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宅水廊,地面是整块特种玻璃,其下引入温控活水,数十尾锦鲤在幽蓝光影间巡游。
周宴珩赤足站在玻璃上,指尖捻着饵料,漫不经心地撒落。
屋内鱼群聚散,搅碎一池斑斓光晕。
“少爷。”周助的声音在廊口响起,“沈小姐带着沈家暗堂的人,往榆园去了。”
周宴珩投饵的动作未停。
“她带了多少人?”
一粒饵料落下,被一尾朱红锦鲤跃起衔住,溅起细微水花,在玻璃下漾开涟漪。
周助:“估摸着应该有几十号人。”
“顾彦呢?”
“都交代清楚了,少爷放心。”
周宴珩指尖捻饵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他将剩余的饵料一股脑儿全部洒入水中,斑斓的鱼儿瞬间聚拢、争抢,将饵料分食殆尽。
沉默片刻,周宴珩才淡淡开口:“下去吧。”
周助神情微愣,抬眸看了他一眼,立马转身退了出去。
周宴珩盯着脚下的锦鲤看了一会儿,忽然蹲下身,拿起渔网逗弄一条没有抢食、正悠然摆尾的朱红锦鲤。
姜花衫说的没错,云乡是他争夺自由战争。
从老爷子告诉他,周家自祖辈开始受人挟控,他就明白了一个道理:如果不想办法摆脱这些陈年把柄,终有一天,周家将会在A国彻底消失。
既然老爷子将周家的未来交给他,他也愿意继续享用家族的权柄,那么厘清百年沉疴就显得很有必要了。
他之所以瞒着所有人让路迦把消息传出去,是因为他知道路迦必然有后手,这些人的血比烈火里的油还热,他们一定会把周家的罪证送到该送达的地方。
老爷子以为壁虎断尾,以整个云乡为祭就能求取一线生机,实在是太天真了。
尤其每每谈话时还总咄咄逼人问他想做什么,周宴珩想想就觉得可笑。
纵横名利场一辈子的权谋者,竟看不懂他的布局?!老爷子的昏聩让他觉得夺权的迫在眉睫,毕竟家族要想攀登根本容不下昏聩者。
所以,他绑架了姜花衫。
以她的影响力,必然会让事情在最短的时间内爆发,再加上沈家的权势,云乡的罪证就不是死几个人就能掩盖的。
至于沈眠枝,从她出现在北湾,周宴珩就看出了周国潮的布局。
周家即将因云乡大乱,整治家族需要时间,这段时间他必须给沈家找点事做。
于是,他顺势而为,让老爷子觉得自己因为一个女人昏聩,昨日又故意在榆园刺激沈眠枝,为的就是今日互相残杀的戏码。
而顾彦,是他最后添的一把火。
沈眠枝从顾彦的反应一定会以为他和姜花衫发生了什么。她曾经为了他,连萧兰澜都敢杀,现在被嫉妒迷了心智,就更不得了了。
周宴珩想得入神,一时不察,网兜里那尾朱红锦鲤忽然借力扭身,鳞片在幽蓝水光中划过一道刺目的红弧瞬间没了踪影
他握着空渔网的手,顿在了半空,不知怎的,眼前忽然晃过一张祸害的脸。
扰人心烦。
周宴珩缓缓站起身,将渔网丢进水池,随手拿起私人手机。
铃声只响了一声,对方立马接通。
“天杀你大爷的!你特么死哪去了?终于舍得联系老子了!”电话那头,关鹤喜极而泣。
周宴珩皱了皱眉,把手机拿远了一点,语调冷淡,“关鹤,我们认识多少年了?”
关鹤嚎啕的声音戛然而止,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颗粒感,“发生了什么事了?阿珩…你别吓我…你不会是得了什么绝症?”
周宴珩忍住挂电话的冲动,语调冷了几分,“你脑子一天不抽会死吗?”
“……”关鹤捂着小心脏,“不是绝症就好,嗯~~说起来,我们幼儿园就认识了,算算时间,快十九年了吧。咋啦?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周宴珩:“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吗?”
“这……我哪知道?”关鹤骂骂咧咧,“老子从幼儿园起就看不懂你~那个时候全班都尿床,就你不尿,三岁就能憋住屎,我到现在都没想通。诶……对了,你什么……”
“嘟——”
周宴珩面无表情挂了电话。
“周助。”
周助一直守在门外,听见声音立马推门进来,“少爷,有什么吩咐。”
周宴珩眼皮都没撩,快步越过,“备车,去榆园。”
*
彼时的榆园外,鹅毛雪纷飞。
沈眠枝从车里下来,眼神冰冷。
身后,两列穿着黑西装的暗堂精锐们悄无声息地立着,气氛肃杀得连空气都仿佛凝滞。
为首的中年男人,微微躬身上前:“小姐,要不要先……”
“敲门”两个字还没出口。
沈眠枝已经抬起手,纤细的指尖在微光里划过一道凌厉的弧线。
“给我砸了!”
中年男人眼神一凛,没有任何犹豫,只对身后做了一个极简洁的手势。
一群身形魁梧的保镖涌上前。
“砰——!”
一声巨响,门轴崩断,整扇沉重的黑色大门向内颓然倒塌,深深陷进门前堆积的新雪里,溅起一片雪沫。
沈眠枝目不斜视,踩过倒塌的门板,径直走入风雪弥漫的榆园。
“沈……沈眠枝,你想做什么?”
她踏入榆园不过三步,顾彦领着一群人匆匆从主楼前厅冲了出来,原本还想呵斥,看见雪地里倒塌的大门猛地立马噤声。
“顾彦?”沈眠枝抬眸看向他身后的主楼,“周宴珩竟然请你亲自守在这,看来里面的人他当真宝贝得很。”
这是?
抓奸?!!!
顾彦神情古怪,眼看着对方人多势众,他也不好硬拼,只能硬着头皮调解:“沈眠枝,你这么闹下去对你对周宴珩都没有好处,适可而止吧。”
“适可而止?”沈眠枝冷笑,“我就是太好说话了才会被人踩在头上撒野。阿彦哥,大家都是老熟人了,你告诉我,周宴珩是不是在里面藏了人?”
顾彦眼神微闪。倒不是他真控制不住情绪,而是透着几分私心。
他是来投奔周宴珩干一番大事的,不是在这看他恨海情天的。
沈眠枝哪还有不明白的,眼底闪过一抹决绝,径直朝主楼走去。
“沈眠枝!”顾彦上前一步欲拦。
两名沈家暗堂的黑衣人迅如鬼魅般错身挡在他面前。其余榆园保镖刚有动作,便被更多黑衣人冷厉的目光与蓄势待发的姿态逼退。
沈眠枝头也不回,一把推开了主楼那扇雕花厚重的木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