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师总觉得那张地图反映出来的分布有些问题，只是一时无法想到。她也没隐藏这个想法，当即告诉了凡妮莎和维罗妮卡，让两个人也时刻注意着，看看会不会有什么新奇的思路出来。
不过经过了几天，波洛那边也没有新的消息传过来，这让凡妮莎都感觉有些不满了。毕竟她花费了那么多精力帮忙整理资料，连进度也不知道，难免有些不快。药师也没解释什么，这也算是枢机运转中的一些问题了，不同枢机之间如果不特意寻求合作的话，信息通报很成问题。
回到正常生活后，维罗妮卡还是那个经常带一些外面消息回来的人，而凡妮莎则更多协助索恩神父开始管理教堂的一些事务。炎炎夏日已经到来，此时人们大多不愿意出门。紫罗兰城的夏季是阵雨时节，这天气可说不上好，毕竟偶尔下一点雨蒸起来之后更是让人感到闷热难当，不如不下。
这段时间，南部地区没有多少新闻，此前爆发的瘟疫没有影响到这里，甚至还成了人们的谈资。
不过近期一位法布尔先生倒是声名鹊起，他在几次生意上都展现出了精准的眼光，不光是识破了几次蓄谋已久的诈骗，还察觉到了这一次教会针对瘟疫的动作，靠着进口了一大批原材料挣了一大笔钱。
这位法布尔先生挣了钱之后，也没忘记周围的邻居，举办了几次聚会，甚至拉上了周围的人，准备一同开一个“工厂”。
工厂，这可是那些贵族老爷们才会开办的东西，人们很多都只是听说过，就算想要进去干活，那也得有特殊的本事，比如说木匠、铁匠的技术之类的。他们很多都是只会种地的人，根本没有那些技艺。
然而法布尔先生却表示这都不是问题——维罗妮卡甚至也凑过去听了听，似乎是厂房、设备和技术之类的法布尔先生都可以包办，只要大家出人就行。
“有钱一起赚，这倒是个听起来不错的事情啊。”维罗妮卡回来与众人分享的时候感慨道，“那位法布尔先生也是个好人。”
“前提是他说到做到吧。”凡妮莎拿着一大堆教堂的事务文件正在审阅，“维罗妮卡，咱们可是看过太多这种打着幌子坑人的事情了。”
“所以我只是赞扬了一下那个口号。”维罗妮卡笑道，“放心吧，我也会稍微帮忙盯着一点的。毕竟很多我认识的人也报名参加了工厂，可不能被人坑了。”
“倒是还有个问题，那位法布尔先生似乎没考虑过。”凡妮莎将一份文件放到一旁说道。
“什么问题？”
“你说他的工厂第一批预计招两百人，男女不限。很多家的人都报名了。但是南部地区，至少钟表河区这里的家庭构成中一般都是父母带一两个孩子这种，家里很少有老人。这是因为此前这里污染严重，不适合高龄人员居住所产生的结果。那么现在，如果工厂开办起来，这些人家里的孩子怎么办？十几岁的孩子或许已经有了一定的自理能力，但八九岁的那种或更小的可就没办法了。我可不觉得把孩子锁在家里是个好主意。”
耕田的话，再怎么说他们也能将孩子带在身边，但进工厂带小孩？凡妮莎可没听到维罗妮卡提起过，那就是法布尔没考虑这事。
“如果是这样的话，教堂这边倒是可以帮一些忙。”维罗妮卡想了想说道，“我可以组织一下人手。”
对于这种想法凡妮莎也比较同意，而且还能从孩子开始进行传教，也是一桩功绩。
“既然如此，你可以直接找法布尔说下这件事，说不准还能从他那里拿到些赞助之类的，毕竟问题是他搞出来的，他多少要负责。”凡妮莎建议道。
“明天我就去！”
这次商讨的结果很顺利，对于法布尔来说，教会愿意出面解决这个问题算是个好事，至少他不需要花更多心思去照顾这些衍生出来的问题了。而对那些工人来说，能有人提前想到这个问题，也让他们少了一个烦恼。
