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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三百零五章 静默的掌声

    人群中一片低语。有人把手里成捆的封签高高举起:“小官爷,这戳印是不是假的?”

    童子接过,指着印泥的边沿示范擦拭,红泥果然像鳞片般剥落,“记这个‘沙性’——指腹一摸是颗粒,正常的印泥柔滑,不会掉渣。会掉渣的,多半有鬼。”

    几名里正点头,随即领头去维持秩序,把百姓按乡里分开,队伍一下子顺了许多。

    棚外,几口大铁锅咕嘟咕嘟煮着水,一旁架起铁筛与细绳。

    童子把细绳系成一个个小环,示范套在药材茎上:“断得净、抽不丝的是柴胡,抽丝的是断肠草。”

    他边演示边说笑,“别把这细绳丢了,回去自个儿做几个。以后谁再往你们碗里塞这塞那,就先拿绳套他药。”

    众人一阵笑,笑声里带着舒气。

    童子眼角余光瞥见人群后头有两个青衣人快速走动,袖口缝线极细,动静比常人轻,他心下一紧,缩指捻了捻袖中竹签,却不动声色,只把那两人的方向记牢。

    他将一批换下的伪药装入木匣,盖上盖子,递给差役:“这一匣送后院封存,等王爷回来,当众焚毁。”差役应声而去。

    一个抱臂观望的青衣人忽然侧身,一只脚悄悄伸出要绊那差役,童子眼疾手快,一声低喝:“小心!”

    差役踉蹡两步,没栽倒;青衣人却借势退开,往人群缝隙里一钻。

    “拦住他——穿青的那两个!”

    童子声音一提,捕快从棚柱后跃出,木杆交错,两人蹿逃的路线立刻被截。

    青衣人见势不妙,一个猛扑,手里寒光一闪,竟从袖子里甩出薄如柳叶的小刀。

    童子横身一挡,竹签出手击在刀背,“叮”的一声脆响,刀飞出,插在泥地里。

    另一个青衣人趁乱往外窜,被里正伸脚挂住,跌个嘴啃泥。

    围观百姓一阵哗然,却无人乱动,反倒有人喊:“抓住,别让坏人跑了!”

    童子走过去,将那人掀起的衣角一把揭开,露出里层束在腰间的布带,布带上缝着掌心大的皮囊,里头鼓鼓的,摸上去粒状分明。

    他当众撕开一个角,密蒙花粉扑地洒了出来,香气立起——百姓一阵骚动,随即愤怒的喊声此起彼伏。

    青衣人面如土色,咬牙道:“不过是做点买卖……”

    话未完,就被两只粗手摁住了后颈。

    “送后衙。”童子压低嗓子,“分开供,别惊动校场。”

    他抹了抹指尖,不让那股粉香沾上鼻,“继续验药。”

