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记板打响的那一刻,整个片场连呼吸声都听不见了。
所有人都憋着一口气,眼睛死死盯着监视器,或者场中央那两个人。
镜头慢慢推过去。
雨丝细得跟烟似的,飘飘洒洒。
那亭子孤零零的,远处的山影子淡淡的,看着就让人觉得心里安静。
杨子琼站在那儿,侧着脸。
她没动,可你就能从她背影里看出好多东西。
这几个月,严咏春这个角色算是长在她身上了。
刚进组的时候,她还找导演聊,说觉得咏春心里那股劲儿她抓不太准。
现在你看她,就那么站着,那股子沉稳和坚定,不用说话就全在那儿了。
陈浩站在她斜后方半步远。
这距离把握得真好,不远不近。
他也没看她,眼睛看着同样的方向。
梁博滔这人物不好演,感情藏得深,嘴上不说,全在眼神和细微动作里。
陈浩手垂在身侧,手指头很轻微地动了一下,就那么一下,里头的不舍和祝福全有了。
现场安静得吓人,只有人造雨装置那点轻微的“嘶嘶”声,还有不知道哪儿来的小风扇吹着亭角挂的布条,微微晃着。
然后,也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的,两人几乎同时,非常慢非常慢地转过了头。
这一下,旁边看着的副导演赶紧捂住嘴,怕自己出声。
许情导演在监视器后面,手指头攥得发白。
四只眼睛对上了。
杨子琼眼睛里那个变化啊,绝了。
一开始还有点空,像是还没从角色里完全出来,接着慢慢聚了焦,看清了眼前的人。
那光一点点亮起来,不是那种突然的亮,是像天亮那种,缓缓的,柔柔的。
里头的东西太复杂了,有感激,有释然,有告别,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沉在底下。
陈浩看着她,嘴角没动,可那双眼睛啊,温得能化出水来。
那里面没有一点演戏的影子,就是真真切切的,一个人看着另一个人的眼神。
有骄傲,像是看着自己珍视的宝贝终于绽放了该有的光彩;有牵挂,明知道要放手了可心里还是扯着;更多的是一种深深的懂得和祝福。
他眉头松着,眼神稳着,就这么看着她。
时间像是粘住了。
五秒,十秒……没人催。
摄影师连呼吸都放轻了,镜头稳得像是焊死了,生怕抖一下破坏了这气氛。
许情盯着监视器,眼泪什么时候下来的都不知道。
她知道,成了。
这就是她要的,甚至比她想象的还要好。
她拿起对讲机,手有点抖,吸了吸鼻子,才喊出来那个字——
“卡——!!!”
这一声像是把定身咒给解了。
紧接着,她那带着哭腔又激动得要命的声音就从喇叭里炸开了:“我宣布——《咏春》!正式杀青——!!!”
“杀青啦——!!!”
“老天爷啊!终于拍完了!”
“万岁!回家喽!”
片场一下子炸了锅。
刚才那点安静文艺的劲儿全飞了,取而代之的是最直接最痛快的狂欢。
灯光师傅把手里反光板一扔,跳起来跟旁边的道具师傅狠狠撞了下肩膀。
场务组那帮小伙子嗷嗷叫着,把帽子抛上天。
几个跟着熬了大夜的特效组姑娘,抱在一起又笑又跳,眼泪哗哗流。
香槟“砰砰砰”接二连三地开,金色酒沫子喷得到处都是,空气里一下子弥漫开那股甜滋滋又有点冲鼻子的味道。
不知道谁搬来了早就藏好的几箱喷彩带和喷雪花,抓着就乱喷一气,片场顿时五颜六色,跟下彩雨似的。
在这片能把房顶掀翻的吵闹里头,杨子琼好像还没完全醒过来。
导演那声“杀青”传进耳朵里,她肩膀轻轻一抖,像是被惊了一下。
然后一种特别奇怪的感觉涌上来,心里头一下子空了,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抽走了,空落落的;
可同时,又觉得浑身一轻,好像背了很久很久的重担,终于能放下了。
她有点茫然地转过头,眼神还没找准地方,就看到了身边的陈浩。
陈浩脸上已经带上了笑,那是杀青时人人都有的那种高兴和放松的笑。
可他看她那眼神,不一样。
里头有理解,有安慰,还有一种“你也感觉到了对吧”的默契。
他就那么看着她,在周围乱糟糟的人群和漫天飞舞的彩带中间,显得特别安静。
杨子琼忽然觉得周围的声儿一下子变小了,模糊了,好像隔了一层厚玻璃。
她只看见陈浩看着她,然后,对她张开了胳膊。
什么也没想,她往前迈了一步,直接撞进他怀里。
陈浩胳膊一收,结结实实地抱住了她。
这拥抱跟平时对戏时那种客气礼貌的拥抱完全不一样,也跟朋友之间庆祝的拥抱不同。
抱得特别紧,特别用力,好像要把对方嵌进自己身体里似的。
他的手掌按在她后背,隔着戏服都能感觉到那温度和力量。
杨子琼把脸埋在他肩膀上,闭上了眼睛。
周围那些尖叫、大笑、香槟喷涌的声音,变得更远了。
她闻到他衣服上淡淡的化妆品的味道,还有他皮肤上一点干净的汗味,混着片场特有的那种木头、灰尘和电线胶皮的味道。
这一刻,她脑子是木的,分不清了。
是严咏春在跟梁博滔告别吗?还是杨子琼在靠着陈浩,喘口气,缓缓这几个月累得快散架的身子骨,还有那颗被角色折腾得七上八下的心?