不过对维罗妮卡来说，事情的发展有些出乎意料。
法布尔是要对人们进行一些培训的，虽然工厂的设备还没都运到，但是他已经准备好了一些样机，并请来了人教这些新的工人们。也不知道法布尔先生是怎么做的，至少这工厂一路开业可谓是一帆风顺，似乎什么问题在他这里都不是问题了。
维罗妮卡却收到了比预料中还多的孩子。最开始倒是只有三十几个，凭维罗妮卡和一些教士，按年龄分开孩子带起来倒是还可以，然而转过天后人数就开始多了起来。很显然无论是维罗妮卡还是凡妮莎都没想到人传人这种事情，而索恩神父倒是想到了，却没说。
“该锻炼锻炼她们了。”
一次闲聊当中，索恩神父和药师谈及这件事，脸上多了不少笑意。
“只要你不慌张，就说明事情还是在可控范围之内。”药师喝了一口茶，有这东西在说明教堂的条件也是在变好了。
“只是人多一点，维罗妮卡应付得来。而且小孩子虽然顽皮，却最认熟人。如果维罗妮卡带他们能带得好，这些人将来当然会成为分钟教堂的忠实信徒。”
“好吧……还是这套。”药师耸了耸肩，“你这把人当财产一样的语气，是没法改过来了的？”
“为何要改？”
药师拿他这种想法没什么办法，毕竟索恩在做事上并没出过什么问题，她又不负责思想上的矫正，最多是提醒一下。
不过一转头出来，她就看到维罗妮卡甚至开始带婴儿了——一两岁的那种。
而凡妮莎正巧也从这路过，看到维罗妮卡旁边放的一排婴儿都惊了，虽然还有几个修士也在帮忙，问题是这年龄也太小了！
“维罗妮卡！这是怎么回事？教堂怎么照顾得了这么小的孩子？”
“哈哈……他们其实已经停了母亲的奶了，后面只要喂牛奶就可以。法布尔先生为此给了一笔钱，我们只要定期喂一遍就行，有些孩子是要哄哄的，不过一起吵的话……”
“停停停，我不是想听这个！我是想说这么点的孩子也被送到这里来养？”凡妮莎皱着眉，大声说道，“教堂帮他们是因为他们有工作，可这里的孩子数量是不是有点过多了？”
“没办法啊，人都找上门来了，而且确实是法布尔先生工厂的员工。不过估计之后还会有一些孩子送过来吧。十二岁以上的很多都会送去给别人当学徒，而父母也需要出去干些零活。这对于那些孩子比较小的父母就很困难了。”
“你的意思是，还会有？”
“哦，不会吃亏的，他们需要交一些费用让我们白天照看孩子。我还会请一些附近的信徒来帮忙，这不算很难。”维罗妮卡说。
“……你不是一点准备都没有就行。”
“哈哈，刚开始确实有点惊讶，不过后来想了想就发现可以管得了。”
药师看着里面哭闹的婴儿，以及在教堂里到处乱跑的孩子，这群上蹿下跳的小孩虽然不至于给教堂的工作造成太多困难，却也是够吵闹的。所以维罗妮卡所谓管得过来恐怕真是最低限度的，多亏这年头还都是野性放养，这帮孩子一个个皮实得要死。
不过这些都还算是小事。凡妮莎本以为送婴儿过来养已经算是最离谱的情况了，但事实告诉她还有比这更离谱的。
在一个雨后的清晨，负责打扫卫生的一个仆役打开教堂的大门后，惊讶地发现门外的石头台阶上整整齐齐地放着六个婴儿，他们只是被草草包裹了一下，多亏这时候是夏天，哪怕下过雨气温也没有低到哪里去，这才没冻出什么问题来，反而这几个婴儿都睡得很香。
凡妮莎听到这件事直接就发火了。
药师知道她反应为什么这么大——凡妮莎和维罗妮卡也是被遗弃的，要不是索恩神父当时捡到了两人，估计早就被野兽叼走了。而两人被遗弃时候年纪也不大，也就刚会走路，还不怎么记得事情，情况比这些孩子好不了多少。