    校场的风越发硬,旗影猎猎,棚下的秩序却比风还稳。

    有人往童子手里塞了一个热乎乎的包子,他笑笑,没接,掀衣襟把袖口扎紧,又埋头去辨下一包药。

    与此同时,府城南门外,路面泥泞,车辙深陷。

    朱瀚跨过一段刚修的沟,抬手拂去衣袖上的泥点,抬眼望向城郭。

    府城墙高,箭楼上旗帜垂下半边,冬日冷沉。

    随行的捕快压着缰,尽可能收着气势——城门官见了手令不敢阻拦,只是递交了一个谨慎的眼神。

    “永通在哪处?”朱瀚问。

    “南市布匹巷尽头,里坊边上。”带路的里正应声。

    巷中人声嘈杂,鼓乐声时有时无,远处有卖饼的吆喝。

    永通的门面不大,门额上“永通商号”四字写得工稳,门前没有伙计招揽,反而显得冷清。

    朱瀚不进门,绕到背街。背街有小窗,被板条钉死,窗缝里飘出一股潮气。

    墙角有一处新补的灰泥,颜色较浅,像是最近才抹上去。

    “撬。”朱瀚吐出一个字。

    铁撬抵进缝里,墙砖松动,背街里透出一线凉风。

    砖洞后是狭窄的暗道,内壁光滑,像常有人走。

    捕快们鱼贯而入,低着身子走了十几步,暗道尽头竟是一扇往下的木梯。

    梯子底下是一间矮房,房里整齐码着木箱,每一只箱子都盖着细油布。

    朱瀚掀开第一只,里面是封得严密的封签、各种字号的木印,还有一包包标注“苏杭”“汴东”“西陵”的账契模板。

    “印、签、契、粉,一处备全。”随行的捕快吸了口凉气。

    “还有什么?”朱瀚问。

    最里头一口箱子很沉,几人合力才拖出。

    打开盖子,里面是一层层麻纸包着的药材粉末,每包都用密蒙花粉封面,角落却隐约露出暗绿的碎末。

    朱瀚伸指在细粉里拈了一小撮,置于舌尖,苦与凉几乎同时窜上来,他吐掉,掏出手帕擦拭口腔,脸色沉得能滴出水。

    “收。”他道,“把账契按序装回,不许乱。

    木印另装,封口按我的法子打三道绳扣。门面上也要人——但暂时不动,等我们去东市的文房一并收。”

    “王爷,东市那家文房?”捕快会意。

    “对。”朱瀚抬头,“那顾慎的材料来源多半不止一处,文房只是其中一环。还有……看看屋脊。”

    屋脊上瓦缝间被塞了一排黑色的小木片,像是风铃的骨头。

    捕快爬上去捞下,才发现每片木片上都刻着细小的字:“三十两”“五十两”“百两”,反面刻着药名缩写与时间——这竟是“价目与约期”,用最隐蔽的方式传递信息。

    “把它们带走。”朱瀚道,“回头对照供词。”

    他在狭房里又转了一圈,目光落到角落里一只被灰布遮住的旧柜上。

    掀开灰布,柜门半掩,里面靠壁有两支狭长的竹筒,筒口被蜡封死。

    他取过一支,剥蜡开口,倒出一卷油纸。

    油纸上画着几处图样,画风与童子早先所画极近,但标注的不是“分辨”,而是“路线”:

    从山坳旧圃到聚义仓,从聚义仓到永通,从永通再分拆,分别流向四处药铺。沿路标注的“接头暗语”也在上面。

    “好。”朱瀚将油纸卷好,收入怀里,“这便是网。”

    他刚把竹筒放回,暗道入口忽然传来一串细碎的鞋声,像有人踩着木梯往下摸。

    捕快们压低身形,手中的刀柄握紧。

    木梯口出现了两个影子,正要俯身往下探,忽被一只手拽住——上面的人轻声呵斥:“不是说好半夜才来?你急什么?”

    另一个人嘟囔:“听说县城出了事,怕……”

    声音戛然而止——刀光一闪,握刀的捕快已经掠上梯,利落地横在两人脖子前,“不许动。”

    两名伙计被拖下梯来,吓得面如死灰。

    朱瀚不浪费半个字:“文房在哪?”

    “东市……东市北角。”其中一个哆嗦着道,“顾……顾爷叫的‘顾慎’常去那儿取泥。”

    “还有谁?”朱瀚问。

    “一个戴黑纱的娘子,在西门外的旧庙里收钱。”

    另一个挤出一句,“她不见客,从来只认熟面。”

    朱瀚目光微凝:“黑纱娘子?”

    他转身对捕快道,“两路——你们去东市收文房的人手,封存印泥与印石;我带人去旧庙。”

    “可校场那边……”捕快担忧。

    “童子镇得住。”朱瀚平静,“我们快去快回。”

    西门外,旧庙残墙斑驳,庙门半塌。

    风灌进门洞,卷起地上的灰。朱瀚抬手示意人马散开,从侧面绕入。

    庙里供桌已空,后龛里却摆着两只崭新的竹篓,篓内用红纸封口。

    案上有个小炭盆,炭红隐隐,旁边搁着一只细口铜壶,壶里热气缭绕,草药味淡淡。

    “她要闻来客身上味。”朱瀚道,“闻到药粉味重的,才谈。”

    话音未落,后门处轻响,一名身材细长的女子掠入,脸上笼着一层薄纱,只露出一双眼睛。

    她看见庙中站着这么多人,脚步只顿了一下,随即飞身欲走。

    朱瀚早料到她身手利索,侧身出手,五指如钩,扣住门框边沿的帘线一拽,整片帘子落下,将她罩住。

    捕快们分头围住,她却不挣扎,只轻轻叹了口气,伸手将纱揭下。

    那是一张冷清的脸,皮肤白得像白蜡。她抬眼,唇角似笑非笑:“王爷。”

    “你叫何名?”朱瀚问。

    “姓温,名梨。别人叫我‘温娘’。”她自嘲地笑了一下,“不碍事的名字。”

    “你替谁收钱?”

