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交你的选择？”
她的声音平直，听不出任何情绪。
“是的，教授。”
艾伦递上自己的个人终端，屏幕上已经调出了申请页面。
莱西亚没理会艾伦递来的终端，而是打开了学院后台，目光扫过屏幕上的文字，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
她抬起眼，始终严肃的脸也稍稍有点绷不住了。
“你确定？一天时间，你就选定了学派、高塔，甚至导师？”
她的声音比平时高了半分。
作为初级学徒公共课的教师代表，她见过太多在选择面前犹豫不决的学徒。
三天是学院给出的标准时限，但许多人会申请延期，在图书馆和各个高塔之间徘徊数周，权衡利弊，拜访学长，试图为自己博取一个最有利的未来。
七塔联盟在册的高级导师超过三百位，每一个名字背后都是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
艾伦的选择，快得像是一种草率的冲动。
“对，我已经选好了。”
艾伦的回答仍是干脆利落，没有丝毫动摇。
他的目光直视着莱西亚，那份超乎年龄的镇定让对方准备好的说辞都卡在了喉咙里。
莱西亚沉默了几秒，开口说道。
“艾伦·韦斯伦，我必须提醒你。”
“这是一个将决定你未来数十年，甚至数百年道路的抉择，炼金学派，宏构支配系……你选择了一条最艰难，也最费钱的路。”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试图让他理解事情的严重性，“你要不要再回去，至少把锻炉黑塔所有导师的资料都看完？”
这几乎是破天荒的劝说。
以莱西亚公事公办的作风，她只会核对信息，盖上印章，然后公式化地祝福学徒前程似锦。
此刻的额外言语，是她对艾伦这份罕见天赋的最后一点责任心。
“感谢您的建议，导师，但我已经完成了评估。”
艾伦微微欠身，礼仪周到，态度却不容转圜。
评估。他用了这个词。
不是“考虑”，不是“思考”，而是“评估”。
这个词让莱西亚感到一阵头疼。
“好吧。”
她放弃了劝说，只想尽快把这个让她心绪不宁的学徒送走。
她从抽屉里取出一枚空白的水晶信笺和一支羽毛笔，开始书写介绍信。
“学徒选择导师，导师同样有权拒绝学徒。”
她的声音恢复了往常的严肃，
“每年都有超过二十个满怀希望的学徒，在心仪的导师面前被拒之门外，最后只能重新选择，希望你不要成为其中之一。”
艾伦安静地听着，没有接话。
“另外，是关于费用的问题。”莱西亚继续说道，
“高级学徒阶段的开销是初级阶段的十倍以上，而你选择的炼金学派，这个数字乘以一百都属正常。”
她一边书写介绍信，一边用初见时的严肃语调陈述着残酷的现实。
“首先，更换高级冥想法，通用版已经无法支撑进一步的修行，你需要向你的导师购买适配的进阶版本，根据学派不同，价格通常在八百到一千五百魔石之间。炼金学派的冥想法，尤其是涉及到精密操作的那类，只会更贵。”
“其次，实验耗材，宏构支配系的研究，哪怕只是一个最基础的构装体，所用的材料和能源都价值不菲，你的存款和‘真理之扉’的初期投资，可能连第一个实验的材料费都无法完全覆盖。”
“最后，是晋升，从高级学徒晋升一级巫师，你需要完成三个核心巫术的铭刻。向导师购买核心巫术的费用，也是一笔足以让许多人倾家荡产的开销。”
莱西亚说完，将已经书写完毕、闪烁着微光的水晶信笺递给艾伦。
“你的选择，墨瑟·铁星导师，在今天下午，黑塔的第七公共阶梯教室有一节面向所有炼金学派高级学徒的专业课《构装体基础》，你可以在课程结束时，尝试去见他。”
她特意在“尝试”这个词上加重了语气。
“祝你好运，学徒。”
艾伦接过那枚冰凉的信笺，上面流淌的银色符文是蕴含着莱西亚的巫师印记和七塔联盟初级学徒部的官方认证。
“谢谢您，教授。”他再次行礼，然后转身离开，没有多余的言语。
走出办公室，艾伦低头看着手中的信笺，莱西亚刚才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在DSeek的数据库中被转化为具体的条目和数字。
【财务模型更新：】
【已确定支出：高级冥想法、学期基础实验材料费、晋升一级核心巫术模型费用等，金额未定】
【当前资产：6050低级魔石。】
资金缺口暂未明确，需要继续收集信息。
他刚走出行政中心的大门，准备先去学院食堂解决午餐。
却见一道身影安静地站在门廊的阴影里，仿佛已经等待了许久。
那是一位女性，与学院里随处可见的巫师袍或学徒制服都不同，她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职业套装，短发打理得一丝不苟，胸前别着一枚精致的徽章。
一个银色的探针，正穿越一道星环。
她的目光精准地找到了艾伦。
“艾伦·韦斯伦先生？”她的声音清亮而平稳，带着一种职业化的礼貌。
“我是。”艾伦停下脚步。
“我的名字是埃莉诺。”
女人微笑着走上前来，笑容标准得像模板刻出来的，既不显得过分热情，也不让人感到疏远。
“位面勘探与开发协会，高级观察员。我想，你应该知道我们，协会是‘真理之扉’最重要的下属机构之一。”
艾伦的数据库里，关于“真理之扉”的组织结构图瞬间展开。
位面勘探与开发协会，它的职能是寻找、评估、并对新发现的位面进行初期资源开发，是“真理之扉”庞大体系中，负责将知识转化为财富与资源的锋利刀刃。
“我知道。”艾伦点头，他猜到了对方的来意。
“那就好，这能省去我们很多时间。”埃莉诺的笑容加深了一点，眼神中透出欣赏，“你在初级学徒阶段的表现，已经远远超出了我们最初的评估。你在考核中的满分成绩，以及你刚刚提交的学派选择，都证明了我们的初期投资是正确的。”
她竟然连他刚刚提交的选择都知道。
这个协会的情报能力，或者说，他们对自己的关注程度，超出了艾伦的预想。
“根据协会的‘潜力分级投资协议’，你已经达到了启动中期投资的标准。”
埃莉诺的话语直接切入正题，“一份能为你提供远超初期投资规模的资源，以支持你在高级学徒阶段，乃至晋升正式巫师之前所有研究的协议。”
这番话对任何一个刚刚被巨额开销警告过的学徒来说，都无异于天降甘霖。
但艾伦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等待下文。
他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尤其是在一个以等价交换为底层规则的巫师世界，更高的投资，必然意味着更严苛的条款。
埃莉诺似乎很满意艾伦的冷静。
她从随身携带的皮质公文包里取出一块薄薄的金属片，递了过来。
那不是协议，只是一张名片。
“不过，现在还不是详谈的时候。”她说道。
“一份有价值的投资，需要一个稳固的基石。你的基石，就是你在锻炉黑塔的位置，以及那位导师的认可。”
她的目光似乎能穿透艾伦，看到他口袋里那封还带着余温的介绍信。
“等你正式成为墨瑟·铁星导师的学徒后，再联系我。”
埃莉诺收回手，姿态优雅，“我相信，到那时，我们能提供的协议金额，肯定会让你满意。”
说完，她对艾伦点头致意，转身离去，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清脆而富有节奏，很快就汇入了广场的人流之中。
艾伦低头看着手中的金属名片，质地冰冷，上面用蚀刻工艺留下了埃莉诺的名字和一串复杂的通讯符文。
原来如此。
这不仅是一份投资意向，更是一场附加的考核。