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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回想从小装纨绔

    林小川躺在床上虽闭着眼,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想起十一年前的将军府某一天,秋夜已深。

    七岁时的自己穿着单衣,赤脚踩在冰凉的石板上。他手里攥着白日里赢来的陀螺,那是和赵无常打赌赢的——虽然赵无常总说他是耍赖才赢的。

    “父亲书房还亮着灯……”

    林小川踮起脚尖,透过走廊的雕花窗往里看。书房里烛火通明,父亲林天霸的背影映在窗纸上,旁边还坐着一个人。

    这么晚了,谁在跟父亲说话?

    他蹑手蹑脚地绕到书房侧面,那里有扇气窗,平时开着通风。今夜窗子虚掩着,说话声从里面断断续续传出来。

    林小川蹲在窗下,竖起耳朵。

    书房内,林天霸坐在书案后,眉头紧锁。他对面坐着个四十来岁的文士,穿着青色长衫,正是府中幕僚李先生。

    “将军,今日朝会,陛下又提起北境布防之事。”李先生的声音很低,“兵部张尚书提议让您再去雁门关巡视三个月,陛下准了。”

    林天霸沉默片刻,手指轻敲桌面:“这是第几次了?今年春天才回来,秋天又要去。”

    “第三次。”李先生叹了口气,“将军,有些话,小人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

    李先生站起身,走到门边确认已经关严,才回到座位:“将军不觉得,陛下对您……太过倚重了?”

    林天霸抬眼看他:“什么意思?”

    “北境防线,从雁门关到黑水城,绵延八百里,驻军十二万。”李先生压低声音,“这十二万人里,有八万是您一手带出来的老部下。其余四万,三位副将也都是您提拔的。”

    “那又如何?”林天霸皱眉,“北狄虎视眈眈,自然要用能打仗的人。”

    “将军说得是。”李先生顿了顿,“可陛下今年才三十八岁,登基不过五年。而您……战功赫赫,在军中威望太高。”

    林天霸的手停在了桌面上。

    书房里安静下来,只有烛火噼啪作响。

    窗外的林小川屏住呼吸。他不太懂这些话的意思,但能感觉到气氛沉重。

    良久,林天霸才开口:“你是说,陛下……猜忌我?”

    “小人不敢妄测圣意。”李先生低下头,“只是自古功高震主,不得不防。前朝镇国公杨烈,不也是战功赫赫?最后落得什么下场?”

    “满门抄斩。”林天霸缓缓吐出四个字。

    “是。”李先生声音更低了,“杨烈当年也是手握重兵,三个儿子个个出色,长子十八岁就随军出征,二十岁封校尉。结果呢?有人向先帝进谗言,说杨家父子聚拢军心,图谋不轨……”

    “够了。”林天霸打断他。

    书房里再次陷入沉默。

    林小川静静地在窗外听。镇国公杨烈的事他听说过——府里的老护院喝醉时讲过,说杨家当年如何显赫,后来又如何一夜之间满门抄斩,连三岁孩童都没放过。

    原来……父亲也会担心这个?

    “那依你看,该如何?”林天霸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低沉了许多。

    李先生迟疑片刻:“将军,小人斗胆说一句——或许,少公子不成器,反倒是件好事。”

    “小川?”林天霸愣了愣。

    “正是。”李先生压低声音,“少公子今年七岁,若是太过聪慧出色,难免引人注目。可若他……”

    后面的话,林小川没听清。

    他只听到父亲长长地叹了口气。

    那声叹息里,有无奈,有疲惫,还有些他当时不懂的东西。

    “我林家世代忠良,难道就因为怕猜忌,要故意养废一个孩子?”林天霸的声音里透着挣扎。

    “不是养废,是……藏锋。”李先生轻声道,“少公子可以读书,可以习武,只是不必太过出众。待将来……时局安稳些,再展露才华也不迟。”

    又是一阵沉默。

    林小川贴着墙壁,冰凉的石板让他打了个寒颤。他脑子里乱糟糟的——不成器是好事?要藏锋?

    “小川那孩子……”林天霸又叹了口气,“其实天资不错。上个月我教他认字,一遍就记住。前日看他玩木剑,架势也有模有样。”

    “那就更该小心了。”李先生声音严肃起来,“将军,宫中耳目众多。少公子若太过出色,传到陛下耳中……陛下会不会想,虎父无犬子,林家又要出一位将才?”

    林天霸没有回答。

    窗外,林小川慢慢站起身。他光着脚,悄无声息地退回走廊。手里的陀螺不知何时掉在了地上,他也没去捡,悄悄回到自己的小院。

    林小川爬上床,睁着眼睛看帐顶。刚才听到的那些话,在他脑子里翻来覆去。

    功高震主……满门抄斩……藏锋……

    七岁的孩子,还不能完全理解这些词的意思。但他知道,父亲很为难,父亲在担心什么。

    他翻了个身,想起白天的事。

    上午在花园里,赵无常来找他玩。两人比赛扔石子,林小川连中三次靶心。赵无常瞪大眼睛:“川哥,你怎么这么准?”

