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很大,大到有太多人终其一生,也未曾领略过国的全貌,能吃几顿饱饭,一家老小平安顺遂,已是莫大的幸事,在广袤的土地上,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真正的盛世从来不是千人一面的繁华,而是万千个体在各自的位置上,以不同的姿态生长、奋斗、坚守,正是有这样的一面面,国的概念才有了温度,而非冷冰冰的。
而同时国又很小,小到涉及国朝安稳,阴谋诡计不以时间,空间为限,任何细微的波动都可能牵动全局,上层一旦有所纰漏或失察,就会导致国朝利益受损,甚至严重的话,会使国朝陷入动荡与危机中!
大虞就是处在这等境遇下,一方面有太多的人,为了能使国朝日益强盛繁荣,而在各自的领域努力拼搏,以叫他们期许的,追求的盛世能够降临,能够维系很长时间,哪怕付出再多这也是值得的,但另一方面,也有不少的人,为了这样的算计,那样的利益,全然不顾国朝安稳,将私欲凌驾于国法之上,暗中勾结,卖主求荣,甚至不惜引狼入室,妄图动摇社稷根基。
尤其是在极特殊的时期下,出现了对国朝有利或不利的极特殊事件,这往往是暗潮涌动最凶险的时刻。
而这就极其考验人了。
因为棋差一着,可能有利的就会变成不利的,不利的就会变成毁灭性的重创,考验当真是无处不在。
朔风凛凛,吹不散笼罩人间的阴云。
一场突至的雨夹雪,让回暖的天气骤然转冷,
一望无际的平原核心,矗立着一座巍峨城池,在周遭一切的无声衬托下,凸显出该城的雄伟。
空中鸟瞰下,城池如巨兽盘踞,四通八达的宽道,随处可见的汹涌人潮,车马穿梭不息,极具特色的建筑群……这无不在彰显该地的不俗与神圣。
这里就是慕容皇朝的大都,作为幅员辽阔的强朝,大都不仅是权力中枢,更是天下气运所系。
一个大国真正的底蕴,不在于别的,而在于是否有广袤的国土面积,这代表着足够的战略纵深与资源承载力,能在动荡中维持根基不失,在和平时期孕育万民生机,正是这样才确保了在大争之世下的立足。
相较于大都内外的喧嚣热闹,而处绝对核心的皇宫却沉寂的如同深海,殿宇重重,但却遮掩不住最核心的建筑群。
勤政殿。
“现在的情况,不是求证自虞北传消息的真伪,真又如何,假又怎样,最核心的问题是在这件事上,皇朝是赌不起的!!”
“此言不假,东吁对我朝所起本就为牵制南虞,因为谁都知道,一旦南虞将东吁彻底收复了,将得到一个完整的海线,届时南虞向北有所动,不再局限于陆上种种,其也将发挥海上的优势,尤其是在今下,于我朝而言极为重要的拓武山脉,还被南虞窃据过半,至今都没有机会夺回来。”
“还有一点诸位要明白,如果南虞再借海势完成战略布局的基础上,以匪夷所思的速度吸收与笑话东吁造船技术,在临海之滨组建起一个规模庞大的海上力量,那危害将是难以评估的!!”
“不要觉得这是在危言耸听,南虞那位小皇帝,明显是有着极强掌控欲的,对于开疆更是极为看重,只有这样,才能维系他所谓正统的法理,别忘了,南虞小皇帝出其不意的事做的可太多了。”
“这都是牵强的理由,在没有得到确凿证据前,就向南院大王府增兵,一旦研判有误的话,将会给皇朝带来多少麻烦?诸位可别忘了,皇朝在今下是算安稳了,但是对于规模庞大的征伐,是断无可能发起与支撑的。”
“这话说的没错,更别提皇朝跟赞普钦汗国的仗是结束了,然在北域之地,皇朝仍屯有众多精锐,且时不时会有摩擦和冲突出现,这些对于国库的压力是很大的。”
“还有,在皇朝境内的反叛力量,相较先前是被镇压不少,可在皇朝的一些地方,仍是盘踞有规模不小的叛军,这些平叛需要多少钱粮开支,需要多少资源调度,别的不知道,可枢密院会不清楚吗?”
