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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村长至今不知道妻子生下的究竟是个男孩儿还是女孩儿,正如他妻子到死也想不通自己的丈夫为什么让自己关上门堵住嘴来生孩子,哪怕是难产那么性命攸关的时刻,他也连出门找个邻家妇人来帮忙都不肯。

    准确地来说,他妻子是生下了一个死胎。

    村长亲手接生了自己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孩子。一个早产的死胎。当村长的手触摸到它、目光注视到它的一瞬间,村长的内心就发生了本质的变化。

    那是一团珍珠。一团小猫那么大的、有着模糊婴胎轮廓的珍珠。

    他妻子活生生产下这样一团物事,当然难产血崩,不留于人世。

    村长藏起了这团珍珠胎,对外只说妻子难产生下死婴。他一边默默地操持着简陋的丧事,一边盘算着今后。

    他把那团珍珠胎洗了又洗,用布重重包裹,放在割草的筐子里,亲自背着去了最近的镇上,交给珠宝走商看。

    走商不知这珍珠的来历,以为造化天然,鬼斧神工,十分兴奋地高价收去,还拉着村长喝了一杯热酒,告诉他以后若还有这样的珍珠,尽管到某处找他……

    虽然后来村长见识渐广,知道当时那走商开出的价钱是一个压得偏低的价钱,但对当时的他来说,那个价格已经无异于天降横财。

    他牺牲了自己的妻子,换来了这样一笔财富。他用一个隐藏在内心深处煎熬了自己二十年的秘密,换来了一条能让全村人衣食无忧、再也不用惧怕天灾人祸的路。

    那一股在他心中深种已久的力量,摧枯拉朽地勃发起来,手里这笔钱,更是让他拥有了前所未有的胆气。

    “我后来当上村长,用了很多办法尝试,找到了最安全的法子……”

    也就是把从蚌妖那里割下的肉,养在一只活蚌中,活蚌的生气可以让蚌妖肉“续命”。

    活蚌往往只能活七天,保险起见,每五天就要换一只,养在家里隐蔽的水缸中,喝缸中的水,便可使出生的婴儿手中握珠——只有女婴才可以。

    而且因为蚌妖肉身在此处,但凡是饮食过此水的人,无论男女,也无论走了多远,只要有了女儿,女婴手中握的珍珠就会转移回浸取了那份水的蚌肉附近。

    “其实最辛苦的不是卖珍珠,是管好手底下这群人……唉。”

    村长叹息。

    他今天杀了六个人,六个人里,尤以绑架了辛羡的那个人最为“不好管”。

    而在他做村长的这几十年中,这样“不好管”的人,经常出现。

    “以前还有个人,沾上了赌博,急着用钱。他老婆怀了七个月的身孕,眼看就可以生了,他忍不住,半夜拿刀剖开了他老婆的肚子找珍珠……”

    偏偏,他老婆怀的真是个女儿,他从未出世的女婴手里拿走了珍珠。一尸两命,险些轰动乡里,村长都记不得自己当时花了多大的力气把这件事埋藏下来了。

    “要想事密,不仅要拼了命地防外人,还要往死里约束自己人。在我这里,只要一个人他有泄密的可能,哪怕是我的爹、我的娘、我的侄儿舅子,我也要把他杀死在父老们面前。”

    村长的眼泪已经流完了,苍老的脸皮上只剩下潮湿刺痛的凉意。

    他想,还好,至少是落在……这个女人手里。

    他再次看向窦洵。

    上一次看见这张脸的时候,他还只有七岁呢……如果不是窦洵今夜出现在他面前,他几乎就要以为那只是自己年幼时过于惊恐产生的一个幻梦。

    在那群术士杀人的时候,他看见不远处的马车附近,模模糊糊的出现一个人影。那人影一会儿淡得像是要散掉,一会儿又深得像是要活过来了。

    那个“人”还看了他一眼。

    跟窦讳那似是而非的一瞥不同,村长当时无比确信,那个“人”是看了自己一眼的。

    那是个“女人”,她朝着村长的方向,看了很久很久,好像,还笑了一下……

    明明隔着不短的距离,那个女人的面容,却清晰得有些诡异。

    哪怕窦洵再也没有出现,村长也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窦洵问道:“他们留下来的东西呢?”

    她指的,当然是窦讳当初和蚌妖一起埋在这里的东西——她的一部分肉身。

    村长怔忡地看着她,浑浊的眼珠中露出一片空白的茫然。

    “你是仙家吗?”他答非所问,但倾注了全副心神。

    如果这就是仙家,那这些年来他贡献给她的、祭祀给她的这一切,她会记得么?

    她会垂青他、垂青他治下这些贫苦的村民么?

    她会继续让他心想事成、让这些并不完美的幻梦更加完美么?

    明明当年那个人没有欺骗他。仙家,让他心想事成了,他这辈子心里最大的执念、最想完成的愿望,就是让贫穷的宿命远离他们啊!

    他再也再也不想经历七岁那年经历过的一切。

    如果她是仙家……

    窦洵微笑道:“我不是。”

    她迎着村长由茫然转为期冀又在她一句话下转为绝望的目光,有些残忍地又补充了一句:

    “现在这个世上,已经没有神仙了。人间,就是人间。”

    神界已经远离。哪怕身为女娲造物、上苍宠儿,也不会再有神明注视你们、呵护你们了。

    要挣扎求存。

    村长往后跌了一下,坐倒在地上。窦洵再次微笑着询问他:

    “东西,在哪里?”

    ……

    东西自然已经不在原位。

    窦讳当年指挥挖掘的祭坑,已在后来被村长修筑成了养蚌的水塘,只为了掩盖那一切。

    后来村长陆续挖过几个祭祀坑,无不紧贴着水塘,每献祭一次,就要在一段时间过后,把新的祭坑修筑进水塘中,用水塘扩建的假象隐藏人祭的存在。

    而蚌妖的本体,和窦讳留下的其它东西,都被村长转移到了另一个地方。

    窦洵一行人跟着村长,慢慢地走到了此行的终点。天微明时,他们到了,村长的背脊在这一夜之间佝偻了不少,他终于看起来像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村长让开了身体,窦洵和卫桓率先看了过去。

    “墓地?”卫桓轻声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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