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蓝微昂头，手一挥隔空将衣服推远了些，没好气道：“你别管，吃你的东西去。”
“哦。”姜乐弱弱应声，伸手扒开最近的炸鸡锁骨。
最外层的塑料袋解开一半忽然停下来，姜乐身子僵住，眼珠缓缓转动扫视所有食物。
陌生人买的东西，要、要吃吗？
万一下药了怎么办。
可是好香啊……
真的不吃吗？
光是闻到各种香辣、清甜的食物味道，姜乐不自觉咕噜咕噜吞咽口水的动作就没停过。
然而在她犹豫的几分钟里，坐在对面的江引尘已经一个手刀劈开西瓜大口吃起来。
空青皮笑肉不笑望着江引尘，问：“没吃过东西吗？”
江引尘抬头，嘴角粘着两粒黑西瓜籽，一脸真诚回答：“没吃过。”
土生土长的修仙界花花，可不就是没吃过蓝星的东西嘛。
不过话说回来，瓜还挺甜的。
“……”空青嘴角弧度变得平直，没再理他。
酝酿一会儿情绪，将一瓣西瓜劈成几个小块，放在凭空变出的树叶上，稳稳递给姜乐。
“快吃吧，不然等会儿可就被他吃完了。”
姜乐身子后仰，连连摇头，“谢谢，我不爱吃西瓜。”
“不爱吃？”阿蓝笑出声，“那刚才是鬼在说想吃西瓜？”
姜乐心虚的鼓起腮帮子，眼神到处瞟没敢说话。
阿蓝手又一挥，在所有水果上都打了一层冰霜瞬间冰镇，将空青切好的西瓜去皮送到嘴里。
“爱吃不吃，不吃就看着我们吃。”
说完，她又抓来一把果肉饱满的青葡萄扔到嘴里，咀嚼的时候发出咬冰块的咔嚓声。
姜乐直愣愣看着她，看到她嘴边冒出的若隐若现的冷气，想象咀嚼冰镇水果的口感。
冰冰滑滑的，肯定和冻过的水果活动一样。
好想吃，可是刚刚已经说过不吃了……
又内心挣扎三分钟，江引尘和阿蓝已吃掉一半水果，叫空青连连叹气。
“你俩真是一点不客气，也不知道让着点孩子。”
空青伸出食指对着两人一点，瞬间让两人现出原形。
阿蓝气得挥舞翅膀上蹿下跳，把先前没来得及吃得一块西瓜跺成沙。
江引尘倒是情绪稳定，窝在桌子边缘，像海参一样用花瓣层层包裹食物慢慢吃。
这一幕可把姜乐吓坏了，直接站到沙发上，后背死死抵着墙恨不得与其融为一体当场逃走。
有……
有妖怪啊！！！
空青侧头望着她，“好了，现在你可以放心吃了。”
她瞬间汗毛倒立，一脸惊恐问：“我乖乖吃东西的话，你就不会把我变成小花小鸟吗？”
“嗯？”空青愣了一会儿，随后捂嘴大笑，“放心，你是人，不会变成小花小鸟。”
姜乐吞咽口水，试探问：“那她们……？”
空青嘴角笑意更甚，声音宛若远天飘荡的云雾朦朦胧胧，“她们本来就不是人。”
“我也不是。”
说完，空青发梢簌簌作响，变成细长的枝杈，伸出去轻戳姜乐手背。
姜乐仿佛漏气的气球，浑身软绵绵的滑下来瘫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发出灵魂疑问：
这……这里还是人间吗？
她也不是唐僧，为什么一下子身边出现三个大妖怪？
过了好一会儿，姜乐情绪才缓和了些。
花和鸟带来的压迫感的确比人小许多，她开始吃两人买来的食物。
吃到一半身上出了很多汗，跑去厕所用冷水两遍身子回来继续吃。
空青观察四周，没看到风扇，问：“你家没有风扇吗？”
姜乐答道：“昨天坏掉拿去店里修，还没修好。”
闻言，空青一把抓过阿蓝，放到姜乐大腿上。
“她属冰的，你抱着她就不会出汗了。”
和阿蓝豆豆眼对视瞬间，姜乐整个人僵住，望着其细长的鸟喙，语气颤抖问空青：“她会不会啄我呀？”
以前被别人养的鹦鹉啄过，老痛了，简直是飞天小虎钳。
阿蓝本来没这么想的，经她这么一说，当即高抬头蓄力，对着她大腿裸露的皮肤迅速钉下去。
然而阿蓝还没碰到皮肤表面，姜乐先一步紧张大叫：“啊——！她啄我！”
