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明生瞳孔骤然紧缩,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消失殆尽,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
沈兰晞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眉头微蹙,眼里泛起寒光。
陈明生的反应不太妙。
他微微向前倾身,双手交叠放在桌面上,姿态并不具有攻击性,却带来更强的压迫感。
“云乡警署厅的案卷里写得清楚,几天前码头仓库纵火案,主犯锁定了一名嫌疑男子,商会和当地警力‘协同办案’,全力追捕,声势浩大。”
“313师档案局已经核实过了,你们缉拿的那名‘纵火犯’,正是313师的一星上将。警署厅方的口供表示,这起案件是商会联名报案,嫌疑人的画像也来自商会目击者的供述。陈明生……你现在需要解释清楚,为什么一位功勋卓著的上将,到了你们云乡,就变成了一名穷凶极恶、需要全城通缉的纵火犯?”
审讯室内的空气仿佛被瞬间抽空。
陈明生额头上的冷汗汇成大滴,沿着灰败的脸颊滚落。他放在腿上的双手死死攥成拳头,指节捏得发白,却止不住细微的颤抖。
路迦的事,认下就是死刑;可要是不认……
陈明生咬了咬牙,猛地抬起头,眼底布满血丝,带着一种豁出去的疯狂:“是……是我干的!”
他像是怕自己后悔,语速极快道:
“路……路迦他……他不知怎么潜入了云乡,和暗线联合,拿走了商会和警署厅多年来勾结走私、祸害地方的账本和关键证据!他知道了太多!我们……我们怕事情败露,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趁他在码头仓库追查一批货时,放了那把火,想把人和证据一起烧掉!没想到他命大逃了出来……我们只能先下手为强,联合警署厅,给他安上纵火犯的罪名,全城搜捕,为的就是能光明正大……杀他灭口!”
“荒唐!无耻之尤!”
“畜生!禽兽不如的狗东西!!”
观察室内,所有旁听的内部人员脸上纷纷露出难以抑制的愤怒。
一位为国征战的上将,竟被这些地方蠹虫如此污蔑构陷,甚至意图杀害,这已超出了他们对地方腐败的想象,上升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
沈兰晞的脸上却没有任何波澜,等陈明生粗重的喘息在室内稍稍平复后,才用一种近乎平直的语调继续追问:“那么,路迦上将,现在人在哪里?”
“陈明生,元勋军将不可辱。你最好想清楚,否则,不单单是你,你一家老小、全族上下,都将成为A国的罪人。”
陈明生脸上的疯狂骤然凝固,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脖子。
刚刚好不容易鼓起的那点气焰,在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追问下,瞬间漏得干干净净。
他颓然失力,嘴角颤抖:“在……在荒郊。”
*
夜幕如铁,沉沉压在云乡荒郊之上。
远近无光,唯有这片被数十辆军车围出的区域,亮如白昼。
数百支强光探照灯笔直地钉在地上,光束交错,切割着浓稠的黑暗,将中心那座低矮土丘照得纤毫毕现,无所遁形。
土丘旁,新翻的泥土湿润深暗,与周围枯黄板结的荒地形成刺目的对比。
沈兰晞站在土丘前几步远的位置,黑色的常服被冷风吹得紧贴身躯,勾勒出笔直而孤峭的线条。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静静地看着那抔新土,眼神深寂,映着刺目的灯光,却仿佛比周围的夜色更沉。
几名检察官和身着白色防护服的法医结束了初步工作,退开几步,肃立一旁。
现场静得只剩下荒原上永不止息的风声,以及远处军车引擎低沉的怠速嗡鸣。
“长官。”头发花白的首席检察官脚步沉重地走到沈兰晞身侧。
他手里拿着一份刚刚记录的简易报告,深深吸了一口寒冽的空气,仿佛需要借此压住胸腔里翻腾的惊涛骇浪。
沈兰晞微微侧过头。
检察官抬起通红的眼睛,那眼神里混杂着巨大的悲愤与屈辱。
“经现场初步查验,土丘下掩埋的遗体……确系路迦上将。”
老者停顿了一下,喉结剧烈滚动,声音里的颤音再也无法抑制:“……遗体有多处……致命性创伤,死于重击。”
短短两句话,像淬了冰的楔子,狠狠钉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与心里。
话音落下,一股无形却磅礴的悲怒之气,骤然从肃立的官兵队伍中升腾而起。无数道目光,如同烧红的烙铁,聚焦在那座卑微的土丘上。
他们不是“上将”,但未来都有可能是“上将”。他们的荣耀是将血抛洒战场,而不是被蠹虫蚕食。
沈兰晞脸上依旧没有明显的波澜,但那双映着雪亮灯光的眼眸,瞳孔深处某种情绪正在凝结、碎裂。
他缓缓转回头,重新看向那片新土。
片刻的沉默后,字句如刃:“军旗开道,送上将回家!”
*
鲸港,大寒,骤降鹅毛大雪。
周家老宅气势恢宏的雕花铁门在雪幕中缓缓开启,又沉重合拢,将门外的严寒与寂静一并锁入院内。
周绮珊从黑色轿车中走下,细密的雪粒瞬间沾湿了她的发梢与肩头。
她缓缓抬眸。
正厅灯火通明,厚重的红木门敞开着,暖黄的光晕流淌出来,与院中的雪色形成鲜明对比。
周绮珊迈过门槛。
厅内瞬间安静了一瞬,所有的目光都汇聚过来。
周元正坐在主位左下首,一如既往地面容严肃。
二伯周元白一脸错愕地打量着周绮珊,眼神复杂难辨。
周元义和徐文佩则坐在稍远些的侧位。徐文佩眼圈瞬间红了,嘴唇翕动,似乎想立刻起身,却被周元义重重按了回去。
“小姐。”周管家上前,微微躬身,姿态恭敬,却带着不容置喙的意味。
“老爷子在书房,请您现在就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