    “不知道,随手扔的。”林小川当时这么回答。

    现在想想,如果自己次次都中,赵无常回去告诉他爹,赵尚书再告诉别人……会不会给父亲惹麻烦?

    他又想起以前,父亲考他认字。一本《千字文》,他两天就背下来了。父亲当时很高兴,摸着他的头说:“我儿聪慧。”

    可今天李先生却说,聪慧未必是好事。

    林小川坐起身,下了床。他走到书桌前——那是父亲去年给他置办的小书桌,上面摆着几本启蒙书。

    他翻开《三字经》,借着月光看上面的字。

    “人之初,性本善……”

    他轻声念着,手指划过字迹。这些字他都认识,父亲教过。

    如果……如果真的像李先生说的那样,自己应该怎么做?

    林小川想了很久。

    直到月亮西斜,他才轻轻合上书。心里有了个模糊的念头。

    第二天一早,林小川像往常一样去给父母请安。

    饭厅里,林天霸正在用早饭。苏婉柔在一旁布菜,见儿子进来,笑着招手:“小川来了,快坐下吃饭。”

    林小川规规矩矩地行礼,然后坐下。他拿起筷子,夹了片青菜,忽然手一抖,青菜掉在了桌上。

    “哎呀。”他小声说。

    苏婉柔笑了:“怎么这么不小心?”

    林小川没说话,继续吃饭。接下来,他“不小心”打翻了汤勺,“不小心”碰掉了筷子,“不小心”把粥洒在了衣服上。

    一顿早饭,吃得磕磕绊绊。

    林天霸皱起眉:“小川,你今天怎么回事?”

    “父亲,我……我手笨。”林小川低下头。

    饭后,林天霸说要检查他认字。林小川拿着《千字文》,念得结结巴巴——那些他明明认识的字,故意念错了好几个。

    “天地玄黄……宇宙……宇宙什么来着?”

    “洪荒!”林天霸脸色不好看了,“前两天不是还念得顺吗?”

    “我……我忘了。”林小川小声说。

    林天霸盯着他看了半晌,最终摆摆手:“罢了,出去玩吧。”

    林小川赶紧跑出饭厅。在门口,他听见父亲对母亲说:“这孩子,前阵子看着还挺灵光,怎么突然就……”

    “还小呢,慢慢来。”母亲温声说。

    林小川跑回自己院子,关上门。他靠在门上,心跳得很快。

    刚才那些,他是故意的。

    李先生说要“藏锋”,那他就藏。父亲说他天资不错,那他就装得笨一点。

    只是……心里有点难受。

    他走到书桌前,拿出纸笔。纸是上好的宣纸,笔是狼毫小楷。他蘸了墨,在纸上写字。

    “林小川”三个字,写得工工整整。

    父亲不知道他会写自己的名字。

    窗外传来鸟叫声。

    林小川看着纸上的字,轻声说:“不能让人知道……我会这些。”

    他把纸揉成一团,想烧掉,又停住了。最后,他把纸团塞进床底的缝隙里。

    从那天起,林小川开始变“笨”变“纨绔”了。

    读书时故意念错字,练武时装作姿势不对,下棋时胡乱落子。只有夜深人静时,他才敢点上小油灯,偷偷看书;或者等所有人都睡了,在院子里比划几下拳脚。

    一个月后,李先生告老还乡了。

    临走前,他特意来看林小川。那天下午,李先生坐在亭子里,林小川在旁边玩石子。

    “少公子。”李先生忽然开口。

    林小川抬起头。

    李先生看着他,眼神复杂:“小人今日就要离开京城了。有句话,想跟少公子说。”

    “先生请讲。”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李先生缓缓道,“有时候,藏拙不是怯懦,是智慧。”

    林小川眨眨眼,装出听不懂的样子:“先生,什么叫木秀于林?”

    李先生笑了,摸摸他的头:“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

    说完,他起身离开。走到院门口时,又回头看了一眼。

    林小川坐在亭子里,手里攥着石子。他看着李先生的背影消失在长廊尽头,心里明白——从今往后,他要一个人守着这个秘密。

    那天晚上,林小川又去了书房窗下。

    书房里只有父亲一个人。林天霸坐在书案前,手里拿着一封信——是李先生临走前留下的。

    烛光下,父亲的侧影显得疲惫。

    林小川躲在暗处,看着那扇窗。他在心里默默地说:父亲,你放心。我会藏好的。我会装得很笨,装得很不争气。这样,就不会有人猜忌林家了。

    七岁的孩子,还不懂什么是政治,什么是权谋。

    但他知道,父亲在担心。而他能做的,就是让父亲少担心一点。

    夜风吹过庭院,树叶沙沙作响。

    林小川转身,赤脚走回自己的小院。

    从那天起,京城多了一个“不成器”的将军府纨绔公子。

    而那个七岁夜里许下的承诺,一守就是十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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