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地壳的崩塌引发了连锁反应。
数万吨海水倒灌入破碎的地脉缺口，原本死寂的海底此刻化作了沸腾的炼狱。那些沉淀在海床之上、由万年天魔精血与灵脉残渣凝结而成的“归墟灵晶砂”，被狂暴的地气卷起，形成了一场足以绞杀金丹修士的黑色沙尘暴。
处于爆炸中心的李辰安，并未被这股毁灭性的力量撕碎。
他悬浮在浑浊的乱流之中，残破的身躯正如长鲸吸水般疯狂吞噬着周围的一切。
那些剧毒无比、触之即腐的灵晶砂，被他强行吸入体内。粗糙的颗粒在经脉中横冲直撞，刮骨剔肉般的痛楚没能让他皱一下眉头。对于修炼《九龙天道经》且觉醒了归墟之体的他来说，世间万物皆为能量。
毒也好，煞也罢，只要能助他冲破那层最后的天花板，皆可入药。
体内那颗早已布满裂纹的金丹，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哀鸣。
咔嚓。
清脆的碎裂声盖过了外界轰鸣的水声。
这不是被外力击碎，而是主动崩解。
原本圆润无瑕的金丹表面炸开数道缝隙，浓郁到近乎实质的金色丹液并未流散，而是向着核心塌缩。在那个奇点中心，那尊刚刚睁眼的“元婴”正张开小口，贪婪地吮吸着母体崩解后的所有养分。
这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借外魔之煞气，碎金丹之樊笼，凝不灭之神婴！
“疯子……你就是个疯子！”
远处，剑尘子披头散发，原本保养得极好的面容此刻干枯如树皮。那一记“归墟寂灭指”斩去了他五百年寿元，更在他引以为傲的元婴上烙下了无法磨灭的道伤。
但他毕竟是纵横东海千年的元婴后期大圆满。
即使重伤，他的神识依旧敏锐地捕捉到了李辰安体内正在发生的质变。
那是生命层次的跃迁。
一旦让这小子完成突破，哪怕只是初入元婴，凭借那身克制万法的诡异神通，今日死的绝对是自己！
“想在老夫面前临阵突破？”
剑尘子双目赤红，仅剩的寿元在这一刻被他不计代价地燃烧。枯槁的双手在虚空中极速划动，牵引着方圆百里的水灵气。
“做梦！”
并没有繁杂的咒语。
到了他这个境界，言出法随才是常态。
他头顶上空，一道长达千丈的白色光剑凭空凝聚。这并非寻常的灵力幻化，而是天剑宗镇派绝学中最为霸道的一式——以此方天地的规则之力，对异端进行最终裁决。
“天剑审判！”
剑尘子单手下压。
那柄足以将深渊一分为二的巨型光剑，携带着不可一世的威压，径直刺向乱流中心的李辰安。
所过之处，海水被瞬间蒸发，空间被割裂出漆黑的缝隙。
挡在李辰安外围的那层暗金屏障，在这一剑的威势下，脆弱得如同薄纸，仅仅坚持了半息便彻底粉碎。
没有任何阻碍了。
白光淹没了李辰安的身影。
“死吧！哪怕是化神大能，也不敢硬接这一剑！”剑尘子狂笑，笑声中夹杂着剧烈的咳嗽与黑血。
他不信李辰安还能活。
这一击，赌上了他残存的所有底蕴。
然而。
那团刺眼的白光并没有如预期般炸裂开来。
相反，它们在触碰到那个身影的瞬间，诡异地停滞了。
就好像奔腾的江河撞上了一道看不见的堤坝，又或是一头撞进了一张永远填不满的巨口。
乱流中心。
李辰安依旧闭着眼。
但在他的丹田气海之内，那个通体漆黑、缭绕着灰色火光的元婴，缓缓抬起了稚嫩的头颅。它没有五官，只有一张占据了半张脸的巨口。
它面对着那道足以毁灭万物的审判之剑，做了一个简单的动作。
吞。
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爆炸。
那道千丈光剑的剑尖，径直没入了李辰安的小腹。紧接着是剑身，最后是剑柄。
海量的规则之力，狂暴的剑气杀意，在进入他体内的刹那，被那个诡异的元婴尽数绞碎、同化、吸收。
那是归墟的霸道。
万法皆空，唯我独存。
