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
一道喝喊打破了雪夜,雪在风中翻卷,锦衣卫衙署如深渊一般,火把在风雪中摇曳,脚步声此起彼伏,自正门涌出的锦衣卫官校旗校,就如索命无常般扑入风雪夜,以此为起点使压抑紧张之势骤然铺展。
虞都这一夜注定无眠。
这不再是独属于会试考生的无声狂欢,更是属于来自帝国意志下的清剿狂欢,对待家中就要时不时进行打扫,不然积尘难除,蠹虫丛生,对于主人而言,见到这些是厌恶的,更别提是对来的客人了。
雪愈急,天地间仿佛只剩这无休止的呼啸。
臧浩立于风雪下,看着只有脚印的雪地,他那身贴身蟒袍落有雪,却未显丝毫褶皱,对于这身蟒袍,他向来视若生命,因为这是天子御赐之物,这不止象征着无上荣宠,更代表他在锦衣卫的地位及权势!!
与草创之初比起来,如今的锦衣卫已非昔日可比。
规矩,是刻在骨子里的。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私下情谊再好,那是私下的事儿,只要在公开场合形式,必须以职责为先,纪律为纲。锦衣卫行事向来令行禁止,一丝不苟,纵有千般交情,亦不能凌驾于法度之上。
此刻风雪压境,恰如朝堂风云变幻,更需严守本分,恪尽职守。
这世间的多数事,坏就坏在了公私不分上,一旦公私混淆,规矩便形同虚设,那么各种事端就层出不穷的出现。
“臧都,这是否会打草惊蛇?”
师明踏雪走来,脚步轻缓,但纵使是这般,依旧被臧浩察觉到,但臧浩却没有转身,在这锦衣卫,还没有谁能对他构成威胁的,朝臧浩走去时,师明的眼神落在那袭蟒袍上,雪光映着暗纹金线,恍如龙鳞乍现,眼神深处的羡慕是不加掩饰的,然走到臧浩身旁时,师明恢复了平静,没有任何的迟疑,师明讲出了心中担忧。
臧浩抬手拂去肩头积雪,动作极轻,仿佛怕惊扰了这雪夜的肃杀。
“打草?惊蛇?”
臧浩转过身,迎着师明的注视,似笑非笑道:“师公公觉得这重要吗?”
“不重要吗?”
师明反问道:“要知道锦衣卫督办的要案不少,而在这些要案之下,还有着盘根错节的小案串案。”
“在武安驸马对在都宗藩宗室出手下,锦衣卫仅以扰乱秩序,暗通东逆之名,对参与意图借会试之契,搅动……”
“师公公是怕其他人跑了?”
不等师明讲下去,臧浩出言打断,“怕一些漏网之鱼跑到别处,继而搅动起局势变化来?”
师明没有说话,沉吟了刹那,这才无声的点头。
“那就叫他们跑!”
臧浩微扬下巴,神情倨傲道:“臧某还真怕他们不跑!”
嗯?
此言一出,让师明生出惊疑,他不明白臧浩为何会讲出这番话来。
“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务必确保好会试不出状况,以叫后续殿试如期顺利的召开。”看出师明所想,臧浩声音低沉道。
“那些妄图想借着会试一事,继而搅动是非的,必须要一网打尽才行,哪怕这样会打草惊蛇!”
“只要这件事办好了,其他的就不必像今夜这般了,而是要大张旗鼓的去传讯,去逮捕,去审讯!”
“有句话讲得好,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只要在我朝治下,别管所谓的漏网之鱼跑到哪儿去,都最终难逃被抓之命。”
“要是他们真有通天本事,用了锦衣卫都有所忌惮的手段逃脱,那事情就会变得越发有意思了,师公公觉得呢?”
听到臧浩的反问时,师明表情有所变。
知道这一刻,他才知臧浩打的是什么主意!
这是要趁着此次大范围的逮捕,真正意义上将锦衣卫之威扎根下去,是,在过去锦衣卫是向地方派驻有力量,但那是不全面,不完整的,而如今了,接着此等千载难逢的机会,锦衣卫的触角要遍布整个大虞!
