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宇举着样本袋的手僵在半空，刚才找到星点骨螺的欣喜瞬间被巨大的恐慌吞噬。
他猛地转头，手电光束像疯了一样在周围扫来扫去，从脚下的沙面到身旁的礁石，再到远处摇曳的海草，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可哪里还有小周的影子？
“小周！~小周...”
他对着通讯器嘶吼，声音因为过度紧张而变得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通讯器里只有冰冷的电流声，夹杂着海水流动的细微声响，没有任何回应。
他又连续喊了好几声，喉咙都喊得发紧，可依旧听不到小周的声音，仿佛对方凭空从这片海底消失了。
林宇的心脏“咚咚”狂跳，像要撞碎胸腔，手心的冷汗浸湿了潜水手套，连握着样本袋的手指都在微微发抖。
林宇浅海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什么风浪没见过，可此刻的慌乱却是前所未有的。
小周得潜水技术本来就差，而且这片海是他父亲出事的地方，本身就带着不祥的阴影。
他快速游动着，在刚才两人停留的区域来回搜寻，手电光恨不得穿透每一块礁石的缝隙。
“别躲！别乱走！听到没有！”他对着通讯器大喊，语气里满是焦灼，“赶紧回应我！哪怕咳嗽一声也行！”
回应他的，只有死寂。
林宇的脑子飞速运转，各种可怕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
小周是不是被暗流卷走了？
这片岩礁区看着平静，说不定藏着隐蔽的暗流通道，一旦被卷进去，眨眼间就能被带到更远的地方；会不会是被礁石缝隙卡住了？
他经验不足，说不定好奇钻进了窄缝，结果卡住动弹不得，连通讯器都掉了。
还有那些藏在礁石里的生物，会不会有有毒的海蛇、凶猛的石斑鱼，趁他不注意发起了攻击？
越想，林宇的心越沉，后背一阵阵发凉。
虽然这里是十米左右的浅海，但海底的危险一点儿也不比想象中少。
这茫茫大海没有参照物，很容易迷失方向。
这看似平静的水流下，可能藏着能把人拖拽数米的暗流；尖锐的礁石能轻易划破潜水服，一旦海水灌入，低温和窒息会在短时间内夺走生命。
小周没有经验，遇到任何一种情况，都可能凶多吉少。
“小周！你在哪儿...”
林宇再次嘶吼，声音里带着绝望。
他放弃了定点搜寻，开始朝着更远的区域游动，手电光束扫过一片又一片礁石，每一次落空，心里的恐慌就加重一分。
他甚至开始自责，刚才找到星点骨螺时，不该只顾着高兴，应该多留意小周的动向，不该让他跟在身后，应该时刻保持视线接触。
海水依旧平静，阳光透过水面洒下的光斑晃得人眼睛发花，可林宇却觉得这片海底阴森恐怖，每一块礁石后面都可能藏着危险，每一道缝隙都像是张开的血盆大口。
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氧气瓶的供氧声变得格外清晰，像是在倒数着时间。
小周失踪的每一秒，都意味着危险在加剧。
“千万别出事儿......千万别出事儿...！”林宇在心里默念，咬紧牙关，强迫自己冷静了一丝。
他知道，越是慌乱，越容易错过线索。
他调整呼吸，放慢游动速度，手电光不再漫无目的地乱扫，而是重点排查那些可能藏人的礁石缝隙、海草密集区，同时耳朵紧贴通讯器，捕捉着任何一丝微弱的声响。
可周围依旧一片死寂，只有他自己沉重的呼吸声，和心跳撞击胸腔的轰鸣。
小周，到底去了哪里？
林宇的手电光束在海底疯狂穿梭，氧气消耗的速度远超预期，潜水表上的数值不断下降，可他顾不上这些，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找到小周。
他搜遍了周围几十米的岩礁区，海草被他拨得东倒西歪，礁石缝隙都用撬片探了个遍，依旧没有任何踪迹。
恐慌像潮水般淹没了他，握着手电的手开始发酸，视线也因为过度紧张而有些模糊。
“小周！你他娘的出来......”