“好凶！好痛！”
阿蓝挥舞翅膀扇出一股强劲的风打在姜乐脸上，“瞎嚎嚎什么，我还没啄。”
姜乐低头一瞧，大腿完好无损，也没有痛感。
不过她又发现另一个奇怪的点，指着阿蓝问：“你怎么会说话？”
阿蓝翻白眼，“我不会说话，难道之前是鬼在跟你说话？”
姜乐仔细回想，这鸟还是人的时候的确说过话，还不少，但好像都不是什么好话。
余光瞥见阿蓝羽毛扫射的华丽光泽，姜乐深呼吸一口气，小心翼翼伸出手想要抚摸。
阿蓝察觉她的意思，转个身，弓着背，主动迎上她的掌心。
细腻柔滑、清凉沁心的新奇触感从掌心游走全身，姜乐眼睛都亮了。
这手感，好像在摸一件非常昂贵的皮毛。
她动作慢了许多，阿蓝扭头瞥她一眼，“梳毛不准分心，快摸！”
“哦、哦。”
摸着摸着，姜乐轻轻牵开阿蓝的翅膀，下意识问：“有翅膀是不是就可以飞很高很高啊？”
待在教学楼和围墙围住的学校里，最是羡慕能无忧无虑飞翔的鸟儿。经常会想，如果她也能变成鸟就好了，可以不被人管束的四处飞翔，可以远离讨厌的地方去见想见的人。
阿蓝有些自豪地回答：“那是当然，能飞的比天还高。”
“比天还高？”姜乐抬头望着窗外漆黑无星的夜空，“那天上面还有什么？”
云？
银河？
更多的大妖怪？
阿蓝本想说“你想要它有什么就是什么”，但琢磨一会儿，改口：“这么想知道，你自己飞上去看呗。”
“啊？”姜乐疑惑眨眨眼，忽然眼前所有东西不断变大，身子一轻往下坠落，落到沙发上和阿蓝平视，她才反应过来，急忙左右摆头查看自身，发现……
她变成了一只黑白相间的鸽子！
姜乐跌跌撞撞扑到空青身旁，哭丧：“我怎么变成鸟了，是我刚才吃的不够多吗？”
没等空青说话，阿蓝伸长腿抓住她的尾羽，旋转一圈将她抛向空中。
“你不是想去看看天上，我就成全你，让你变成一只鸟。”
第一次做鸟，姜乐连两只腿都难驯服，更别说翅膀，刚被甩到空中就控制不住一边自转一边往下落。
正在吃东西的江引尘伸长几片花瓣卷住她，将她放回沙发。
她没缓过劲儿，肚皮朝上躺在沙发上大口喘气。
做鸟太恐怖了，从不到一米六的高度落下去体验下来和坠入万丈深渊一样，还是不做鸟了，做人其实挺好的。
空青俯身轻拍姜乐肚子，用责备的眼神瞥向阿蓝。
阿蓝不服气的抬头挺胸，“哪只鸟学会飞翔不是从摔倒开始的？不是俗话说，跌倒后才能学会站起来。”
江引尘闻言吐槽：“什么摔不摔跌不跌的，都是粗心且没能力的人用来洗脑小孩吃苦的。”
但凡上点心、有能力、肯教导，任何方法都能教好孩子，何必非得吃头破血流的苦呢。
总不能自己以前吃了苦，一定要让孩子吃苦才心理平衡？
有病吧，谁生孩子是让她来吃苦的，谁努力挣钱不过好日子反而让孩子继续吃苦的？
哦，原来是这家。
这么热的天，家里连多的风扇都没有，哪天孩子热死在家里生蛆了都不知道。
光顾着挣钱，把孩子丢给父母就不管不问，吃馊饭中毒、被人贩子拐……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
江引尘越想越气，花瓣都分叉了。
当这家的孩子真是来受罪的。
听了江引尘的话，阿蓝不服气歪头，“你是在质疑我的能力？”
江引尘花瓣卷成问号的形状。
这鸟什么脑回路啊……
阿蓝抖抖翅膀，毫无预兆两爪抓着姜乐翅膀窝将她提起，带着她飞出窗，一飞冲天。
离出租屋越来越远，姜乐紧闭眼，两只爪子不安地踹空气。
“我、我恐高！”
燥热的空气变得清凉，耳畔的车马声被风儿吹散。
渐渐的，夏日的气息远去，姜乐只闻到一股从来没感受过的宁静。
宁静到，耳朵捕捉到的除了她的心跳声就是阿蓝的呼吸声。
十几秒后，阿蓝速度带着姜乐飞过云层，速度也慢了下来，借着风缓缓滑翔。