随着最后一丝白光消失，李辰安身上的气息开始节节攀升。
金丹彻底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尊坐镇紫府、散发着远古苍凉气息的本命元婴。
这一刻，李辰安睁开了眼。
原本的一黑一白异瞳消失不见，双眸化作了两片混沌的灰色漩涡。
“这就是你的全力？”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轰鸣的海水，砸在剑尘子的耳膜上。
剑尘子脸上的狂笑凝固了。
他呆滞地看着那个毫发无损的身影，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怎么可能……那可是蕴含了天地规则的一击……”
他怕了。
这一刻，这位不可一世的天剑老祖，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逃！
这根本不是人！
这是一头披着人皮的远古凶兽！
剑尘子甚至顾不上回收散落的法宝碎片，身形化作一道血色遁光，转身就朝海面冲去。
“既然来了，就留下吧。”
李辰安没有追。
他只是伸出右手，掌心向上。
那柄一直在护佑心脉的九龙御神佩碎片，此刻重新凝聚成型，化作了一柄残缺的灰色古剑。
不。
不仅仅是剑。
李辰安整个人都在这一刻虚化了。
他的肉身与那柄残剑融为一体，不分彼此。
人即是剑，剑即是人。
这是剑修毕生追求的最高境界——人剑合一。
但他此刻展现出来的，却远超普通剑修的认知。
海底深处那条正在崩塌的龙脉，仿佛听到了君王的召唤。无数道暗金色的地气长龙咆哮而出，争先恐后地涌入那道灰色的人形剑影之中。
方圆百里的海水瞬间静止。
所有的光线都被那个灰色的人影吞噬殆尽。
在这绝对的黑暗中，唯有一道灰色的光芒，亮了起来。
它并不刺眼，却比烈日更加灼热，比寒冰更加冷冽。
它不属于五行，不在此界规则之内。
“九龙怒斩……”
李辰安的声音在天地间回荡，带着审判众生的威严。
“万法……归墟！”
铮——！
一道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灰色剑虹，从海底深渊逆流而上。
它无视了海水的阻力，无视了空间的距离。
正在疯狂逃遁的剑尘子，只觉得身后传来一股让他灵魂颤栗的气息。他下意识地回头，看见了此生最后的画面。
世界变成了灰色。
没有声音，没有痛觉。
他引以为傲的元婴护体灵光，在那道灰芒面前直接消融。紧接着是他的肉身，他的骨骼，他的经脉。
以及那个藏在紫府深处、正满脸惊恐想要弃体逃生的元婴。
“不——！！！”
神魂传出的最后一声惨叫戛然而止。
灰芒扫过。
剑尘子整个人直接气化，连一丝灰烬都没有留下。彻底地从这个世界上被抹去了痕迹，回归于最原始的虚无。
斩杀强敌后，那道惊天动地的剑虹余势未消。
它如同一条灰色的巨龙，继续向上冲锋，竟直接劈开了万米深海，在海面上斩出了一道长达数十里的恐怖深渊。
久久无法愈合。
海底神殿废墟中。
一切归于平静。
唯有李辰安那略显透明的身影，静静悬浮在瑶儿的玉像前。
他体内的元婴正在快速反哺肉身，原本残破的躯体以惊人的速度重组。
不远处，包三金从碎石堆里探出脑袋，看着头顶那道贯穿天地的深渊裂缝，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拳头，早已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这……
这就是金丹期？
打死他也不信！
李辰安缓缓落地，身上的灰色光芒逐渐收敛。他看了一眼脚下的废墟，又看了一眼手中那枚从剑尘子消失处摄来的储物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