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个汉子,一次次赤脚踩在冰凉的海水里,将海水挑到蓄水池。
顾云洲紧抿着双唇,瞅着这场景他浑身都在打颤,嘴里忍不住埋怨崔瑾熠和徐景珏起来。
“他们不冷吗?咱们从山涧趟过来,差点要了半条命,你们不觉得给他们工钱少了点吗?”
崔瑾熠别过头不想搭理,顾云洲这个傻缺。
萧砚辞眼皮都没抬,淡淡瞥了顾云洲一眼,语气凉飕飕的:“你想给他们开多少月钱?江南盐场工人的月钱记录就在你清渊别院书房摆着,你是没瞧见,还是你脑子被门挤了?
他们冷不冷,你昨天不是在海水里泡过吗?你难道不清楚?
顾大少爷,你是不清楚咱王爷番地什么情况吗?
你觉得这伙难民挑海水很苦?一个月赚一两月钱很不值?
海滩落户的北地难民一万多人,你觉得一个月开五钱银子,会有多少难民愿意干这活?
别忘了,他们还问咱们要了粮食,盐场要包他们一餐吃食。
你是真不知道现在粮食有多紧缺吗?
只要出了咱王爷的番地,最多二十斤粗粮,就能买个壮劳力干苦力。
你还要拿我们跟一伙难民比,你可真有出息了!”
萧砚辞这话让顾云洲彻底没了多余想法,他扭过头不再去看赤着双脚,踩在海水里的汉子们。
萧砚辞的话成功的传入了周言郎耳朵里,他只是向海边瞅了几眼,脸上并没有多余的表情。
看来还是低估了几个大少爷的能力,也高估了他们对普通劳苦大众的仁慈心。
还是对封建社会等级制度,不能彻底同化啊!
这乱世,人还不如畜生,都不比畜生值钱!
说到底崔瑾熠的话还是在周言郎心里起了波澜,结果就是第一遍海水还没彻底过滤好,他大手一挥。
点火,起灶,开煮海水!
杨四的铁锣声,随着周言郎挥手的瞬间,‘咣当当’在储水池前响起,八个小组长口哨声同时跟上。
挑海水的汉子更忙活了,在储水池附近的汉子,第一时间折回头,海边的,半道上的,甭管他们水桶里有没有装满海水,一个个挑着担子,瞬间跑出了狂野模式!
一瞬间,原本海水挑运工,纷纷扑向储水池前。
他们双手紧抓住拴在木桶上的麻绳,弯曲屈膝,一灌一个满桶,两次两水桶灌满。
扁担不离肩,双手不离绳,灌满没彻底过滤好头一茬的海水,然后迈腿就向矮坡冲去。
十几个草棚里,一二三四五六七八组秩序排排好,不拥挤,不堵道,一个个汉子快速将过滤头茬的海水,倒入指定铁锅中,转回头接着挑。
一百多口大铁锅,逐一开火!
火苗舔着铁锅底,越烧越旺,开始跟海水宣战!
水火不相融,你能浇灭我,我能蒸干你,来吧,不服咱就干!
噼噼啪啪的火苗声不绝于耳,伴随着不远处海水起起伏伏的呜咽声,草棚里的温度越来越高,铁锅边缘渐渐凝起一层黄白霜。
第一个铁锅里的海水熬干,黄褐色的原盐出锅。
一锅又一锅的原盐出锅,一百多口大铁锅,两个时辰大火熬煮,才堪堪满八个箩筐。
徐景珏、穆澔空、顾云洲、崔瑾熠和萧砚辞,算是全程看清楚了原盐煮制过程。
阿福和小达子早就想催促自家主子离开海边。
海风又冷又腥咸,哪里是他们家主子爷那样矜贵的人该待的地方。
这下不用他们催促,五个贵公子跟着四个挑着箩筐的汉子身后,迈腿就向山谷里走去。
周言郎嘴角微微勾起,看着呼啦啦离开的五个贵公子哥,和他们前拥后呼的小厮和侍卫们的背影,冲杨四和赵易军俩人点了点头。
“留几个人刷锅做饭,其他人拿上铁锹跟我走!”
杨三洲一屁股坐矮坡上,脱下毛窝子,双手使劲的搓着早已冻的麻木的脚丫子。
“他奶奶滴!被这几个公子哥盯着干活,俺得少活三年!
二哥,接下来咋整?挑海水这活,也太折腾人了,你瞅瞅俺的脚,铁定得生冻疮!”
周言郎扫了眼杨三洲的双脚,扭头又向大海瞅了几眼。
“那几个公子哥走之前说不定还是会来海边一趟,暂时不好太过分。
这两天也只能在海边挖一个蓄水池,用竹子连通到海里,还是需要你们将海水挑过来。
今夜倒是可以从这边蓄水池挖坑埋竹子,这两天你们就辛苦一点吧!”
“不用踩到海水里挑海水,这活就不辛苦!
就是不知道哪几个大少爷什么时候离开!
在他们眼皮子地下干活,心惊胆颤的,俺们生怕他们一个不高兴,要了咱小命!”
周言郎扭头向山谷瞅了几眼,心想,得亏他们回山谷了,还好没脑子一热,带他们去海里洒两网。
还真不能让他们乐不思蜀,他们不滚蛋,后边的事就不好安排。
“行了,下午不想跑到海里挑海水,都赶紧去挖蓄水池,埋竹管吧!”
海边几位大少爷离开后,几乎集体歇业了。
留在山谷里的妇孺老幼以及三十多个青壮年,这一上午可没少干活。
温泉池边左右两个大型过滤池,已经蒙上两层纱布,下面石子木炭沙子,林奕可动嘴,几个老人动手,早早准备好,就等着原盐送回山谷。
汤村长和牛筛子他们可不是等活的人,一大早就领着一伙妇孺继续修山路。
四个运送原盐的汉子,挑着原盐还没走多一会儿,嘴里含着的竹口哨,一声接一声的就开始吹响了。
穆澔空和徐景珏五位贵公子。以及他们的小厮和护卫都没想明白,他们为什么要吹口哨。
心想,这伙难民可真会苦衷作乐,空身人跟在他们身后,都差点没跟上他们的脚步,他们还有闲心吹口哨逗乐。
就在他们还没想明白的功夫,山谷方向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四个留守的汉子,疯狂地跑在泥泞的山路上,毛窝子和裤腿将泥水甩的清奇四射,比火花带闪电闪人眼。
兄弟们,俺们来啦!
二哥说了,一定要争分夺秒,快速传送原盐进山谷!
俺们可不是白拿月钱银子的人,急各位公子所急,铁定不会浪费丝毫功夫,你们挑着箩筐跑了一路,铁定累了,不能让你们耽误功夫!
来吧,赶紧将箩筐给俺,俺跑的铁定更快些!
四个壮汉接过箩筐,撒丫子向山谷里跑,毛窝子和裤腿甩射出去的泥水,愣是没分人,有点儿没眼力劲儿,多多少少射向了穆澔空和顾云洲身上。
还好,徐景珏坐在软轿上,看到这一幕,心里很是欣慰。
崔瑾熠和萧砚辞嘴角微微翘起,就觉得那四个汉子确实不错,若不是他们跑的太快,俩人都想打赏他们二钱银子。
原盐跟接力棒似的传送进了山谷,修路的村民都第一时间靠边站,确保挑筐的汉子跑起来畅通无阻。
四个大灶间听到口哨声后,西边两个大灶间里,一排溜老娘们,腰杆笔直站在土灶前,她们动作统一,齐活活高举右手,在空中猛的一挥。
“点火,起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