
“好!唱得好,舞得也好!”
奶奶欢喜拍着巴掌,其他桌也起此彼伏喝彩。
主要是演员把水袖舞得好看,年轻人也能体会到视觉享受。
“大声告诉我,刚才的戏好不好看?”戏班子还未完全撤下,主持人谢那就拿着话筒上台。
“好看!”宾客们呼喊回应。
李白清从舞台另一边走上去:“嗨呀,好多年没看到恁正宗的贺寿戏了。我也是托了主人家的福,今天眼睛和耳朵都过瘾了。”
陈贵良看着台上两位主持人,着实有点绷不住,他们站在一起的画风实在太离谱。
“边叔叔,你怎么想到请这二位联手主持?”陈贵良忍不住问。
边劲松说:“他们两个很有名嘛,又能照顾不同年龄段的观众。”
正说话间,两位主持人把陈贵良的父母请上台。
姚兰话不多,主要是陈兴华在说。
陈兴华先是感谢宾客来捧场,又感谢母亲的养育之恩。最后在李白清的撺掇下,五音不全唱了一首《世上只有妈妈好》。
紧接着,一群笑星登场,领头那个是沈伐。
全场轰动,大呼“王保长”。
沈伐就是龙都本地人,80年代就拿全国曲艺大赛一等奖,还上过88年的央视春晚,当时他的腕儿比李白清大得多。他前几天回了趟老家,今天刚从县郊赶过来。
此刻在沈伐的领衔下,一群笑星演出方言谐剧。
略带一点点荤段子,但并不怎么露骨。小孩子听不懂,只知道很搞笑。大人们则心领神会,很快就笑趴一大片。
挺接地气的。
奶奶她们四姐妹,都笑得东倒西歪合不拢嘴。
这出方言谐剧演完,很多宾客其实都吃完饭了,只有喝酒划拳的还斗志昂扬。
大家也舍不得走,吃饭时坐得较远的,直接搬着板凳靠近舞台。
还有人腾桌子打麻将、斗地主,一边玩牌一边看演出。
刚刚还是接地气的方言谐剧,转眼之间就国际范儿了。李羽春穿着一身亮晶晶衣服,登台说唱,还跳起了动感舞蹈。
边关月和陶雪已经坐过去,陪奶奶她们一起看演出。
奶奶忽然问:“那个唱歌的,是姑娘还是男娃儿?”
陶雪噗的笑出声来。
边关月说:“女的,她叫李羽春。”
奶奶点评道:“跳得很攒劲,很有精神。”
舞台下已经聚满了年轻人,好多十几岁的孩子,兴奋异常近距离欣赏李羽春歌舞。有些甚至都没在这里吃饭,他们是接到同学的电话,从附近好几里外坐车赶来的。
陈贵良坐在另一桌,这桌全是本地企业家,主要聊修通高速后的生意经。
第一批演完节目的演员,以及节目靠后的演员,也围着桌子开始吃饭喝酒。他们没去打扰奶奶看节目,只是轮流过来给陈贵良敬酒。
演出持续了一整个下午,尤其是唱戏的,一个选段就是二三十分钟。
全部演出结束的时候,奶奶嘀咕道:“我这辈子也值了。”
……
农村的3G网络还不稳定,也很少人能用wifi。
那些下午看了节目的少男少女,拥有智能手机的也不多。他们大都拿着功能机录像,等演出结束之后,跑去镇上的网吧上传视频。
主要传到自己的QQ空间、微博、李羽春吧、张捷吧、张亮颖吧等等地方。
这些视频片段迅速扩散,好多网友大呼辣眼睛。
还有不少死忠粉大呼受不了,无法接受他们的偶像在乡村大舞台献唱。
陈贵良的微博都被@爆了,各种调侃陈老祖当了首富却越来越low,甚至有人戏称这是“乡村大舞台版字节之夜”。
晚上还在继续摆流水席,陶雪吃了饭刷着微博:“这个笑死了我。有人把谢那、张捷今天的演出P在一起,说他们两口子属于主场作战。”
陈贵良躺在椅子上看星星,他这几天喝得够呛,从香江到蓉城再到老家,一直在被各种人敬酒狂喝。还都是无法推辞的酒。
妈的,得养生了。
边关月走过来坐下:“奶奶她们看了一下午演出,吃完晚饭都很累了。我外公外婆回城以后,她们现在也已经回家休息。”
“辛苦你了,一直陪着两边的长辈。”陈贵良说。
边关月笑道:“今天挺高兴的。”
陶雪撅了噘嘴,感觉自己挺多余。
她哥哥陶成钢,应该已经知道些什么,好几次提醒陶雪该找男朋友结婚了。这次陶成钢也没来参加寿宴,只是发微信让陈贵良代为问候老人家。
“这个打谷场还挺大。”陶雪没话找话。
陈贵良说:“小时候每年夏天,谷子打完以后,小伙伴们就喜欢在这里捉迷藏。尤其喜欢藏在稻草堆里。”
陶雪说道:“我们小时候也捉迷藏,不过是在学校和工厂家属区。”
边关月道:“我在蓉城捉迷藏,主要是在川剧团。回龙都外婆家,也喜欢藏在稻草堆里。有时候觉得自己的童年很不开心,但又有时候觉得其实童年很幸福。”
“哈哈,我是纯开心,小时候太好了,无忧无虑只知道玩。”陶雪笑道。
三人坐在星空下,开始聊各自的童年趣事。
打谷场里牵线亮着不少电灯,一些宾客居然还在喝酒划拳,菜都凉了又重新弄热端回来。不时传来打麻将、斗地主、扎金花的喊声,趁机赌博的不在少数。
表叔冯涛此时就在打麻将,他一年四季都在店里忙碌,难得像这样敞开玩几回。
两位保镖蹲在打谷场边抽烟,聊着各自在军队里的经历。
“你当了几年兵啊?”杨硕问道。
苏鸿彬说:“七年。我以为自己能一直当兵,执行任务时受伤了,骨头愈合以后经不起高强度训练。”
“你这种情况,而且还是牛逼部队出来的,可以转到其他部门坐办公室吧?”杨硕问道。
苏鸿彬说:“觉得没意思。”
杨硕又问:“没安排转业到地方单位?”
苏鸿彬说:“安排了,不适应,没干多久就辞职了。我还回部队待了一阵,每天跟着跑操。首长认为我有心理问题,还请人给我治了一个月。其实我就是不太适应社会,现在已经慢慢适应了。”
“你以前到底干啥的?”杨硕愈发好奇。
苏鸿彬没有回答。
杨硕又问:“有孩子吗?”
苏鸿彬说:“两岁,女儿。”
杨硕笑道:“那可巧了,我的是儿子,年龄还差不多。老板不是让你把老婆接来吗?到时候让他们一起玩,说不定还能搞个什么娃娃亲。”
“你太封建了,现在哪有什么娃娃亲?”苏鸿彬道。
杨硕吐槽:“你这个闷灯儿,不知道什么叫开玩笑?我就随口一说。”
苏鸿彬问:“你学过安保课程?”
杨硕说道:“学过,有那种专门的培训机构。”
“帮我也报一个课,”苏鸿彬说,“杀人的本事我会,保护人的本事还真不怎么懂。”
杨硕惊讶道:“你真杀过人?”
苏鸿彬又不说话了。
“牛逼!”杨硕竖起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