“照这样说的话,皇朝只需在意这些就成了,至于南域,还有更南的地方,出现再多威胁皇朝安稳,甚至损害皇朝利益的事,皇朝完全不必理会,等到一个强大的敌军逼近,到时束手就擒便是了!!”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又是什么意思!!”
“你们这些文官,一个个都是狗娘养的,叫你们把持着国库,就是为了方便你们侵占皇朝……”
“放肆!!你们这帮武夫,一个个脑子里只有打仗,而没有别的,直到皇朝这些年经历了……”
当争吵声不断进行,殿内气氛骤然紧张,跟着更大的争吵,甚至谩骂,在这座威严的大殿内上演着。
聚在此的宦官,还有御帐侍卫,无不表情复杂的看着眼前一幕幕。
眼前所聚的这些人,随便拎出来一位,那都是有着极强影响与威慑的主,可今下,他们却像市井泼皮般撕扯,相互攻击,甚至有些已到了动手的边缘,没有人知道接下来到底会发生什么。
但——
“铛!!!”
一道清脆的利箭,命中某种金属所发声音出现,本吵闹的大殿内立时安静下来,聚集在此的文武重臣,无不默契的看向那没有人坐着的龙椅之后,而这发出的声音,就在这巨大屏风后面。
一时间各种心思与思绪,在殿内每位文武重臣的心中翻涌。
巨大屏风后。
身材高大的男子,穿着奢华龙袍,那双眼眸锐利且明亮,强壮的手臂保持着不动,手中握着的宝弓,弓弦仍在微微颤动,而在视线之前,一支羽箭深深钉入甲胄中的护心镜,箭尾犹自震颤,映着殿内烛火,泛出冷冽寒光。
服侍在左右的宦官及侍卫官无不低垂着脑袋。
眼前这个男人,气场实在太强了。
强到让人不敢直视,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他缓缓放下宝弓,目光如刀般扫过殿内众人,那一瞬间,仿佛有无形的压力,令所有人心头一紧。
“此弓不错,叫造作局抽调人手,加快赶制此弓,该弓就叫神武弓吧!”在此等境遇下,那个男人拨弄着弓弦,颇为喜欢的打量着,浑厚且有力的声音响起,让周围众人的脑袋埋的更低了。
“是,大皇帝!”
在话音刚落时,为首的侍卫官,立时单膝跪地,右手握拳放于胸前,毕恭毕敬的对那个男人行礼。
“朕还真是小觑你了。”
反观那个男人,神色淡漠,伸手举起神武弓,一旁宦官忙低首上前,有些紧张的双手接过。
讲这句话时,慕容真的心底涌起一丝怒意,但很快就被压制下去了,自登上那个他梦寐以求的皇位,别管遇到多棘手的局面,他始终必须保持帝王的威仪与克制。权力之争从来不只是朝堂上的唇枪舌.战,更是心智与耐力的较量。
有些事终是要解决的。
慕容真撩了撩袍袖,双手按于腰带,迈着四方步朝巨大屏风前走去,而当其身影出现的那刹,寂静的大殿内响起道道行礼声。
“拜见大皇帝!!”
