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的春城，尽是一派北国风光。
东亚式风格的老建筑，屋顶积着厚厚的、轮廓分明的雪，红砖墙在低温下颜色显得格外深沉肃穆。
有轨电车铛铛的沿着轨道不紧不慢地驶过，车窗上结着厚厚的、图案奇异的霜花。
透过车窗，宋国强有些好奇的看着窗外的街道，积雪被反复压实，成了人行道上一层致密的、微微泛灰的白壳，踩上去发出“嘎吱——嘎吱——”的、结实而清脆的声响，即便是在车里，隐约的也能听到这个声音。
当然，更多的还是脚跟车的铃铛声，这里到处都是脚踏车，简直就是脚踏车的王国。
大抵上，这也就是外国人对于这里的印象。
“老板，其实，春城虽然叫春城，可是这里最美的季节，其实是冬季……”
在唐知节向老板介绍着春城的时候，坐在副驾驶位上的郑卫国偶尔会从后视镜中打量着这位港岛来的大老板。
这位老板是港岛那边的公司介绍来的——永和公司的CEO，而永和公司不仅是港岛最大的地产商，名下还拥有石油、航空、贸易等各个方面企业，同时，他还是大庆石油最大海外采购商。
也正因如此，这次宋国强的到来，才会受到高层的看重，不仅安排了相应的接见行程，而且全程都有人陪同。不过对方却婉拒了，他表示自己是来谈生意的，也只谈生意上的事情。
“一定要接待好，千万不能出了什么差池。”
就在郑卫国心里冒出这个念头的时候，那边却听到宋国强说道：
“郑先生，我们可以先去五机部吗？”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郑卫国一愣，他甚至有些诧异的看着对方。
五机部，也就是第五机械工业部，与普通的工业主管部门不同，它是主管兵工生产的。
“宋，宋先生，您要去五机部？谈生意？”
“是的，谈生意。”
宋国强直接了当的说道：
“就是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做这个生意！”
他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这边从来不曾出口过武器，在过去的近三十年里，他们都是通过无偿援助的方式，向不少国家提供武器。
所以，哪怕是常年和这边做生意，宋国强也不知道应该找谁来谈这个生意，毕竟，过去他做的都是普通商品的生意。
他不知道，甚至就连同金良铭也不知道，而且金良铭甚至不愿意从中牵线——按照他的说法就是他们不挣这个钱的，不当军火贩子，这是原则问题，不能商量的那种。
所以，宋国强自己来了。
直接找到了主管部门。
“肯定会做的，宋先生，您不知道，前几天，刚开过会下达过通知，说各部门出口产品挣的钱，归各部门自己用。你上门去，那可不就是送上门的生意，不过他们那边都是生产枪炮的，宋先生您也做这个生意？”
显然，郑卫国压根就不知道他的几句话所透露出来的信息量是非常大的，首先，现在这边各个部门要挣钱。
这是过去从不曾有过的，因为常年和他们做生意打交道，对于这样的变化，宋国强还是极其敏感的。
他几乎下意识的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
“商人嘛，从来不排斥任何赚钱的生意。”
因为部里要的急，所以宋国强甚至都没有去宾馆，就直接去了五机部，他这边刚一下车，在郑卫国通过的传达室与部里沟通后，不过只是一会的功夫，就有十几人亲自迎了上来。
此时宋国强压根就不知道，他的主动上门，对于这些人来说，是何等的惊喜。
毕竟，高层已经说了——各部门出口产品挣的钱，归各部门自己用。对于其它部门来说，这件事自然简单。
可对于五机部这个负责兵工生产的部门来说，却是一个头两个大——因为过去他们只会按计划生产，至于销售从来没考虑过。
哪怕就是想卖东西，也不知道怎么卖？此外呀，苏联、美国、SEA、那些大军火商差不多把国际市场给垄断了。就是想卖，也没有卖啊。
结果就在头痛的时候，居然有客户找上门来了，他们又怎么不激动呢？
于是部里立即指示相关人员接待，同时召开紧急会议，商量该怎么谈生意。
“别觉得人家上门了，这生意就一定谈成了，这个宋国强，我是听外贸部门的人提到过，他是个做生意的老行家。据说，他还有SEA官方背景，所以，他这次过来，怕是有一定的因素官方……”
