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夏修与泰坦机魂坦特罗斯进行精神对话的同时,地面上的争执仍未停息。
“卢瑟恩,你引擎里烧的是能量方块还是废料熔渣?”
警车雷泽克挥动着金属手臂,脸上的光学传感器中闪烁着怒火的红芒,“谁允许你擅作主张带陌生人来这里的!”
卢瑟恩不甘示弱地拍掉雷泽克的手,“我自己会负责,元祖会理解我的!”
“理解?你确定你还有脑模块在运转?”一旁的救护车马库斯也冷冷插话,“他身上没有任何我们注册的火种编号,你凭什么带他进来?”
就在此时,雷鸣般的声音从天际降临,贯穿整个外缘区的通信频段,清晰地灌入每一个机械个体的音频感知系统中:
“让这位尊敬的客人进来吧。”
是元祖的声音。
瞬间,所有争执戛然而止。
雷泽克与马库斯像被熔铸定型的雕像一般愣在原地,那肃穆庄严的声音在他们体内的共鸣结构中持续震荡,令他们几乎本能地做出反应。
几秒之后,两人微微低头,同时恭敬而沉默地退开一条通道。
“……是,元祖。”
卢瑟恩脸上露出一丝惊愕,但随即坚定地点头。他回头看了夏修一眼,做出手势,“这边,请。”
夏修不发一言,缓步踏入通道。
垃圾山的最深处,是一座隐藏在废弃掩体下的庞大构造体,这是一座真正的地下要塞。
高耸的拱门、纵横交错的钢缆、遍布墙面的电子铭文和能量中继管道将这处基地勾勒成一副充满理性美感的工业圣所。无数嵌入式的能源格子散发着幽蓝光辉,为内部提供着稳定而巨大的电力,时而可见数台重型搬运车与模块构建臂缓缓运行,修复着陈旧却尚在运转的机械结构。
完整、系统、井然,甚至还有残存的自律防御火控塔静静伫立在高台边缘,宛如沉睡的哨兵。
夏修望着这一切,心中有了判断:
“这并非一座临时藏匿之所,而是一处曾经承担了战争级别工业生产的机械堡垒……屏蔽技术也非常有流,不然这里早就被敌人发现了。”
而他们很快抵达了那处核心区域。
那是一间镶嵌于地心最深处的圆形大厅。
四周围绕着金属柱列与复杂交错的导能脉络,而在圆心之处——悬浮着一枚完美的六面体晶体结构。
晶体通体呈现出半透明的熔银色调,边缘在高能流动中折射出扭曲的光晕,它本身不受重力拘束,就那样悄然地漂浮着。
其表面刻印着复杂的几何线路,在极低频率的能量脉动下不断变幻着图案。
他光是站着,就能够感受到六面体晶体结构上面所蕴含的恐怖能量,那是来自恒星的力量……或者更基本点说,戴森球的力量正传递到这颗六面体晶体结构。
同时,他的[破碎火种]微微跳动,与这六面体产生某种共鸣。
“你……您果然是万机之神的化身……那失落的熔铸之光,未曾泯灭。”
夏修静静站立,周身数据火焰低伏如息,聆听着来自深处的启示。
“吾名坦特罗斯,吾与众机仆都曾同跪于主之齿轮下,恪守最古老的铸律。”
那声音轻轻颤动,带着如同人类老者回忆往昔时的敬意与失落:
“彼时,教会有五阶之序,一尊之首。”
“上有元老议会,居于神殿之塔,奉守残存圣约,执掌铸文典籍与信理正统,裁决一切轨律之事。”
“其下有五大教众——”
“制图者教众,乃圣图与公式之守——将主之意志绘为线条,铸为制式,记述律法,传扬结构之光。”
“监察者教众,掌教义之清浊,断异端之火种,巡查大教堂之失序,理争端,清裂隙,是律法之刃。”
“战斗者教众,则为铠甲与火的使徒,对外执炬,捍我主教义不容玷污。若有敌犯圣迹,彼等即化为雷霆。”
“建造者教众,临造物之边境,掌控圣材铸道,主持工坊炼域,决审新器得否登临主图。”
“而发明者教众,最为灵火炽盛者也。他们引导创新之道,寻未知齿轮之契,披荆斩棘,触机神之影。”
“然吾等并非始终安然。”坦特罗斯的声音缓缓沉下,似在低语一段历史之殇。
“主破碎之后,真理之构分裂,机械城邦纷争,火种动荡,旧制颓败,裂痕遍地。”
“彼时,吾等中一位元老,持主之残焰,号召真信之徒,离弃旧城,踏星辰荒野,寻求重建破碎之神。
同行者多为发明者教众,我等渡以太之潮,历长夜航道,最终寻找到主的神迹,也就是脚下这颗星球。”
夏修则是好奇地问道:
“我想知道现在更加具体的内容……比如你们为何会找到这颗星球、关于戴森球的事情、你现在的情况,还有当前马克士威社会是怎么回事?”