而在这此起彼伏的行礼声下,慕容真那深邃的眼眸,缓缓掠过匍匐在地的群臣,仿佛能洞穿每个人心底最隐秘的波澜。
当行礼声平息,大殿内只剩下脚步声。
慕容真走到那龙椅旁并未坐下,而是打量着这张龙椅,眼眸深处似掠有别样神色,而跪地的众人没有一人敢抬头。
这就是慕容真的气场。
别看在数载前,慕容皇朝经历了一场大变故,在北征伐,在南生战,期间还伴随有诸多的动荡与叛乱,但慕容真浑然不惧,哪怕在这场大变故下,慕容皇朝蒙受了不小损失,可慕容真的威望与震慑却在无形中抬高很多。
因为在内,慕容真展现了极强的铁血镇压,甚至还借助外部的动荡,趁机解决了一大批排斥他,反对他的旧臣势力,以雷霆手段整肃了朝纲,稳固了皇权。
“朕知道,在今下的大势下,你们都有着各自的想法,对此朕没有什么好说的,十根手指还不一样长,有什么样的想法都是正常的。”
慕容真一手按着腰带,一手扶着龙椅,那深邃且锐利的眼眸,扫向跪于殿下的群臣,“甚至朕还知道,在你们如此争吵下,可对一件事却是出奇的一致,那就是朕的皇妹。”
当这句话讲出时,跪地的群臣中,有不少人瞳孔骤然收缩,心下不由猛然一惊,就好似被重锤击中一般。
“朕不否认,在先前赴虞一事上,朕的这位皇妹,的确是出现了一些错误,甚至是误判,以至于皇朝蒙受了损失,但对朕的皇妹,朕是信任的,也是欣慰的,因为她有一颗忠诚的心。”
慕容真继续道:“既然凤羽司在朕的允准下创设,还交由朕的皇妹执掌,那这件事就不会改变,至于说自南虞传回的消息,至今没有得到验证,甚至南院大王府在未经朕的允许,就擅自向南虞边疆增兵,朕……”
讲到这里时,慕容真却停了下来。
可他这一停,却叫殿内群臣不少都紧张起来。
这意味着什么,他们太清楚不过了。
慕容真立于原地,打量着眼前这些大臣,其中有不少是他的心腹,可那又怎样呢,在涉及到一些事宜时,他们也不会完全站在自己这边。
看起来适才爆发的激烈争吵,甚至到了刀兵相见的程度,可这背后所暗藏的深意,慕容真看的却很真切。
一个是涉及凤羽司的归属,丞相府想争走,枢密院想拿下,看起来凤羽司的归属,依旧是在中枢层面,依旧掌握在慕容真控制下,可实际上却不是这样。
要叫前者争走,那么涉及到跟南虞的私下走私,甚至是一些别的,御前这边就别想知道的那么清楚了。
要叫后者拿下,那么涉及到军中的一些猫腻,御前这边也将被蒙在鼓里。凤羽司之设,本就是为了制衡各方,若落入丞相府或枢密院之手,岂不成了他们遮蔽圣听的工具?
慕容天雪存在的意义,可不止是执掌这隐秘组织那样简单,其更是慕容真手中制衡朝堂的利剑,是洞察幽微的眼睛。她虽为女子,却比朝中任何一位大臣都更懂慕容真的心思,关键是她还绝不会背叛慕容真。
一个是南院大王府越权行事,这背后掺杂的就更多了,看起来是南虞出现状况,南院大王慕容古趁势进逼,这对南虞造成多少影响暂不提,可这却也藏不住,慕容古想趁此机会将失去的给夺回来的心思。
他要的不只是边疆寸土,更是朝中话语权,是昔日荣光。
可这却违背了慕容真的心思。
说句实话,拓武山脉过半被南虞夺占,这是叫慕容真恼怒,但与之相对的,也给慕容真创造了机会。
废除四院大王府!!
在这个位置上待的越久,慕容真就越不能容忍,在绝对皇权之下,存在着如此刺眼的存在。
尤其是在一些时候,皇权的威严,还没有王权来的实际,但凡是有雄心壮志的皇帝,都无法容忍此等事。
可慕容真不是寻常皇帝,他比谁都要清楚,四院大王府的存在,代表着一大批既得利益的根本,是不会轻而易举就能解决的。
但越是这样,慕容真就越要设法解决。
一个慕容真等待许久的机会,其实在此刻就到来了。
在慕容真的眼里,如果能趁此机会,叫中枢掌控住南院大王府,哪怕南虞真在这期间,把东吁给打下来了,可这也是对他有利的,因为有了一,之后的二三四,做起来就相对容易多了。
只是这些心思,他只能藏在心中,却不能讲出来,毕竟在一切没有尘埃落地前,这引起的轩然大波必然是很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