    “替银子。”她看了看案上的铜壶,像是真怕壶里水凉了似的,上前轻轻续了续火,

    “哪里需要钱,就往哪里拿。顾慎是‘手’,顾履安是‘面’,我不过是‘壶嘴’,不见人,只收口气。”

    “口气?”朱瀚重复。

    “你们也闻到了——密蒙花粉。”

    温梨淡淡道,“买卖里头最难的是味道。人会记气味,不会记脸。你们封了永通,砸了文房,我自然要收壶。”

    “壶呢?”朱瀚问。

    温梨抬了抬下巴,指着角落里一只细长木柜。

    捕快撬开,里面整齐地挂着二十余个布袋,每个布袋上缝着不同花纹,打开皆是粉末——密蒙花、藿香、薄荷、檀香、陈皮,全是能遮掩药气的香。

    柜底躺着一本小册子,只有两页写满,都是“来者衣袖所带之气”与“可对香”的比配。

    “你能指认顾慎、顾履安?”朱瀚问。

    “自然。”温梨看他一眼,“还有另一个人,是府衙里管仓的外堂——姓孙。若不是他点头,没人敢那么做得明目张胆。”

    捕快闻言一惊,互相看了看。

    朱瀚却只是点了点头,没有露出意外:“名,字。”

    “孙策,表字‘彦同’。”温梨说,“人干净,字更干净,平常只在文书上留痕。我也是偶然听顾慎提起。”

    “你为何说?”朱瀚问。

    温梨停了停,声音更淡了些:“庙里冷,壶里有火。你们封了这些东西,有人喝下去的药气就少一分。够了。”

    她话一落,像是卸了气的风铃,不再多语。

    朱瀚目光微敛,抬手示意:“收。温娘,你也请回县衙走一遭。”

    温梨笑起来也无声,只点点头。捕快替她披上斗篷,连人带柜一并押走。

    傍晚,府城的暮鼓响了三通。

    东市文房的人、永通暗室的人、旧庙温梨,连同一车车封好的物证,推推挤挤往县衙方向去。

    朱瀚下马,接过里正递来的热水,浅浅抿了一口,嗓子里落下一丝暖。

    他抬眼,见天边的云被晚阳染成了淡金色,像谁小心翼翼地把一层灰擦开。

    “王爷!”一个急切的声音从街角传来。

    是从县城回来的差役,满身风尘,举着一面染了灰的布旗跑到面前,“校场一切安稳,童子安排得妥当。抓了两个混入人群的贩子,封签和粉袋都在。”

    “百姓可驯?”朱瀚问。

    “驯。”差役喘着气,“有人一开始骂,后来都静了,眼睛看着木匾上的三个字,谁也不吵了。”

    朱瀚点了点头,脚步一转,向衙门方向走去:“今夜不散,连夜对案。明日一早,发告示:“永通”暂闭,文房停业,聚义仓查封;顾慎、顾履安押赴法场外侧看验;孙彦同——”他顿了顿,“先去府衙请人。”

    “请?”差役愣住。

    “对。”朱瀚道,“请他来校场喝茶。”

    他说“请”字的时候,嘴角没有半分笑。

    随从们却听懂了:那是要让人当众在天光底下把话掰直。

    风吹来,县衙的灯一点点亮起,门匾上旧漆斑驳的“明德”二字在灯下清晰起来。路旁的树影细碎地摇,像一排排静默的掌声。

    夜更深了。后堂里,药包堆成小山,封签按成小堆,密蒙花粉被封在厚瓷坛里,贴上了“毒勿近”的字条。

    顾慎坐在角落,低头不语;顾履安闭着眼,像在养神;温梨被安置在屏风后,手里还捧着那只细口铜壶,炭火映在她的指尖上一闪一灭。

    堂上一声惊堂木响,朱瀚坐定,抬手道:“提孙彦同。”

    外头脚步杂沓,有人应声去了。

    童子自侧门进来,把一摞新绘的“辨草图”放在案上,压了压边角:“王爷,明日校场我再示一遍,这回换‘茎丝对照法’。百姓学得快。”

    “好。”朱瀚点头,“你再让里正把图抄回各里社,贴在祠堂与庙门口。药从山里来,图也随山下去。我们把路给他照亮。”

    堂外忽传一阵喧哗,随即安静。

    有人被押了进来,蓝袍整洁,发髻稳妥,神色镇定,正是府衙外堂孙彦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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