“那是SEA啊，他们怎么能瞧得上咱们的武器？”
“就是啊，他的军事实力可不比美国苏联差，本身自己人也生产军火，怎么会到咱们这买呢？”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他们就谈了一个共识，就是管他呢？
先把东西卖掉再说。
至于怎么卖？如何卖？倒也不难。
反正跟他们比起来，基本上就只有价格这一个优势。
不过，就在他们开会研究着对策的时候，那边负责接待的人也过来汇报了。
“他们给了一个采购单，要咱们给出一个报价，而且要在明天上午十点之前。”
“采购单？”
“对，是以暹罗国防供应公司的名义开出的采购单。”
接过采购单一看，大都是轻武器，有AKM，也有RPG，当然也有机枪、迫击炮之类的武器。
“数量很大啊！”
领导看着采购单，看似凝重的神情中露出了笑容，他对着与会的人员说道：
“这笔生意，要是做成了，至少能创汇两亿南元！”
南元……是外汇，而且也是硬通货。
接着他用力点了点头，说道：
“一定要把这个生意拿下来，让部里的同志辛苦一下，连夜拿出报价，对了，再从外贸部请两个同志过来，一起核算报价，就是连夜加班，也要在明天上午10点之前，把报价拿出来。”
半个多小时后，部里用专车从外贸部接来了几个同志，随后，会议室里人们就在那里进行成本核算。
“什么是AKM？”
“就是7.62毫米冲锋枪！”
“一支7.62毫米冲锋枪的的单位价格是420元，换算成美元的话，也就是……方同志，现在的美元是多少？”
“1美元兑1.53元！”
“那也就是274.5美元了！”
贸易部门过来的同志说道：
“这个价格会不会太高了，这可是两百多美元。”
而部里的一位老同志，也适时的说道：
“这个价格肯定是不行的，当年咱们从苏联引进这种步枪的时候，还不到100卢布一支，他们往外卖最多也就是100美元，200美元，这样的狮子大开口，肯定会把人吓走的。”
从来没有做过军火生意的人们，甚至都不知道如何定价，他们甚至只能通过“猜测”的方式去定价。
因为他们压根就不知道，在国际市场上这些武器的价格，因为苏联及其武器出口机构从未公布过此类交易的详细财务数据。
而唯一能借鉴的数据，也就是二十多年前，引进这些武器时，同时从苏联引进的价格。
“可是卖低了，咱们是会亏本的！”
“嗯，这也不会。”
贸易部的同志一边抽着烟，一边说道：
“为了鼓励出口创汇，国家制定了贸易外汇内部结算价格，定为1美元兑2.80元，如果按照内部结算价的话，也就是150美元。”
“这个价格应该说差不多，150美元，应该可以接受了。”
“做生意总是要挣钱的，咱们就在这个基础上再加个20%吧！”
“加20%？会不会太高了？”
“是太高了，整整加了一成，这有点狮子大开口了。”
“要不然，就加15%吧！”
就这样，他们很快就达成了共识，但是价格整体还没有算出来。
“那班用机枪是多少？”
“800元。”
“12.7高射机枪是4658.7元……”
“7.62毫米步枪弹，每万发1300元……”
……
这天晚上，这间会议室里，他们一直在通宵达旦的进行着核算，核算种种武器的单价，从而制定出报价。
因为这是从未有过的工作，所以，他们只能在部里制定的价格基础上，进行相应的调整。
而从来没有做过生意的他们，甚至都不知道应该加多少利润，至于贸易部门几位，对于军火生意完全都是外行，而且在听着他们制定的价格时，这些人的心里也犯起了嘀咕。
不过，因为他们只是负责在汇率和外贸事务上给予相应的帮助，他们倒也没有多嘴，可是等到第二天清晨的时候，负责单价核算的同志还是注意到贸易部的同志，神色有些不太对劲，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于是便主动过去询问了一番，而贸易部的方同志，犹豫了一下，说道：
“按照你们定的这个价格，东西恐怕不好卖。”
“不好卖？这是为什么？”
会议室里忙活了一夜的人，无不是有些诧异的看着外贸部门来的几位同志，他们说什么？
不好卖？
那他们忙活了一夜，忙活的又是什么？
“不仅不好卖，甚至还有可能卖不掉。”
就在这个时候，又有一个人在那里补起了刀来的。
“是的，这个价格肯定卖不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