维罗妮卡也不是不介怀，只是脾气比较温和，但凡妮莎可就没那么好说话了。她让维罗妮卡给几个婴儿随身物品收集起来都拿了过来，随后画了这几个婴儿的样貌，直接找了盖尔骑士让他帮忙调查这些弃婴的来历。
紫罗兰城并没有禁止弃婴的法条，毕竟这种事发生在平民之中也不算是特别稀罕的事情，哪怕是贵族，也有一些会用这种方法处理私生子之类的孩子。药师和索恩神父看着凡妮莎抓住这件事调查了好几天，最后还是药师出面了。
“凡妮莎，你这么查是查不出来的。”
“药师，我不会容忍这种事，您知道……”
“我不是来阻止你的，你这几天过于专注在寻找弃婴人的事情上了，有没有再去看一眼婴儿的情况？”
“他们生病了？可维罗妮卡应该照顾着那几个婴儿，果然还是——”凡妮莎一时还在气血上涌的状态，不过很快就平静了一些，“我知道了，我跟您去看看。”
“好，我们路上也可以说一说。”药师跟着凡妮莎一起往育婴室走去，“那天的婴儿正好三男三女，从外表看，出生的时间都不超过三天，这么小的孩子，按理说每天睡眠和苏醒的时间都相当不固定，从教堂晚上关门到白天开门的时间来说，早就应该有几个因为喝不到奶开始哭闹了。除此之外，你也应该知道，这种年龄的婴儿除了人奶，喝别的基本都不行。”
“啊？是这样吗？”凡妮莎愣了一下。
“好吧……你可以找盖尔骑士的妻子问问。那么问题就在这里了，凡妮莎。教会里其实懂这个事情的人也没有那么多，虽然有几个成家的修女，可有孩子的可很少。”
毕竟真有了家庭之后，一般都会先顾着家里，就没时间在教会这边做这么多事了。虽然“修女成家”这个词本身说出来就有些诡异，不过教会并不要求修士和修女一定要委身侍奉神明，这方面其实颇为自由。
药师推开了育婴室的门。
“比如，那天就有个比较冒失的修女被孩子的哭声惊动，直接喂了给比较大的孩子准备的牛奶。”
“那会不会出问题？”凡妮莎有些焦急地走进屋子里，随即吃了一惊。
也就几天的时间，她看到那些被抱在修女们怀里，正在哈哈笑着的孩子们比之前大了一圈——是肉眼可见的长大了。
“维罗妮卡观察还是很仔细的，她发现了这个问题后，迅速告诉了我。昨晚我给这些孩子们进行了简单的体检，你猜结果如何？”
“该不会……年龄？”凡妮莎从自己看到的情况问。
“是的，他们在六天的时间里，长了到了差不多正常婴儿三个月的状态。”药师轻声说道，“按照这个速度，等到了秋天，他们恐怕都可以下地走路了。自然的，那次喂食牛奶并未造成任何不良影响。”
“有人对这些婴儿做了改造？”
“维罗妮卡在解剖学方面的造诣不比你毒理学方面的差。她仔细检查过了，这些婴儿并没有被后天改造过的迹象。”
药师看了一眼困惑的凡妮莎，提醒道：“你想没想过，你找不到这些孩子的父母，也有可能是他们的父母已经不在了？”
凡妮莎一愣：“您的意思是，这又是一起案件？像之前我们整理的那些那样？”
“这只是个提醒，凡妮莎。我很欣赏你这种嫉恶如仇的性格，但是你还是要保持思考，你这几天有点被这件事冲昏头脑了。”
凡妮莎揉了揉眉头，随后点了点头：“我心里有数了，药师。谢谢您，我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查了。或许这又是一次不亚于之前那次瘟疫的阴谋……”
“那你可不要再自顾自地就上去硬碰硬了。”药师轻笑道。
上回出的糗还历历在目，凡妮莎赶忙摆摆手：“不会了不会了，我会吸取教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