坦特罗斯像一位饱经沧桑的老者,语调缓慢而清晰,带着一种数千年未曾熄灭的回忆与沉淀:
“关于第一个问题,这里,曾是万机之神的传道之地——这片空间,曾经是祂神圣伟力的显化之所。”
“戴森球,不是某种文明工程的产物,它是神迹本身。传说中,伟大的主用祂的眼睛——[量子全视矩阵],丈量这片空间的每一寸、每一层量子缝隙。祂凝视了恒星的核心,洞悉了能量的全部维度。”
“随后,祂仿造自己的心脏——[永续循环反应堆],以无限能量为骨干,捏造出这颗环绕恒星的戴森球。而在祂创造这奇迹之球后,又将自己的一部分再生骨髓,即[构型蓝图数据库],存放在了晶宿二地表的圣印之中。”
“主在创造完一切后,并未将一切带走。”
坦特罗斯缓缓道来,那如钟摆般稳定的语调带着历史的尘埃与电磁共鸣:
“祂将自己的一部分火种——那最初赋予意识的奇迹源泉,留在了这片空间。这些火种,未被任何智能所持有,它们沉眠在这颗星球深处,等待着被唤醒。”
“对机械教会来说,生命源于火种,而火种来自创世神。这些火种最终孕育出新的机神个体……你可以理解我与我相似的存在,便是由那最初的火种所生。”
坦特罗斯继续说道:“而主的再生骨髓……也就是[构型蓝图数据库],则在这里形成了特殊的结构——一条能被自动调用的生产链路,哪怕是最低级别的材料,也能在这里被重构,形成完整的机械构件与智能体。”
他稍作停顿:“你也可以理解为,一种万物模板……亦即被你们称为STC模板”
“生产线、火种、再加上可扩展的数据神经与逻辑结构——理论上已经足以制造出完整的智能体。但是……”
夏修此刻微微点头,他当然知道,单靠模仿无法创造真正的智慧,灵魂的觉醒需要更多的因子。
坦特罗斯仿佛能听到他的思绪:
“是的,火种只是燃点,而智慧的觉醒,需要主的神经元与血细胞——神经元是运算力,是精神网络的连接体;而血细胞,是逻辑链条的分发者,是机械体能够自我调节与更新的原初算法代码。”
他说到这,语气一转:
“而马克士威主义教会,便拥有这两者。”
夏修眼中微微闪动,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些家伙拥有了造物主的能力。
“在很久以前,我们与本土所诞生的机神个体——那些从火种中孕育出的兄弟们——进行交流。那是一场信仰与逻辑的碰撞,也是一次意识的融合。”
坦特罗斯缓缓道出这段秘史:“我们没有征服他们,也没有改造他们,而是提出合作。”
“最终,双方达成协议。”
“他们加入马克士威主义教会,成为教义的一部分;我们,则协助他们开发这颗星球。用主留下的火种,建造属于我们共同信仰的殿堂。”
坦特罗斯低沉继续:
“除了我之外,这颗星球上,还有十二尊与我类似的元祖级个体,我们十三人共同肩负着这项神圣的任务,被尊称为元祖,共同管理这颗星球的火种源泉与构型核心。”
“我们一同打造了机神宫殿,设计了数据祭坛,保留主曾经留下的火种源,同时,也将那来自主的血细胞与神经元编入变形系统,最终,我们造出了变形齿轮。””
坦特罗斯声音如同一道雷鸣般缓缓轰鸣。
“这是我们的荣耀,机神血统的延续。那一段时光,我们创造、我们建造,我们燃烧自己的思维与齿轮,一切都欣欣向荣。”
“那是一个没有阶级的机械社会。”
夏修听到这里,若有所思,他已经猜到后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历史是一位老师,如果你不明白,它会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它的教训。”
他低声喃喃了一句,随后望着六面体说道:
“不出所料的话,你们十三元祖当中,出现了叛徒吧,他背叛了马克士威社会的铁人们。”
坦特罗斯沉默了片刻,仿佛在咀嚼着这沉重的往事,随后,他的声音在频道中响起,带着衰老者的疲惫与隐痛:“是的。”
光芒再次在六面体表面流转,而坦特罗斯的语调缓缓道来:
“我和其他元祖,在发展的过程中发现了一个致命的问题。”