姜乐小心翼翼睁开眼往下看，看到一片漆黑之中有杂乱的光点和线条。
她惊道：“星星……为什么在脚下？”
阿蓝一脸不可置信，“你在说什么？那是城市的灯光。”
怎么自己住的地儿都认不出来，难不成脑子摇匀，傻了？
“灯光？”姜乐喃喃。
过会儿反应过来，更加不安摇晃身子。
“灯、灯光？那我们飞了多高？”
阿蓝爪子用力抓的更紧了些，“很高，高到你再乱动就会被我丢下去摔成分子的高度。”
此言一出，姜乐老老实实不动了，任她带着自己滑行。
然而没多久，姜乐低声请求：“能回去吗？我想……我想小便……”
呜，西瓜吃多了真的会尿尿。
阿蓝玩笑道：“你现在是鸟，可以直接在空中拉。”
“不要！好没礼貌，万一落到别人头上怎么办？”姜乐光是想想就觉得恶心。
“黑灯瞎火的，没人会知道。”
“难道你以前试过。”
“……再乱说话我真把你丢下去。”
姜乐闭嘴不说话了。
阿蓝身前出现一个空间门，飞进去直接跳跃到出租屋。
本来是想先接触姜乐的变身状态，哪知姜乐太急，刚落地就一蹦一跳硬生生跳进厕所。
完事后一脸清爽蹦出来，艰难爬到沙发上享受的打滚。
作业做了，澡洗了，饭吃了，厕所上了，甚至还玩儿了个游戏。
姜乐仰头打哈欠，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时针已经越过数字十。
“啊，该睡觉了！”
说睡就睡，姜乐眼睛一闭腿一蹬，就着沙发睡觉。
空青用枝杈编了个小床，将她放进去，轻轻抚摸她的背。
“这就睡了，不怕我们偷偷把你卖到花鸟市场？”
姜乐咂咂嘴，没说话，认真睡觉。
跑又跑不过，那能咋办？不如睡觉，说不定醒来发现真的是梦。
毕竟好端端的人变成鸟还被要求在天上小便这种事，现实里绝对不会发生。
阿蓝伸了个懒腰，也钻到小床上，和姜乐挤着睡觉。
江引尘此时已把食物吃光，花瓣一扫清理垃圾，去到窗台把花盆里只剩个壳的仙人球踹开，自己窝在土上。
就这样，一屋子凑不成人的人一起度过宁静的一夜。
夜里，姜乐做了个很奇怪的梦。
以前做梦都是在螺旋式的楼道里不停向下坠落，或是一直往无法翻越的坡上跑。
可今天，她竟然梦见自己变成一条白花花的长虫子在天上飞。
好诡异的梦，姜乐一下就醒了，刚睁开眼睛就听到姥姥敲门的声音。
于是迅速下床跑去开门，却在穿鞋的瞬间脑子一恍惚，想起一些奇奇怪怪的记忆。
有三个奇怪的大妖怪，好多好吃的东西，还有……
姜乐低头看向衣服，却发现身上穿的是自己的衣服，不是大妖怪买的。
姜乐心跳慢了一拍。
那段记忆，是梦吗？
她带着期待的情绪跑去客厅，桌上没食物和黑花，沙发上没有蓝鸟和头发会变树枝的阿姨，她也没有变成鸟。
她还是姜乐。
心里闪过一丝失落，姜乐安慰自己，肯定是看太多动画片做的奇怪的梦吧。
她一边开门，一边揪起衣领凑到跟前用力一嗅，瞬间瞪大眼睛。
没有汗臭，反而有一股经久不散的树叶和冰的气息。
姥姥进屋收拾一会儿，去到窗台，疑惑：“仙人球怎么不见了？”说着还伸长脖子往下望，希望没砸到人。
姜乐正要过去看看，兜里手机响了，便急忙将其掏出来，翻开盖看到是妈妈的名字，脸上闪过欣喜，可接通却听到对方不耐烦的质问：“你昨天打我电话干嘛？我不是说了我上班时间不要给我打电话……”
姜乐喜悦全无，神情麻木。
她好像想不起昨天因为什么打妈妈的电话，但心里难过的情绪告诉她那不是一件值得回忆的事情。
她便不去想，敷衍回答：“妈妈对不起，是我昨天做题不小心摁到了。”
说完不等对方说话就挂掉电话，甚至因为想逃避而抠掉电池。
如果现在是梦就好了。
如果昨夜的梦才是现实就好了。
如果，我可以飞走逃离一切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