也许都是。
这个拥抱,就是一根线,把戏里戏外那些浓得化不开的情绪,那些一起熬过的夜,一起琢磨过的戏,一起笑过急过的日子,都打了个结。
现在这个结解开了,东西却没散,通过这个拥抱,沉沉地传递着,分担着,然后慢慢地化开。
他们抱了挺久。
周围的人都疯了,跑来跑去,互相喷酒,没人特别注意场子中间的他们。
就算看见了,也只当是主演们情绪激动,杀青了感慨一下。
许情导演那边被人围着灌了一口香槟,呛得直咳嗽,好不容易缓过来,才想起正事。
她和制片人使了个眼色,拿起喇叭,努力压了压现场的声浪:“大家!静一静!稍微静一静!”
声音好不容易小下去一点,但那股兴奋劲儿还在空气里嗡嗡响。
“咱们主创,过来一下!简单说两句!”制片人招呼着。
陈浩这才动了动,他放在杨子琼后背的手轻轻拍了两下,松开了。
杨子琼抬起头,眼睛有点红,但没哭出来。
她看着陈浩,嘴角弯了弯,露出一个特别放松、特别明白的笑。
两人谁也没说话,一起转身,朝着那边临时用几个箱子搭起来的小讲台走过去。
走到许情旁边,许情眼睛也是红的,一把先抓住杨子琼的手,用力捏了捏,又拍了拍陈浩的胳膊,千言万语都在动作里了。
她把话筒拿起来,试了试音,还没开口,先笑了,笑完又有点想哭的样子。
“我……”她声音有点哑,“我真不知道说啥好了。
谢谢,谢谢你们每一个人。”她目光扫过下面一张张熟悉的脸,这些脸现在都脏兮兮的,或者挂着彩条,但眼睛都亮晶晶地看着她。
“这几个月,跟做梦似的。
不容易,真的不容易。
但今天,我看到最后这个镜头,值了!什么都值了!”她说不下去了,把话筒往陈浩手里一塞,转过身去抹眼睛。
下面响起一片掌声,还有喊“导演辛苦了”的。
陈浩接过话筒,掂量了一下。
他脸上带着笑,看着下面。
等掌声稍微歇了歇,他才开口,声音不高,但通过音响传出来,稳稳的,清清楚楚。
“各位,咱们的场务大哥,灯光组的兄弟,录音的老师,还有我们武行最拼的师傅们,”他一个一个点过去,被点到的人群里就发出一阵小小的欢呼。
“我陈浩在这儿,给大家鞠躬了。
辛苦了!”他说着,真的对着各个方向,很认真地弯了弯腰。
“这部电影,能顺顺当当拍到今天,能拍出咱们刚才看到的那个味道,靠的不是我陈浩,也不是子琼,更不是许导一个人。”他顿了顿,语气特别诚恳,“是靠咱们在场每一位,螺丝钉一样拧在自己的位置上,一点差错不敢出,熬出来的。
夏天最热的时候,咱们在棚里蒸桑拿;冬天拍夜戏,冻得说话都哆嗦。
这些,我都记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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