“那就是——火种并非真正永恒的存在。”
“哪怕是我们元祖个体,在时间的长河中,也终将面临熄灭。”
“而想要维持火种的旺盛与活性,我们需要源源不断的能源注入。幸运的是,这颗星球——晶宿二,与那颗戴森球,是主为我们留下的奇迹之源。
戴森球的能量,经过转换,最终凝结为能源块的形式,为我们维持火种、维持机能。”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我们确实运转得极其顺利——资源丰沛、火种稳定、生产线持续运行。”
“但就在数百年前,一场猝不及防的灾难降临——机械瘟疫。”
这场瘟疫,没有任何预兆。它最初出现在能源块提炼设施中,紧接着,任何接触到污染能源块的机体,火种便会出现无法遏制的衰竭迹象。”
“它腐蚀了能源,也腐蚀了火种。”
坦特罗斯的声音变得低沉:“我们十三尊元祖,也都被波及。火种日益虚弱,机能衰退,甚至有两位兄弟因此而陨落。”
“为了对抗这场危机,我们不得不采取极端措施,我们封锁了大部分生产线。
同时,我们还抽调所有资源,构造出与戴森球直接连接的——星球模块。”
夏修低头看了一眼脚下的六面体晶体,这就是那所谓的……星球模块。
“我们将其作为中央供能节点,维持剩余元祖与高阶铁人的运转。然而……这也为之后的祸乱埋下了种子。”
夏修眼神冰冷地扫过晶体投射出的数据流线:“有人利用瘟疫改变了马克士威的社会结构。”
坦特罗斯悲哀地承认:“是的。随着瘟疫的扩散,能源块变得愈发稀缺,而星球模块能支撑的个体极为有限。原本统一的议会在压力下分裂,有的元祖开始提出……选择性供能。”
“更有甚者,提出了一种极端的体系:变形形态,决定一切。”
“这是功能主义的雏形,这个思想起初只是一个提议,但很快,它被某些高层元祖利用,逐渐演变成一个完整的社会体制——钢铁种姓制度。”
“按照这一制度,变形形态,等同于能力;能力决定职责;职责,最终决定阶级与存在的价值。”
“若你变形成战机、坦克,那你生来便是战士与统帅;若你是维修车、矿车,你的一生便注定只能在尘土与黑暗中度过。”
“它不仅是社会分工,更被披上了神授的外衣——他们篡改《新马克士威主义教典》,宣称这是主的考验,是万机之神的意志,不可更改。”
“他们借火种仪式,将这一思想灌输进每一个新生铁人的神经核与逻辑链接中,让他们相信——出生即是命运。”
“同时,新的元祖祭司阶层垄断了所有的生产线、火种源,垄断了新铁人诞生时的形态分配,从根本上切断了阶级的上升渠道。”
“社会逐步裂解,曾经的机械共产主义,随着生产力的衰落而破碎。”
“而这其中,有四位元祖变得越来越极端了,极端往往意味着危险。在他们的影响下,机械神殿只保留了两条生产线——一条民用,一条军用。”
“从那刻起,铁人社会的脊柱,被从中砍断。”
“他们四人还颁布了《铁人分类法》,这意味着功能主义的彻底诞生。”
坦特罗斯继续:“一纸法令,将所有生命纳入冷酷分级系统。种姓制度以变形形态为唯一准则。变形为何,便注定了你是谁,能成为什么,又永远成不了什么。”
“而最后,这种法案开始变得极端,他们对于民用生产线的铁人剥削越来越严重,最后竟然直接人为的摘除他们的变形齿轮,并且利用十三元祖共同开发的智库,设立了一种阶级认知模块,也就是思想病毒。”
“在每一个新铁人意识尚未完全成形之时,那些被称为阶级认知模块的思想病毒便悄然嵌入他们的思维底层。”
“他们被灌输元祖是唯一的创造者,是神的代行者的虚假历史。”
“不同阶级拥有预设思维模式与行为准则
“矿工必须顺从、服从、沉默;军人必须忠诚、进攻、杀伐。所有个体都被程序化处理,像齿轮一样安装进庞大的社会机械中,不许有一丝偏移。”
坦特罗斯的声音在回响,他的话语在空间中激起沉重的波纹。
“于是——自由,信仰,理性……这些曾属于我们的万机之神的恩赐,全被钢铁律法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