这绝对是有特殊意义的。
一想到自己谋划许久要做之事,臧浩下意识握紧双拳,或许这个过程是需要时间的,但当锦衣卫的触角,正式延伸到大虞所辖十六道,而在道治下延伸到各府及重要县,这代表着一个庞大的监察体系建成!
自此以后,不管地方出现什么,但凡有威胁到国朝统治,政策延伸的变动,锦衣卫都能在第一时间呈报御前。
这是锦衣卫的立身之本。
天子耳目!!
或许如此进程下,派驻到地方的规模不小,但分摊到各道府的规模却小,可这并不算什么。
大不了以后逐步完善就是。
前提是先扎根到地方才是根本。
更重要的是叫地方知道,锦衣卫入驻地方之势不可阻!!
作为锦衣卫都指挥使,臧浩不仅要做好对各要案的把控与了解,更要为锦衣卫破局谋划才成。
这两件事都很重要,都是不能有任何纰漏的。
做好一件,做坏一件,那不成了瘸子?
瘸腿的锦衣卫,如何能为天子排忧解难?
‘这一系列的事都必须做好,做到叫陛下满意才行,不然锦衣卫提拔官校,增扩旗校一事就很难办成!’
风雪之下,臧浩联想了许多,也是这般,使臧浩眼神坚定起来,因为他无比清楚天子脾性。
想要得到,先要付出。
更何况锦衣卫是极特殊的衙署,不把根基打牢了,那么说不准到什么时候就出现岔子了。
锦衣卫高层在职位上是进无可进了,但在中低层的官校,还有大批旗校,都是能够借助这股势头进一步的。
但前提是要有毫无争议的功劳才行!!
不为底下人争取利益的领导者,就不是一个好领导,长时间这样下去,底下的人心是会散掉的。
别的人或许不在乎这些,但臧浩在乎,他深知锦衣卫的根基不在朝堂高位,而在遍布天下的官校旗校。
唯有让每一个在外执行任务的官校旗校都感受到前路有光,晋升有望,他们才会奋不顾身地执行命令,忠诚不渝地守护天子耳目之责。
臧浩深知唯有以实绩铺路,以功劳筑基,才能让这股力量真正扎根于大虞山河之间。
至于晋升上来的,后续立下功勋,要得到怎样的赏赐,那就不是臧浩要考虑的,这也不该他考虑。
不过仅站在臧浩的角度,他内心深处也是有渴望的,渴望能得到天子所定勋章,其中有几个含金量很高,任意一个都不是轻易能得到的。
那勋章不仅是荣耀的象征,更是对忠勇与智谋的极致肯定。
这就是楚凌的帝王手段。
作为大虞天子,他太知道当权力达到一定程度,而在职务上无法晋升下,如果不能找别的来做激励,那么腐败堕落就是时间问题。
臧浩、庞虎、严政这帮锦衣卫高层的起点太高了,尽管在最初创设时仅是暂代,可在一桩桩要案大案经办下,他们早就是实领所职了。
尤其是臧浩,自锦衣卫指挥使晋为锦衣卫都指挥使,看似是一字之差,可实则权柄却是完全不同的。
如何给这些人一个不断奋斗的动力,成了楚凌必须考虑的问题。
勋章便是答案之一,它不占朝廷编制,不增俸禄开支,却能让功臣名留青史、家族荣光。
这每一枚勋章背后,都是天子亲授的认可,比官位更难得,比金银更耀眼。
锦衣卫必须要有极强的荣誉感。
如果没有这个,那么到最后必会成为搅动政坛的暗流,沦为权臣私器,这是楚凌绝不能接受的。
而这还只是个开始。
勋爵,就是更进一步的。
不过想得到勋爵,除却要有累积的殊功外,更要积攒对应的勋章,楚凌会用这个来无声告诉锦衣卫每个人。
勋章是通往勋爵之位的基石,不是说只有在战场上杀敌,才能得到勋爵敕赏的,在别的领域做了对国朝有利的,同样是能得到的。
想叫马儿跑,就要勤喂草。
对于这些,楚凌向来是不吝啬的,但前提是要先做到才行,如果你连做到都无法做到,那如何能给你赏赐啊?