林宇对着通讯器怒吼，声音里带着破釜沉舟的绝望。
如果再找不到，他要么就得返航求援，要么就得冒着氧气耗尽的风险继续搜寻，可无论哪种选择，对小周来说都可能是致命的。
就在他准备朝着更远的海域游动时，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不远处一块巨大的礁石旁，有一抹熟悉的潜水服颜色。
林宇的心猛地一跳，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立刻朝着那个方向冲去。
近了，更近了，那确实是小周！
他正背对着自己，一动不动地蹲在礁石旁，不知道在做什么。
积压在心底的焦灼瞬间爆发成怒火。
林宇又气又恼，这小子竟然敢擅自离队，害自己差点急疯！
他攥紧拳头，游动的速度更快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等追上他，一定要好好揍他一顿，让他记住这个教训！
“你他妈找死啊！”
林宇怒吼着，伸手就要朝着小周的后背挥拳。
可就在拳头即将落下的瞬间，他的目光扫过礁石下方，整个人突然僵住，手臂悬在半空，再也无法动弹。
礁石下方的沙地里，散落着一片惨白的白骨。
不是鱼类的骨骼，而是人类的！
几根肋骨歪斜地插在沙中，旁边散落着几块脊椎骨和颅骨的碎片，上面还附着些许未完全腐烂的衣物纤维，显然已经在海底沉寂了许多年。
而小周，正蹲在这片白骨旁，双手捧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鱼刀，眼神空洞地发呆。
那把鱼刀的样式很老旧，刀柄已经被海水泡得发胀，正是当年渔民常用的那种。
林宇的怒火瞬间被一股复杂的情绪取代，震惊、悲凉、错愕......像无数根针，密密麻麻地扎在心上。
他终于明白，小周为什么会突然失踪。
他一定是看到了这片白骨，或者认出了这把鱼刀，才不由自主地跑了过来。
这片白骨，会不会就是小周父亲的？
通讯器里依旧一片死寂，小周像是没听到他的怒吼，也没察觉到他的到来，只是死死地盯着手中的鱼刀，眼神里充满了茫然与悲痛，泪水顺着潜水镜滑落，在海水中晕开一片淡淡的水渍。
他的身体微微颤抖，握着鱼刀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仿佛那不是一把生锈的旧刀，而是父亲留下的唯一念想。
林宇悬在半空的拳头缓缓放下，心里五味杂陈，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刚才的怒火早已烟消云散，只剩下无尽的唏嘘。
他看着那片白骨，又看着发呆的小周，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千言万语涌到嘴边，最终只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消散在寂静的海底。
这片海，终究还是留下了太多的遗憾。
而小周，在找到星点骨螺的同时，也意外撞见了这令人心碎的一幕。
林宇悬在半空的拳头缓缓收回，指尖微微颤抖。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些，对着通讯器轻声喊：“小周......”
这一声轻唤像是打破了凝固的空气。
小周的身体猛地一震，缓缓转过头来，潜水镜后的眼睛通红，泪水还在不断滑落。
他看着林宇，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喉咙里挤出一阵压抑的呜咽，像受伤的幼兽在独自舔舐伤口。
林宇慢慢游到他身边，目光再次落在那片白骨上，心里沉甸甸的。
他没有再提擅自离队的事，也没有追问白骨的身份。
有些答案，不说出口反而更好。
他只是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小周的肩膀，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柔和：“先把刀收起来吧，海底凉，别冻着。”
小周像是没听懂，依旧死死攥着那把锈迹斑斑的鱼刀，眼神黏在白骨上，喃喃自语：“是我爸...... 一定是他......这把刀，是他当年最喜欢的那把，刀柄上还有个小缺口，是我不小心摔的......”
林宇的心猛地一揪。
他看着那把刀，刀柄上确实有个细微的缺口，在手电光下格外清晰。
这么多年过去，刀身早已锈迹斑斑，但那个缺口却像是刻在时光里的印记，印证着小周的话。
他张了张嘴，想说些安慰的话，却发现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我找了他这么多年......”小周的声音带着哭腔，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我总想着，说不定他还活着，说不定只是被冲到了别的地方......可现在......”
他哽咽着说不下去，将脸埋在手臂里，肩膀剧烈起伏。
林宇沉默着，抬手关掉了自己的手电。
强光会刺激到情绪崩溃的人，也会加速氧气消耗。
潜水表上的数值已经降到了警戒线，红色的警示灯在黑暗中闪烁，提醒着他们必须尽快上浮。
“小周......”林宇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我们得走了，氧气不够了。”
小周没有动，依旧蹲在白骨旁，像是想把这二十多年的思念都倾诉给这片沉寂的海底。
林宇看着他，心里五味杂陈。他知道，小周此刻的心情，就像被海浪反复冲刷的礁石，疼痛而破碎。但海底不是久留之地，再拖延下去，两人都可能被困在这里。
“你爸要是看到你这样，也不会安心的。”
林宇轻声说，“他当年约定给你带星点骨螺，是想让你开心。现在我们找到了螺，也找到了他的痕迹，该带他‘回家’了。”
小周的动作顿了顿，缓缓抬起头，旋即将随身携带的网兜拿出，将骸骨缓缓的装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