唯有立非常之功,方授非常之赏。楚凌以勋章为引,以勋爵为望,将锦衣卫之心牢牢系于天子之前。
功必奖,过必罚,赏不虚设,信如四时。
这般操柄之道,既驭权臣,亦励寒士,使人人皆知:纵位极人臣,若无功于社稷,终难享殊荣;虽出身微末,但有实绩在身,亦可得爵赏光宗。
此制一立,锦衣卫上下争效死力!
当然这样的事,可不止局限于锦衣卫一处,别的也同样适用。
按着楚凌的整体设想,当大虞勋爵敕封到一定规模,那么与国朝战略贴合的新策,就会跟着一起推进。
勋贵移封将逐步推行,这与宗藩移封是一脉相承的国策布局。
这个世界是很大的,不能只把眼睛局限于本土的一亩三分地,要能看到本土外的广阔天地。
海外封地将为宗藩勋贵等特殊群体提供新的出路,既可减轻本土资源压力,又能推动大虞对外拓展势力范围。
楚凌要将特殊群体始终控制在一定规模,叫一些群体在每个时期下靠军功或政绩换取封地,而不是在朝中争权夺利。
这些海外领地虽远离中枢,却仍效忠天子,形成以政治、军事、文化、经济、血缘、功勋等为纽带的外围屏障。
通过移封既消解了权贵坐大之患,又增强了帝国影响力,真正实现“以功立家,以爵卫国”的长远布局。
每一封移封诏书,都附有天子亲笔谕令:功在社稷,荣及子孙。
“还有师公公,有些群体逃了,这对东缉事厂才是好的。”而在沉默了许久,臧浩的声音再度响起,打破了此间的平静。
“臧都的意思,是叫东缉事厂接棒跟上?”
一听这话,师明立时听懂了臧浩之意。
“不错。”
臧浩点点头道:“安和县私采金矿案,这在大虞定不是个案,恐在别的地方,都有不同程度的私采牟利。”
“师公公奉旨组建东缉事厂,今后是要着重查办上述诸事的,但师公公也知道,也些人啊,叫他们吃的满嘴肥油这不算什么,但要叫他们吐出所吞肥肉,这是比杀了他们还难受的事儿。”
“东缉事厂的骨架是搭建起来了,但是东缉事厂的立足却不牢靠,如果不找个合适的由头,那么东缉事厂如何把差事办好?”
师明陷入了沉思。
在臧浩身边待了许久,对于很多事,师明看的其实很透彻,尤其是东缉事厂这边,有一定的编制,是需要从锦衣卫抽调的,锦衣卫是怎样立足扬威的,师明看的很透彻,故而他也知臧浩讲这些是对东缉事厂好。
当然了,师明也清楚。
臧浩之所以对他说这些,是源自于一批从锦衣卫抽调到东缉事厂的群体。
两个有司之间,是存有一定的联系。
如果不是这样,即便锦衣卫、东缉事厂所辖职权不一样,可站在臧浩的角度,也不会轻易去指点什么的。
毕竟以后谁说得准呢?
更何况是在这复杂多变的政坛上呢。
而从锦衣卫抽调人手,前去东缉事厂,这是楚凌的决策,一个是起到制衡作用,不叫太监这一群体太过庞大,另一方面也是借此机会给锦衣卫多一条晋升渠道,在楚凌的眼里,锦衣卫就是孵化之地,除却要对内把差遣做好外,还要起到对外输送人才的作用,毕竟楚凌想做的是太多了,而牵扯到了核心利益,这必然是你死我活的斗争,没有足够的力量支撑,任何改革都会半途而废。
东缉事厂若想真正立住脚,就必须在查办私矿案中打出威风,用铁证与实绩说话,让朝野看到其不可替代的价值。
唯有如此,才能在权力格局中争得一席之地.
待到这件事做好了,与之相对的,涉及到矿税征收事宜,就能根据形势提出并试行了,毕竟这在今后的赋税体系中是大头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